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女人是听觉动物,褚南谣也不例外。
勉强压下扬起的嘴角,她故意压低了声音,不让他看出她的雀跃:“不喜欢也可以找的啊,不是可以用来排遣寂寞吗?”
嘿,越来越上劲了不是?
江北川将右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慢腾腾地道:“我是那样的人吗?再说了,排遣寂寞的方法有很多,不一定要找女朋友。”
说着,他把左手伸到她的面前,晃了一圈。
慢半拍的褚南谣终于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了一层红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个流氓。”
她这一眼被江北川解读出娇媚的旖旎感,舔了舔唇,觉得她奓毛的样子格外动人,于是继续说道:“这就算是流氓了?你是没见识过我更流氓的样子,等以后给你看,好不好?”
这人,当真是给他三分染料就开染坊,褚南谣冷笑,睨了他一眼:“你连揪着小内裤怕露屁股的样子都给我看过了,还想给我看什么?”
“……”
江北川像被戳中的气球似的瘪了下去,瞪着褚南谣,无声地控诉她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
褚南谣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对峙半天,扑哧一声,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褚南谣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要出来:“江北川,你知不知道你当时的样子特别搞笑?”
江北川也笑得无奈 :“你说呢,我能不知道吗?”那别别扭扭的样子,他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你说你当时怎么想的?”
给他的小内裤拆线,这种事正常人哪个能干得出来?
“大概是神来之笔。”褚南谣乐不可支地想了一下,说,“被你的江南打火机晃了一枪,我怎么都要找点能压制你的武器,我也不会别的,拆线最拿手了。”
的确,她一个做裁缝的,最拿手的除了缝线之外就是拆线。
但是,江北川从内心拒绝继续回忆这段往事,伸手揉了一把她柔软的头发,说:“知道你最厉害了,但是,已经五点半了,你不饿吗?”
褚南谣笑到眼睛里像蓄了一汪水,莹润而透明,诚实地摇了摇头:“不是很饿。”
江北川:“但是,我饿了。”
“哦,好吧。”褚南谣见好就收地点点头,“外面下着雨,不想出去,要不,给你叫外卖吃吧?”
“好。”
江北川不挑食,只要不是太难吃,他都无所谓。褚南谣搬过来这段时间,也把周围好吃的餐馆摸得七七八八,知道哪家的哪道菜最好吃,所以动作很快地点好外卖了。
天气不好,但胜在餐馆近,送来的速度很快。江北川饿得有些厉害了,吃起来就有些狼吞虎咽的。
褚南谣不算饿,只给自己点了一碗粥,另外配了一笼虾饺。看到他那副样子,怕他噎死,她一边给他倒水,一边说:“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谢谢。”江北川从海鲜饭里抬起脸,嘴角还黏着一粒米,含混不清地说。
褚南谣蹙眉:“你中午饭什么时候吃的?”
江北川想了一下:“没吃。”
中午去公司,董事会里一群老狐狸,斗智斗勇起来,他就把吃饭什么的抛在了脑后。还是到了褚南谣这里,他才察觉到自己饿得厉害。
“再忙也得吃饭,不然,饿坏了胃,有你受的。”
褚南谣终于明白乔女士为什么每次听到她忘了吃饭时会那么痛心疾首了,就像此刻,对着江北川,她不自觉地就说出了乔女士教训她的话。
江北川手上的勺子顿了一下,点头:“好。”
他态度还算不错,褚南谣满意地点点头,把一盘炒三样往他的手边推了推。
吃完饭,江北川没让褚南谣动,自己收拾起来。他手上的动作快得很,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得干干净净。
褚南谣看着,觉得这样的江北川很有烟火气。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黑暗从大地的四角慢慢渗透出来。雨势渐大,雨声也渐渐大了起来,褚南谣给他和自己泡了两杯茶,窝在沙发上听着雨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
具体说的是什么,很久以后江北川都不太记得,唯一记得的是,两个人同处一室的感觉,温暖、宜人,像冬日里燃烧的壁炉,暖意从指间一直蔓延,直到心脏最深处,让他欢喜又贪恋。
时间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褚南谣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江北川抬眼望了一眼角落中的落地钟,才发现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他站起来,对褚南谣说:“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褚南谣抱着抱枕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摇头:“我不回去,住在这里。”
“住在这里?”江北川左边眉毛挑得高高的,“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她仰头问他。
当然有问题,问题大了去了。她一个大姑娘单独住在这里,晚上连个陪着的人都没有,能没有问题吗?!
