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灯火通明,官兵侍从们都在中央规规矩矩地站成四列,以听指示。
“师父。”今夏尾随着陆绎来到甲板上,见杨岳正搀扶着杨程万,便也赶忙上去帮忙。
“陆大人,我的侍卫都在这了。”王方兴朝陆绎微微一拱手。
“我来!”今夏自告奋勇,向陆绎挥挥手道。
陆绎微微点头,今夏会意,笑嘻嘻地迈着方步向侍卫们走去。
今夏在身形高大的侍卫们间穿梭,显得身量格外小,几晃几晃便不见了人影。只是青绿色的衣裙在官衣官帽中格外显眼,极易辨认。
陆绎顺着今夏的踪影,反复审视着两边的侍从,目光最终停留在了沙修竹的身上。
“这镇国中尉的手下看似彪悍,实则个个都是虚把式,脚步虚浮,身形肥硕……”今夏心中思量着,越想越发觉得不对劲。
“等等……”今夏突然发现自己左前方的这个侍卫与旁人都不同,胸宽臂厚,虎背熊腰,一看便是练武的好手。再细细一看,此人的官靴上沾染着比旁人都多的白色蜡油……
今夏顿时上来了兴奋劲,绕到他前面一看,立马明白过来,笑着拍拍此人的肩膀:“兄弟,练得不错啊!”
沙修竹淡淡一笑:“过奖。”
今夏抬眼向陆绎望去,见陆绎的目光也正朝向此处,二人对视,会心一笑。
一道闪电劈过,雪亮如银,阻隔了今夏的视线。
闪电先至而雷声后至,霎时四下轰隆一片。
“看来暴风雨要来了……”今夏感受到船身不安地晃动了起来,手搭凉棚望向遥远的天际,天边乌云翻滚,混杂在漆黑的夜幕中。海风飒飒,一改白日里的温和,渐渐狂躁了起来。
船夫们纷纷忙活起来,货物们小则被拖进舱内,大则用布单盖住,以防淋雨受潮。
“师父,我扶您进去歇着吧。”今夏从乱哄哄的人群中挤出来,担心杨程万的腿再因此受了风寒。
“鬼……鬼……鬼船!”一个裹着麻布头巾的船夫正匆忙地搭着布罩,抬头一看,上下翻腾的江面上,一艘阴气沉沉的船正缓缓向他们。那船规模巨大,船帆透着微微发绿的荧光,又似是正起着冥冥烈火,幽蓝鬼魅,在这等深夜中极其耀眼。
又一道闪电劈过,如白虹贯日,衬得此船更加阴郁深沉。
众船夫见此船,皆惊慌失措,抛下手里的活,四下逃窜起来。
“鬼船!快回航!”
“鬼船!鬼船!”
船上人头攒动,比刚才忙着遮盖货物时更加混乱,走的走,逃的逃。今夏一时找不到了师父,只是因杨岳个头高大,还能在人群中依稀辨认出来,今夏便朝着那个方向高声喊道:“大杨,照顾好师父!”
许是被人群挤得有些紧,杨岳半天才伸出一只手,高举在空中,做了个“好”的手势。
今夏这才放下心来,回头见陆绎岑福等一行人正站在自己身后,便把刚刚的大嗓门收敛了些。
“大,大人……”一个小船卒正神色惊慌地忙着向舱内逃,见陆绎等人一直立在那里,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好心提醒道,“这鬼船……”
“为何唤作鬼船?”船身起伏不稳,再加上狂风的威力,迫使今夏不得不双手抱住身边的那根船柱子,却丝毫挡不住今夏的好奇心。
“相传七百年前,这片水域是后梁封地汴州,当年朱友珪被他的手下冯廷谔刺杀于船上,朱友珪不灭的怨气徘徊在这片水域,每几年就会出现一次,但凡遇到的船只都会被诅咒,”船卒被大风吹得站立不稳,只想赶快逃命,却又不得不接着讲完这段神乎其神的传说,“听说上回鬼船出现,鲜血浸透了整片水域!大人,我们快掉头回去吧!不然就跑不掉了啊!”
今夏听得入了迷,陆绎却不甚以为然,待那船卒话音刚落便飞身登上船头高处,观望距他们越来越近的鬼船。
“大人!大人!”船卒见陆绎如此的油盐不进,连忙呼唤,却又见另一名锦衣卫校尉也飞身跟上去,焦急又无奈,“大人,传闻鬼船会吞噬活人,永为鬼船鬼奴,大人小心啊!”
海风呼啸,那船卒也赶忙跑进船舱里。
“大人!”今夏也想似陆绎和岑福一样脚尖轻踮便能飞身登上那几丈高的第二层船身,但力不从心,只能在狂风中抱着一根又一根的船柱子缓缓向前挪。
“岑福,先把船锚放下去,固定住船身。”陆绎冲一旁的岑福吩咐道。
“是。”岑福领命,转身向控制室走去。
陆绎低头,恰好看见船板上吃力向自己这边行走的今夏,便轻飘飘地跳到第一层的船板上,一把握住今夏的胳膊,用力一起,带着今夏上到了船板二层。
虽说胳膊被陆绎捏得有些疼,但毕竟是他帮自己上来的,今夏只好自己揉一揉,不再多说什么。
船板二层的风似乎比底层的风更大些,两侧盖着货物的麻布都膨胀起来,起起伏伏,仿佛踊跃的脊兽。
今夏再次抱住一旁的船桅杆,耳畔风声呼呼作响,不惜双手双脚全环绕着那根略微有些冰凉的木柱,却见陆绎仍在风中站得笔直,双手背后,眺望着不远处的冥冥鬼船,颇有几分气势。
“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今夏微微一偏头,却引得左侧的头发呼呼地拍过来,甚至还进了嘴巴——这时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办好事情才是要紧事。
“我要去鬼船上看看。”陆绎四下看看,似是在找寻着什么东西。
“鬼船?”今夏警惕地眯起眼睛,却也是无济于事——不知何时海上起了一层薄雾,迷迷蒙蒙,犹抱琵琶半遮面一般,“我也去,我也去!”
陆绎猛地踩起脚边鱼叉的一端,迫使那支鱼叉另一端高高翘起,正好达到可以用手接住的高度时顺势握住。又从旁边扯过捆成一团的麻绳,抖开来绕在鱼叉颈部,一圈又一圈,末了又用手紧了紧,确保麻绳与鱼叉紧密缠绕在一起。
“大人,您、您要干什么?您真的要过去吗?”今夏看陆绎一连串的动作,似是明白了他的用意,又忍不住问道,“大人?”
陆绎没有理会今夏,只是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将鱼叉狠狠向对面的鬼船掷去,片刻功夫,便听得鬼船那边传来一声闷闷的“砰”声——这鱼叉绝对深深扎进了鬼船的桅杆。
“怕了?”陆绎转过身,面对今夏。
今夏凝重地吞了一口口水,继而大声,颇有几分虚张声势的意味:“身为朝廷捕快,任他魑魅魍魉我也……”
没有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