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若是没那一点半点的底气，倒也不敢这么笃定，从先前开始，苏瑶就已经问过噜噜，能不能按照先前医疗人员所说的，她用拟态能力帮越仁将这些毒素代谢出去。
噜噜一张白纸似的，对苏瑶说话从来没什么遮拦隐藏，听着就是极不情愿的样子，小小声咕噜着。
“咕噜咕噜……”可是一点也不好吃。
苏瑶知道它像个小孩子似的，又素来被她宠着，此刻自然也是哄着，“可是如果不救越仁，她就会死。死就是再也看不到了，我会很难过的。你想想如果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咕噜噜！”不行！我要瑶瑶！
小树人一下子就急了，它只是一棵心思单纯的小树而已，它只在乎它的瑶瑶而已。这样的宠物，如果碰到心思邪恶的主人，不知道会变成怎样黑暗可怕的存在。
但因为碰到的是苏瑶这样本心不坏的人，自然也就成了一棵好小树。
尤其是在听到苏瑶说现在越仁在承受很大的痛苦，就和她当初基因崩溃时那样痛。
苏瑶基因崩溃的时候，是小树人的噩梦，它现在想起来瑶瑶当时的痛苦都还忍不住想哭。所以再没半句犹豫，马上就答应了。
苏瑶也就从噜噜那口齿不清的童言稚语中明白了，噜噜的确是可以将越仁身上的毒代谢掉，但对噜噜而言，那是很难吃的东西。
而且……
“咕噜噜，噜噜咕噜。”小树人伸出无形的小枝条，勾了勾苏瑶的掌心。
苏瑶这才算是明白了噜噜先前的犹豫是因为有所顾虑，并且并不是真就因为不好吃。它还没那么任性。
而是，它帮越仁代谢毒素只是一个过程，它毕竟只是一个小树人而已，它是苏瑶的树人，所以这些，结果还是会要苏瑶来承受。
尽管因为能力特殊，又有小树人加持，苏瑶对生物毒素，确切说起来尤其是植物毒素的承受能力比普通猎人要高很多。所以于越仁而言痛不欲生的毒素，承受到苏瑶身上来，不会这么痛苦。
噜噜的意思就很明显：我不喜欢瑶瑶吃苦，不喜欢瑶瑶痛。
所以犹犹豫豫的。
苏瑶连哄带劝了好一会儿才松了口。
苏瑶原本以为越仁已经不认人了，但没想到，她走到床边，握住越仁沁着冷汗的手时，这个漂亮的女人抽搐着的身体陡然一震。
然后焦点涣散的瞳眸里，目光凝聚。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向苏瑶。因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越仁眼球的眼白都有毛细血管破裂所致的血点子，一双通红的眼，看起来很是狰狞。
但苏瑶对上这双通红的眼，却并不觉得狰狞，她看到了这双漂亮眼眸里的温柔。
苏瑶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能够感觉到，越仁非常艰难的勾了勾手指，像是要给她以回应。
苏瑶低声说，“别怕。越仁别怕。”
越仁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像是给她以应和。
“我来救你了。”苏瑶摸了一下她的脸，将她颊侧被冷汗浸湿的发丝别到耳朵后头去。
从始至终哪怕痛得毛孔里都沁出血汗来，眼白都血管破裂迸出鲜红血点，她都没有流过泪。眼眶干涸，仿佛从当年离家那一刻开始便已经丧失了功能的泪腺。
在这一刻开了闸，晶莹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涌出，滑过太阳穴流进头发里。
越仁做梦都没有想过，原本以为已经足够坚硬的心，原本以为早已经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显露的脆弱和委屈。
此刻在这个小孩儿面前，毫无保留。
蓝嘉年他们在外头看着，那壮汉有点着急，低声问，“蓝先生，这小姑娘……真的行吗？”
蓝嘉年皱眉睨他一眼，还不等说话，一旁的医疗人员倒是声音平平的开口，无波无澜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她不行你行吗？”
壮汉顿时说不出话来，嘴唇绷着。循着医疗人员的目光，朝里头看去。
医疗人员一直无波无澜的脸上，在看到里头的治疗进程后，终于有了些起伏，他眼睛亮了起来，唇角掠起笑，“她的能力非常不错，已经开始治疗了。”
难得这医疗人员声音里有情绪波动，连带着一旁壮汉也不敢怠慢，认认真真地盯着里头情况，听着这医疗人员时刻解说着里头的过程。
壮汉脸上紧绷的神色倒是愈发松缓。
“她是在转嫁！这想法的确比之前我预设的直接在伤者身上帮助代谢，要更快起效！伤者能够很快就缓解痛苦，但是……”