江北川听到自己磨后槽牙的声音,他早就该知道,褚南谣这胆大包天的性子一时半会是改不了的。
他重新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摔,指挥她 :“困了就去洗漱,早点睡觉。”
褚南谣疑惑地看他:“那你呢?”
“我?”他痞里痞气地一笑,“当然是留下来陪你。”
褚南谣被他笑得心尖一颤,反射性地拒绝:“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了?”江北川横了她一眼,“要是让你回家,你肯定不同意。但要是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也不放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我留在这里陪你,皆大欢喜。”
他说的话没毛病,但褚南谣就是莫名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她还犹豫着呢,就听到他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怕什么,咱们又不是没在一块睡过。”
这秋雨瑟瑟的夜晚,因为他说的这句话,多了几分绮丽的意味。褚南谣压下脸上浮起的燥热,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正屋三间房被她安排得满满的,她从来都是睡在东配屋。褚南祈当初给她置办这里时,怕她忙的时候来不及回家,特意给她留了一间休息室。屋里的家具摆设,也是褚南祈亲自挑选的,她喜欢得很,回来后住在这里的时间比西苑还多。
秋雨如丝,飞入廊下,沾在脸上有丝丝的凉意。大红宫灯随风摇曳,连带着灯影也一晃一晃的。
她沿着廊下的灯光回到东配屋,开了灯,洗漱完毕,想到那个还在厅里的人,犹豫了片刻,从柜子里翻出一条稍微厚点的被子,抱了回去。
江北川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头顶的椽梁不知在想什么,一抬眼看见她进来,还抱着床被子,笑了。
他生得好,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扬起来,神采飞扬,有种不羁的落拓。
褚南谣居高临下地看他:“你真的打算在这里睡?”
他动也不动:“是。”
认命地把杯子往他的身上一扔,褚南谣说:“正屋没有洗漱间,要洗漱跟我来。”
江北川利落地跳起来:“好。”
一前一后的人影被拉得很长,灯影一晃,影影重重。推开门的瞬间,江北川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哪家贵族小姐的闺阁。
红木圆桌、镂刻凌霄花圆凳、多宝阁、玉石摆件,撩起琉璃珠串成的流苏门,喜鹊登枝梳妆台、嵌贝片的衣柜,尤其是那一张朱红色仿古式架子床,雕牡丹头铜钩勾起了半边帷幔,影影绰绰。
江北川目瞪口呆,他想到家里江曦那纯欧式风格的少女房间,觉得反差有些大。
褚南谣自然看得出他的惊讶,当初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除了惊讶,还是惊讶,怕自己住在这里会神经错乱。但事实证明不会,她不仅没有错乱,而且住得很舒服,褚南祈的眼光不会有错。
洗漱间在里间,江北川叼着牙刷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满脑子在想的全是褚南谣的那张床。开了闸的脑袋关不住,他牙还没刷完,有些地方就不对了。他对着镜子看了自己一眼,略带懊恼地骂了一句,开了凉水猛地泼向脸。
简单地洗漱完毕,江北川回了正屋的客厅,褚南谣趁着他洗漱的空当,给他拿了一个枕头。
他低头看,大红色交颈鸳鸯的枕面,令人想入非非,当然,也仅限于想象。
道了“晚安”回房睡觉,褚南谣许久没有睡着,她很清楚是因为江北川。
以前在马拉喀什,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中间只隔着几步的距离,每一夜都睡得安稳。重逢后,他这样堂而皇之地住了下来,明明她都该习惯的,反而因为被捅破的窗户纸令她生了太多的想法,没了之前的安然。
辗转反侧大半夜,直到后半夜雨声减弱,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一场秋雨,一场寒,后半夜才停的秋雨给清晨带来了阵阵的凉意,院子里的西府海棠落了叶子,散落在湿润的地面,带着被雨水打过的萧瑟。
厅中早已经没了人,被子被整齐地叠了起来,放在沙发的一头,上面还铺着她昨天晚上送过来的枕头。
褚南谣眼里带着点失落,用力裹了裹身上的披肩,转身往外走。
雨水打湿过的地面,青石板路上蓄着一汪汪的水洼,他一手插兜,徐步而来,踩到水洼,微微一晃,泛起涟漪。
“醒了?”他问,神色清朗,带着一点点适宜。
“嗯。”褚南谣颤抖的心尖渐渐平复,斜倚着门扉,视线慢慢地描摹着他的眉眼,“干什么去了?”
