以至于苏瑶就很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林修的背影。
早餐……就是桌面上横陈的几支蒟蒻营养冻。苏瑶想到他那一冷柜的食材。
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不是……”
“嗯？”
“……不会做饭？”苏瑶轻抿唇瓣看着他。
林修齿间还咬着一支营养冻的包装纸，闻言动作止住，迟滞两秒后，点了点头。
苏瑶站起身来扯下他叼着的营养冻，“我做吧，林修哥你等一会儿。早餐就别吃营养冻了。”
林修想到那天她做出来的乳鸽的味道。就没什么意见，厨房任她发挥。
早餐就吃到了热气腾腾的臊子手擀面。
就林修这种吃烤眼睛时也如同嚼营养冻一样面无表情的，难得的，被面碗氤氲的热气给蒸得眯起了眼睛，露出了几分享受的模样来。
吃的时候虽是依旧那副无论是嚼烤眼睛，还是嚼营养冻时都一样的，面无表情慢条斯理地咀嚼。但连汤都喝干净了才放下筷子的表现，显然比表情更加诚实。
放下筷子后，他眼神里才透出了些餍足之态来。
明明是个最强的美食猎人，那些高级食材在他这儿似乎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但此刻这一碗手擀面，就能让那双漂亮的眼里漾出餍足之态来。
想到自家舅舅以前但凡赋闲在家的时候，一到饭点就敲碗，恨不得一日三餐不重样。
再看着眼前这男人这么好打发的样子。
“你这次帮我这么多，以后等我处境好些，安顿下来了，有空就请你……”苏瑶话说到这里顿了顿，赶紧补了句，“……和小宋叔来吃饭吧。”
林修不置可否，只是定定看了她一眼，看得苏瑶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然后一张芯卡就递到了她的面前。
苏瑶一愣。
林修：“拿着。”
苏瑶：“……”
见她不接，林修就握住她的手，将芯卡放在她手心里。
苏瑶心里砰砰跳，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得厉害。
噜噜在她脑子里大声尖叫，咕噜噜！凶巴巴要吃掉瑶瑶了吗！他要吃瑶瑶了吗！！
苏瑶先是赶紧哄住噜噜，然后才赶紧覆手将芯卡还给他，“不……不用了！你已经给了我一张芯卡了，我……”
那张黑羽芯卡。
少女的手指柔软，将芯卡按回他手里时，柔软的指尖就勾着他的掌心。
常年在野外战斗的男人，手里有着握刀磨出来的粗粝厚茧，连痛都感觉不到。此刻那无意中的柔软勾弄，细微的，却宛如心尖被羽毛扫了一下。
林修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甚至脑子还没做出反应，手指就已经握紧了。
苏瑶都愣了，看着被握住的手。
但男人很快松开了，轻咳一声掩饰失态，“这是你的。”
苏瑶眨眨眼，没反应过来。
“宋煜昨晚来过，让我转交给你的。”林修说，“是姚谦留给你的钱，他的财产还没完全整理好，宋煜怕你日子过得紧巴，先送了一部分过来。”
那还真……的确是她的钱。
苏瑶一时间甚至来不及因为‘舅舅的遗产’这个概念而哀伤，想到自己刚才自作多情以为是林修的钱时，推拒的样子。
她脸快烧起来了。
好在林修虽是偶尔会眼带谑意，但到底不是个喜欢调侃的人。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出发去学院区了。
当然不可能直接动这辆巨无霸过去的，林修一回城邦，这辆房车通常就是停在固定点的，要是去哪都用这巨无霸代步，那也太招摇了。
通常代步都是用蝙蝠车，虽然这辆蝙蝠车也没有多低调的就是了。
苏瑶在蝙蝠车上，一路都没有说话，手里就摩挲着那张芯卡，有些走神。有时候，人的哀伤和疼痛总是后知后觉冒上来的。
这些天，因为苏家的追捕，她逃躲到第四区，又参加了试炼。一直是在忙碌着的，没人提，她也没什么时间多想。
但此刻手里这张小宋叔送来的芯卡。
像是一把钝刀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挑开她自以为已经愈合了的伤口，那血痂下面依旧是狰狞的伤。
以至于，都已经抵达学院区了，苏瑶也没反应过来。
林修将蝙蝠车在避开学院区最热闹区域的地方停下，离猎人学院约莫两个街区的距离。
这也是苏瑶要求的，林修倒是对直接把她载进学院去没什么意见。苏瑶觉得不大合适，这蝙蝠车太招眼，夜翼大人更招眼。
“那……我就先下车了。”苏瑶将芯卡放进贴身的兜里，一瞬不瞬看着林修，“林修哥，谢谢你。”
有太多需要向他道谢的地方了。
林修没做声，只看着她眼底里尚未散去的那些悲伤，想起她刚才将那张‘姚谦部分遗产’的芯卡小心翼翼收起来的样子。
再想到她明明想要打听的那些消息，和他在一个屋檐下住了一夜，也始终没有向他开口打听过。
就像是，觉得他帮得已经足够多了。
苏瑶原本以为这寡言的男人不会说话了，但却看他嘴唇轻轻翕合了一下。
低沉磁性的声音说出的却并不是告别的内容，而是完全不相干的其他内容。
却足够让苏瑶睁大双眼。
“四星以上的猎人，的确没那么容易死，你会觉得姚谦还没死，也不奇怪。”