“但是？”蓝嘉年原本没说话，但听着他这番解说，还有话语里转嫁两个字，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医疗人员是个醉心研究型的书呆子，情绪不多，能答的也不隐瞒，点点头就说，“但她这就是把伤者身上的毒素全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等于将所有风险和痛苦全部一力承担了。”
蓝嘉年浑身一震，眼睛蓦地睁大，瞳孔骤缩，惊道，“什么？！”
那壮汉张了张嘴，愣是一时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他和越仁同队这几年了，也算是颇有交情，但看到了她刚才被折磨成这样惨痛的状况，如果问他愿不愿意替她受这苦，他恐怕是会犹豫的。
可这小孩儿和越仁有多少交情？竟是……
“……这疯丫头！”蓝嘉年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来。
“伤者是被变异毒根刺的生物毒素所苦，植物拟态猎人对植物系的生物毒素有很强的抵抗力。”医疗人员原本一潭死水般的眸子里，此刻全是兴致盎然的神色，抬手摸着下巴，盯着苏瑶时，目光宛如盯着猎物的掠食者一般。
研究所不少这种学究型疯子，隶属猎委会猎卫六麾下的中心研究所自然也不例外。
蓝嘉年皱眉，“这小孩儿不会有事吧？”
“死不了，因为她的植物拟态能力，容易被植物系的生物毒素当成‘自己人’，从而毒性会减弱，代谢速度会更快，承受的痛苦也不会这么厉害。简而言之……”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蓝嘉年认真看着他，等着他接下去简而言之的说明。
却不料，这人勾着嘴角继续道，“……真有意思。”
有意思你妹！人命关天的事情啊！研究所的果然都是疯子。蓝嘉年盯着他胸卡看了一眼，看到那金属铭牌上镌着的猎卫六徽记后头跟着一个字：鹿。
默默记下了。
对越仁的治疗已经进行到尾声了，苏瑶顺手用手掌在越仁皮肤上抹过。只一抹过，越仁的身子就麻了，先前那些随着苏瑶的治疗而减轻到就剩一点儿的疼痛，此刻因为这麻木，顿时消失干净了。
要知道，先前她用的麻醉剂量都已经到达临界点了，也没能拿这痛有什么办法。
要说也只能说这算是以毒攻毒了吧。苏瑶手中软刺和藤刺自带的麻痹效果，说起来也算是一种生物毒素。
苏瑶在床边的椅子坐下，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向门口方向。
蓝嘉年马上就走了进来。鹿医师和壮汉跟在他后头也走了进来。
鹿医师取了越仁的血，用生物试剂测了，基本能够确定她体内的残留毒素已经非常低，问题不大。
然后就掏出个大针管来，扎了一大管营养剂进去。这种研究所弄出来的产物，是一种高度提纯后的东西，大概是从变异晶体里面提纯的吧，比起说是营养剂，不如说是一剂精纯的能量。
一下子就让越仁的体力和精神恢复了不少，脸色虽然还不太好看，声音也还有些虚弱，但比起先前，那简直天上地下。
越仁呜呜了两声示意，手上的束缚扣就打开了，她扯掉嘴里的防咬器。
本就磁性沙哑的魅惑声线，此刻更是哑得厉害，越仁撑着身子坐起来，一瞬不瞬盯着床边椅子上坐着的少女。
素来慵懒魅惑的猫眼，此刻通红，连眼圈都是红的，睫毛沾着细碎水光，声音淬着鼻音，听着像是就要哭出声了。
“……小风筝，你……你做什么了？”
苏瑶没说话，抿着唇只摆了摆手。
倒不是很疼，比起那基因崩溃的疼，简直不值一提，但又比能面不改色忍着的疼，要稍微重一点。
苏瑶专专心心忍着倒也能不让人瞧出来，但就分不出心思说什么了，表情里眉眼里肯定会带出来。
猎人的体质着实是不用多说的，越仁很快就好了，明明先前还要死要活，病根一除。下午就被鹿医师赶出了院。
倒是苏瑶，差点被这个看起来就有点性情不太正常的古怪医师给留下。要不是蓝嘉年强硬要带人走，不给鹿鸣留人的机会……
鹿鸣那鲜有情绪的脸上，此刻倒情绪分明，他冷哼了一声，“不肯算了。我自己去要人。”
说着，他又看了苏瑶一眼。
苏瑶哆嗦了一下，总觉得这种长得小白兔似的明显草食动物模样的家伙，倏然露出大灰狼似的掠食动物的眼神。
着实有点让人头皮一紧。
越仁手臂一勾就将苏瑶揽怀里了，一个侧身就挡住了鹿鸣的目光。
鹿鸣哼了一声，老不高兴地转身走了。
苏瑶这才面红耳赤的从越仁怀里歪出头来，“别……别这样。我还是个孩子。”
越仁眼里还有未褪的血点，但眉眼带笑，已经不见先前的哭相，倒更显得别具几分病美人的风情。
她一手圈住苏瑶的肩膀，有质感的声线魅惑道，“救了我的命，就是我的人了。”
“嗯……你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苏瑶只觉得自己肩膀毫无阻碍地被按在一团柔软之上，非常局促。
越仁笑了一声，屈腿矮了矮身子，迎合了苏瑶的身高，然后歪头就靠在了苏瑶的肩膀上，柔顺道，“行吧，那救了我的命，我就是你的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