他扬了扬手,给她看:“买早饭。”然后,他又说道,“你这地方我不熟,走了不少地方才买到。去得有些晚了,就剩下白菜豆腐馅的包子和小米粥了,成不?”
褚南谣笑开:“成。”
吃完早饭,江北川回江宅换衣服,褚南谣留在工作室里继续工作。
中午十一点不到,她接到他的电话,说他买了个东西,留的是她工作室的地址,问她收到了没。
褚南谣望着窗外被雨打湿过的西府海棠,说没有,又问他是什么。他在那边嘿嘿笑了两声,说到了,她就知道了。
电话还没挂,前台小姐姐窜了进来,一脸古怪地看着褚南谣,说:“褚老师,您订的床到了。”
“床?!”褚南谣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反应过来,直接冲着电话那边吼,“江北川,你搞什么鬼?!”
隔着电话,她都能听到他懒散的轻笑:“昨天晚上我睡沙发睡得不舒服,订了张床,以后能睡得舒服些。”
“以后?!”不用照镜子,褚南谣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在抽搐,“谁跟你有以后?!”
电话那端,江北川老神在在:“怎么没以后了,你一个人在工作室住着,我不得陪着?要知道,你的安全由我来负责!”
“我不用你负责!”褚南谣愤愤,“你当我院子里的安保系统是摆设吗?”
江北川不以为然:“机器防只是手段,人防才是根本,我一个人顶你整套设备,你信不信?”
要是让褚南祈知道,他花大价钱请了专业安保公司过来做的系统被江北川贬得一文不值,估计得直接撸起袖子。
褚南谣实在失去了再跟江北川讨论这些的兴趣,有气无力地问他:“那你说,你买回来的这张床,要放到哪里?”
褚南谣实在想不起哪里还有空给他放床。
“你里屋隔间不是还有点空间吗,就放那里好了。”说到这里,江北川忍不住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我昨天晚上就看好了,床也是按着尺寸买的,你放心,绝对不会放不下。”
“……”
敢情他昨天晚上就看好了,她只是被通知。
余光看到前台小姐姐努力憋笑的脸,褚南谣磨了磨牙,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算了,让他们送进来吧。”
十五分钟后,褚南谣看着那张刚刚放到隔间北墙边的仿古床,觉得江北川可能是属猴的,要不然,这顺杆往上爬的功夫,一般人可没有。
午后,江北川再来,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十月底的苏城已经有了凉意,他黑色长裤配薄款英伦风衣,脚上的鞋子是Ferragamo新款,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有骄矜的贵气。只是,这种感觉很浅,大抵是被他身上的痞气和不羁冲散了,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再看他手上的黑色行李袋,褚南谣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问他:“你手上提的是什么?”
江北川一笑:“行李。”
褚南谣:“……”
江北川果然是属猴子的!