苏瑶瞳孔仿佛都在震颤，嘴唇也微微颤抖起来，“你……你的意思是……”
“但越是实力到了这个档次，失踪比死更棘手，死了就是死了，死是很简单的事情。而失踪则是可能遇上了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林修的声音非常淡，明明说的是生死之事，却仿佛比聊今天早上吃什么还要平淡。
苏瑶嘴唇翕合了一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不得不说，比起委员会给出的直截了当的坏消息，林修刚才这话，让人更没有幻想空间。
更绝望。因为，林修的话此刻让苏瑶感觉，比委员会要更可信。
“……我知道了。”苏瑶安静呼吸了几口，调整好了情绪，低声开口，“谢谢你。那我先走了，我会好好表现的，再见。”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林修的眸光闪了闪。片刻后，转眸看了一眼正在用喙梳理羽毛的鹦鹉，“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在选拔之前说这话打击她？”
“要。”鹦鹉叫了一声，歪头想了想，就又吐出四个字来，“孤独终老。”
林修长眉一挑，旋即眉心就拧了起来，抬手在鹦鹉脑壳上弹了一下，“这都谁教你的词儿？”
学院区今天着实热闹，也不知道是每次选拔之前都这么热闹，还是因为这次选拔的监考里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佬，吸引了大家的好奇心？
下车的地方虽是避开了学院区最热闹的区域，但往出走一条街，就到了从平民聚居的第三区去学院的必经路线。
也就是最热闹的路线了，因为比起不差钱又不愿去野外吃那份苦受那份险的贵族们而言，第三区的平民和第四区的贫民，才是更愿意把猎人这个职业视为出路的群体。
不少前去学院的年轻人，三五成群结伴同行，热热闹闹的，都抱着好的期愿，希望能在选拔中取得好的结果。
苏瑶这样孤身一人前行的，并不多。
有不少人的目光朝她投了过来，甚至依稀能听到几句窃窃私语。
“高档货色啊，那身防护服够我们家吃一年了。”
“上二区的贵族哥姐儿们什么时候这么接地气了？用走的？”
“小点儿声吧你。当心人家贵族小姐找你麻烦。”
“拉倒吧，那些贵族家卖儿卖女的做派，才不会为自家儿女出头呢，啧，出生在那样的家庭……我宁愿当个平头小民。”
紧接着就是几声嬉笑。
苏瑶倒是没太大反应，但倒是能默认刚才那话，说实在的，她也宁愿当个平头小民。苏瑶脚步加快了些，将一众目光和一轮撇在了身后。
再走过一条街区，就到了猎人学院。
其实流光城不少地方，都透着些赛博朋克的风格。第一区是个例外，第一区处处透着些大灾变尚未到来之前会有的城市的风格，所以又被叫做流光城里的伊甸园。
另外两个例外，则是流光塔和猎人学院了。
流光塔由于其象征意义，以及驱赶飞行生物的特殊的效用，原本就高耸入云，地标一般的存在，像是流光城的剑。
而猎人学院，则透着些复古的风格。学院内的很多建筑的风格，非常像是大灾变未到来之前的那些大学校园的风格。
猎人学院的礼堂是一座古罗马风格的建筑，有着圆圆的拱顶，内里宽敞。像是流光城的盾，学院和流光塔，代表着流光城的力量和勇气，意义上来说，是很特殊的。
此刻前来参加能力选拔的人，在礼堂里排成几条长队。苏瑶站进队列里。
有人双手合十祈祷着，有人在胸前划十字祈祷着，还有人嘴里碎碎念着不知道什么，但目光都是紧张忐忑的期待。相比之下，苏瑶给人的感觉就淡定多了。
她前后左右都是来自第三区的平民子弟，或是第四区的贫民。
注意到她不俗的衣装，也就都多注意了几分。
“贵族子弟怎么也对学院选拔这么迫切了？”
“就是，反正又不靠当猎人吃饭。”
“本来名额每次都不多，还总要被贵族子弟占去一些……”
平民和贫民子弟不少削尖了脑袋想进学院，哪怕没显出什么潜质，也想来能力选拔鉴定一下才甘心。
苏满当初给苏瑶的那张基因研究所的测试卡，被她捏得破碎，早已经不知道扔去了哪儿。但中肯说一句，那个测试其实不便宜。
所以一年一度学院的能力选拔总是不缺人报名，就是因为不少人觉得，就当做是来蹭个免费的基因测试也是划算的，如果真的有基因资质呢？
而前来能力选拔的贵族子弟，却不少是早就测试过了，知道自己有基因资质，然后抱着玩票的想法前来学院，的确是占去一些名额。
苏瑶厅里出色，这些窃语的内容她听得清清楚楚。他们的确有说闲话的理由，因为的确不公平。这个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
旁人不友善的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却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有吸引力大得多的人已经上了台。
偌大的礼堂里，回音效果很好，安静下来的时候，有一种空寂的感觉，但这种寂静只持续了几秒。
场面顿时就沸腾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