凭借着无与伦比的厚脸皮,江北川堂而皇之地搬进了褚南谣的工作室,妄图开始没羞没臊的同居生活。
但褚南谣怎么可能让他得逞,自从那天开始,她就再也没在工作室住过。反正这几天工作室的事情不多,她乐得每天晚上都回家睡。
乔女士对此很满意,说褚南谣重新找回了良心,知道家门朝哪开了。
江北川对此很不满意,但也没办法,只能磨磨牙,表示自己一点也不在意。
过了段时间,江曦来拿衣服,那天天气不错,秋高气爽,天空湛蓝。她带着小姐妹一起来的,进来就两眼放光地看着褚南谣。
褚南谣也笑,领着两个小姑娘进了试衣间,将两件旗袍取出来给她。
已经彻底完工的两件旗袍,凝聚了褚南谣的心血,精致异常。上好的绸缎映着窗外的日光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穿到身上,寸寸皆是风光,连褚南谣自己都忍不住赞叹。
江曦再次试装完毕,确定没有修改的地方,褚南谣将旗袍收起来,放进两个锦缎盒子里,让她们带回去。
时间还早,两个小丫头不着急回去,就问褚南谣能不能留在这里玩一会儿。
褚南谣看着她们放光的双眼,知道她们还沉浸在刚才的兴奋中,不想扫她们的兴,正好自己也有时间,就点头称好。
她找出来一套骨瓷茶具泡了红茶,三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
其实大多数时间是江曦和她的小姐妹在问,褚南谣回答,她们问的也都是和旗袍有关的内容。比如,褚南谣为什么会选择做旗袍啊,做旗袍难不难之类的,褚南谣都耐心地回答了。
聊着聊着,江曦话锋一转,托着下巴看着褚南谣,问她 :“南谣姐姐,那你有男朋友吗?”
见褚南谣盯着自己看,江曦脸一红,赶紧解释:“不好意思,我不该这么唐突的,我就是想到了就问问,你不回答也行。”
“没关系。”褚南谣安抚她的不安,笑着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现在还没有男朋友。”
“单身啊。”江曦遗憾地叹气,“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没有男朋友呢?”
“因为很忙啊,没有时间找啊。”褚南谣笑,脑海里却不期然地浮现了一张脸。
“你怎么和我哥一样,一问找对象的事,就说自己忙。”
江曦想到家里那根老光棍,有些头疼,突然灵光一闪,两眼冒光地看着褚南谣,说:“南谣姐姐,你还记得我哥吗?就是上次我来试旗袍的时候陪我来的那个。”
她哥哥?江北川?
褚南谣捏着杯子的手一顿,说:“记得。”
江曦毫不犹豫地开始出卖江北川:“之前跟你说过,他叫江北川,今年三十岁。长得不错,性格也还可以,没什么不良嗜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学历低了点。南谣姐姐,你觉得他怎么样?”
褚南谣意味深长地看着江曦,说 :“你是打算把你哥哥介绍给我?”
“对啊!”褚江曦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你觉得怎么样?”
褚南谣:“……”
午后,江北川过来,褚南谣正在吃午饭。她这几天回家里住,乔女士不乐意她点外卖,都会给她提前准备午饭,放到饭盒里让她带过来,中午放到微波炉里一加热,营养又好吃。
江北川在她的身边坐下,右手往沙发靠背上一搭,换个角度,就像把她圈在怀里一样。
褚南谣抬头看了他一眼:“吃了吗?”
“吃了。”他揉揉有些涨的胃,吃得太快,这会儿有点消化不大好,“你吃就好,不用管我。”
“哦。”褚南谣点了点头,继续吃饭。
褚南谣吃饭的时候很斯文,细嚼慢咽,不急不慢,一看就有良好的家教。
距离她近,江北川能清晰地看到她侧脸细腻的肌肤,让他忍不住回忆起在马拉喀什他捏她脸的触感,细腻软滑,酥软到骨子里。
察觉到自己的想入非非,他忍不住咳了一声,换了个话题:“曦曦今天过来了?”
江曦要过来取做好的旗袍,在他耳边提过好多次。
“嗯。”褚南谣点头,“早上那会儿过来的,我们聊了一会儿天,饭前她就走了。”
“哦,你们都聊什么了?”江北川随口问道。
褚南谣夹牛柳的筷子微微一顿:“没聊什么,就是江曦要给我介绍男朋友。”
“什么?”江北川猛地坐直,死死地盯着她,“她要给你干什么?”
“介绍男朋友啊。”褚南谣理所当然道。
“你同意了?”江北川咬着牙问。
“同意了。”褚南谣笑眯眯的,“年龄合适,长得也不错,性格也很好,我觉得可以试一试,就同意了。”
她笑起来,杏眼微眯,藏着盈盈的光,但是,江北川此刻看不见!此时此刻,他很想掐上她细软的小脖子,问问她到底在想什么。
可他不敢,也不能。
这丫头敢这么说,就是吃定了他不会怎么样。
在褚南谣的面前,当年飞扬跋扈的江北川早就收起了翅膀,变成了一只小鹌鹑,又老实又听话。
谁让他理亏呢!
“南谣,我跟你说,介绍对象这种事一点都不靠谱。说得天花乱坠的,谁知道这里面掺了多少水分?他可能是个秃头,也可能是个穿着内增高的矮子,说不定还有什么隐疾呢!”
江北川苦口婆心地劝褚南谣,几乎用尽了他这些年的文学功底 :“哪像我们这样,既有感情基础,又知根知底的。”
江北川几乎就要在自己头上贴一张宣传广告纸了,内容就写——精品在此,多谢惠顾。
褚南谣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也有道理,那就拒绝江曦?”
“拒绝,坚决拒绝!”江北川斩钉截铁道。
“那江曦那里?”
“江曦那里,你不用管,我来办!”
对于那个从背后给自己挖坑的妹妹,江北川决定回家之后要让她感受到什么叫作“兄长的友爱”!
在褚南谣这里消磨了大半个下午,顺便把她送回家后,江北川才往江宅赶。
江家的晚饭照例是在江老爷子的主楼吃,离开饭还有一会儿时间,江北川上楼换了件衣服,下楼就看到了正在玩手机的江曦。
他走过去,伸手把江曦的手机抽走。
江曦奓毛:“江北川,你把手机还给我!”
她的游戏,她的人头!
江北川不理她,把手机往头顶一举:“江曦,听说你今天给南谣介绍男朋友了?”
江曦跳跃的动作一顿,狐疑地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江北川说,“就你身边那些歪瓜裂枣,你还好意思给人家介绍,你趁早给我打消这个念头,她的事不用你管。”
江曦一脸古怪:“哥,你也不用这样吧?”
江北川:“我怎么样了?”
“你就算不想和南谣姐姐在一起,也不用这么贬低自己吧,还歪瓜裂枣?有你这样的歪瓜裂枣吗?”
平心而论,歪瓜裂枣要是都长成他这样,那质量也太高了些。
江北川一愣:“你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就是我觉得南谣姐姐又漂亮又能干,打算撮合你俩,让你这根老光棍赶紧脱单走上人生的康庄大道。”江曦耸耸肩,“可惜,你不领情,我能有什么办法?还是算了吧。”
江北川:“……”
他又被褚南谣摆了一道,他就说,那丫头笑得一脸小狐狸似的,准没好事。
褚南谣不是在算计他,就是在计划着怎么算计他,他怎么摊上了这么个小东西!他被她气得胃疼。
江曦还在那边追问:“话说,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见南谣姐姐了?”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江北川把手机递给她,“玩你的游戏吧。”
江曦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低头看屏幕,果然游戏中的角色死了,她仰天长叹:“江北川,你个害人精!”
江北川被褚南谣摆了一道,坐在沙发上给她发信息,顺便控诉她。
褚南谣捏着手机笑了一会,给他发了个得意的表情。
江北川看着看着,自己也笑了起来。他喜欢褚南谣这样,也喜欢看她得意狡黠的小模样,觉得这样的日子才算有滋味,细细琢磨一下,自己可能是个抖M。
马上就要开饭的时候,江御回来了。
江北川收了手机,视线一抬,就对上了江御淡漠的眼神。他看不惯江御那副禁欲的清高劲儿,微微抬了抬下巴,算是打过了招呼。
“阿御哥,你终于知道回家了。”蹦跳着跑到江御的面前,江曦又探头往后看,“朵娅姐姐呢?”
江家这一辈就江曦这一个女孩,江御和江北川虽然不对付,但是是真心疼这个妹妹。
江御一边解西装的扣子,一边和她解释:“有些事需要她处理,晚一会儿再回来。”
江曦在摇头感慨:“也是,你们都是大忙人,就我一个闲人。”
他把脱下来的西装递给用人,瞥了一眼江北川,说:“我忙公司的事情有可原,江北川呢,他有什么可忙的?”
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弄。
江北川停止了和褚南谣聊天,把手机揣进裤兜里,皮笑肉不笑 :“我又不是你,当然学不来你的日理万机。你要是看不下去,咱们可以换换啊?”
江御扬了扬唇,没再说话。
江北川也扬唇,笑得坏坏的。
不一会儿开饭,江老爷子年前心肌梗塞伤了元气,出院后吃饭都严格按照食谱来。不过,他上了年纪了,有点老小孩的模样,不高兴每天吃这些清清淡淡的东西,每回吃饭总是盯着其他盘子里的菜,还要想方设法地夹两筷子。
岳婷哭笑不得,怕他眼馋,更怕他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所以就要求厨房把晚饭做得清淡些,大家一起陪着老爷子吃。
江家吃饭的时候没有吃不言的规矩,但是也不吵闹,毕竟白天大家都很忙,晚饭的时候也就成了交流感情的好机会。
江御和江老爷子说了会公司的事,话锋一转,看向岳婷 :“大伯母,大伯快回来了吧?”
岳婷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反射性地看了一眼江北川,才说:“嗯,昨天来电话,说差不多还有一个星期就回来了。”
江晟集团偌大的家业,江森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他喜欢海洋,更喜欢研究海洋,年轻的时候,忤逆江老爷子,学了海洋专业,现在已经是国内知名的海洋生物学家。他半年前带团队出国,考察印度洋某一流域的生物概况,现在差不多要回来了。
“嗯。”江御点头,“这回出去了大半年,回来后可要好好休息,不能再这么辛苦了,你说是不是,北川哥?”
江御从来不叫江北川,除了给他下套或者给他添堵的时候,就像现在。
江北川放了筷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说 :“可不是吗?!”然后,他看了一下江老爷子,“爷爷,我吃完了,先回去了。”
江老爷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嗯。”
出了主楼,江北川就往回走,心里说不上是烦躁还是什么,整个人有点浮躁。
突然身后有人叫他,他顿住脚步,缓缓地调整了下呼吸,回头 :“朵娅。”
抱着一沓文件的朵娅疾走了两步,追上他的步伐,微微笑了笑 :“北川哥,吃完饭了?”
“嗯。”江北川接过她抱着的文件,问她,“怎么才回来?也不过去吃饭?”
朵娅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才回来的。”
江北川蹙了下眉,也不强求:“那行,我送你回去。”
“好。”朵娅一笑。
她生得极美,只是性子淡,给人一种高冷的感觉,笑起来,五官有丁点儿的软化,就生出了艳光四射的美感来。
背后,江御凝视着前方的一对背影,久久未动,而神色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
俞延回大院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他把车停在篮球场一侧的停车场,独自走在深夜的小路上。
夜晚的大院总是很安静,除了星星点点的灯火,陪伴他的只有草丛里啾啾的虫鸣。
俞延不着急回家,而是直接朝后走,一直走到小花园处,坐了下来,咬着烟,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一小簇火苗亮起,随之而来的是一点猩红的光亮。
他仰头,望着不远处的一扇紧闭的窗户,亮着灯,但窗帘拉着,看不清里面的人,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他一根烟还没抽完,窗帘后有了淡淡的剪影,纤细柔弱,像弯月一般。他忘了呼吸,只死死地盯着那抹剪影,但是很遗憾,随着灯光熄灭,留给他的只剩一片黑暗。
他掐灭了烟头,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里。他站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腹间俱是秋夜的寒凉,他毫不在意,往家的方向走去。
就这样能远远地看她的身影一眼,他也已经知足。
江北川再去褚南谣工作室的时候,神色就有些恹恹的。
褚南谣初时没察觉到,后来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是太安静了。
他过来的时候喜欢追在她的身后,她干什么,他不是插一手,就是在后面絮絮叨叨,刷自身存在感。
褚南谣被他烦得没有办法了,推搡着把他赶出去,他过一会儿又蹿进来,乐此不疲。
但今天,他从进来以后就坐在沙发上,连个动静也没有,实在是太奇怪了。
收了她那乌木裁缝尺,褚南谣走到他的身边:“怎么了?”
沉浸在某种情绪的江北川啊了一声,难得茫然地看着她。
褚南谣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模样,声音温温软软道:“我问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也没什么,就是我爸要回来了。”迎着褚南谣疑惑的眼神,他自嘲地一笑,“我和我爸之间,关系有点诡异。”
他能和岳婷很好地相处,也能和江曦兄友妹恭,但是,对于江森,他的亲生父亲,他却做不到自然相处。
其实,从心理上,他能理解江森对他的别扭。
他十六岁回到江宅,给江森带来的是炮弹般的袭击。毕竟那时候的江森,已经有了心爱的妻子和女儿,日子过得格外幸福。而他的出现打破了江森原本平静又安宁的生活,却又不能不管他,这种别扭可想而知。
只是,理解是一回事,像寻常父子一样自然相处,又是另一回事。
以前他可以躲得远远的,但是现在江森要回来了,相处是不可避免的。想到他们父子之间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寒暄,他揉了揉头发,眉宇间有隐隐的焦躁。
褚怀明和乔女士相亲相爱了一辈子,又极其宠溺褚南谣这个女儿。所以,在家庭关爱下成长的褚南谣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要求江北川怎么做。
她认真地想了想,拍了拍江北川的手,说 :“没关系,不管是什么事,你慢慢来。如果实在不开心了,你就到我这边来,不是还给你留着床吗。”
她看向他的眼睛极为剔透,让他想到在南非经手的那颗钻石,透明清澈得能看透人心。
他焦躁的情绪因为褚南谣的一句话得以缓解,他的神思也开始回笼,开始琢磨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沉不住气。
这么些年了,他和他爸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不尴不尬,不冷不热,一时半会也改变不了。只是,这次为什么能这么挑动他的神经,他仔细琢磨了一下,大抵是因为这事是被江御提起来的。
想到这里,江北川忍不住轻轻嗤笑一声,鄙视自己。
以前在国外,雇主们有吩咐,他和艾斯甭管在干什么,都得撂挑子,拍拍屁股去为雇主奉献血与热,哪有时间生出这些伤春悲秋的情绪来。
他这是回国了,手上能干的事少了,人也过得安逸了,这骨子里的矫情就渗出来了,人也变得浮躁起来。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江北川告诫自己,不过好在他还有褚南谣。
想明白了,江北川又活泛起来,看向褚南谣的眼神里带着不怀好意 :“你刚才说的话,我能理解成你在邀请我吗?”
褚南谣怔了一下,心里因为他之前的情绪不高而生的点点柔软被他这句话消磨殆尽,觉得这人其实还是挺欠揍的。
她眼睛微眯,往前凑了凑,离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轻轻地开口:“如果是呢?”
江北川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深秋时节,她穿了一件墨绿色的衬衫,领口解开了一粒扣子,露出细细的银白色项链,衬得脖颈越发白皙透明。吐息之间,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钻进他的鼻子里,勾得他的心里痒得厉害。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干涩道:“南谣,你别这样。”
“哪样?”她毫不在意,又往前倾了倾身子,鲜艳的红唇勾起。
“你别过来啊,再过来,小心我办了你!”他威胁她,手心开始渗出一层汗,潮湿一片。
“你敢吗?”褚南谣眨了眨眼睛。
他咬牙,猛地站起来,把褚南谣当洪水猛兽:“你等着。”
“江北川,什么时候你能改改你这虚张声势的毛病?”褚南谣若无其事地退回去,睨了他一眼,眼波潋滟,“我都送到你面前了,你不是也什么都没干吗?”
“……”
青筋直跳的江北川表示,再有下次,他绝对不会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