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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平行之约

谁知道,他顺手捡起的瓷块,会被打磨成瓷珠,被他妥帖收好,挂在胸前。

谁知道,他会用这颗瓷珠,用这世间第一抹青空色,聘下她为妻?

谁又真的知道,看似永无交集的两条平行线,真的会有相交的这一天?

这一个夜晚,秦紫做了许多梦,将近清晨,她终于从梦魇中醒转。

寝室里的火锅、餐盘、啤酒罐全部收拾好了,仿佛昨夜压根就没人来过。秦紫裹上大衣出了门,从家里开来的MINI就停在楼下,她坐进驾驶位,漫无目的地在城中游荡。

阴雨霏霏,天气和心情一样压抑。

终于,汽车停在苍澜山顶,秦紫“砰”的一声踹开车门,放声大喊:“啊啊啊!”

往日的愤懑在这一刻发泄出来,她叉腰,朝着山下大喊:“去死吧!傅青空!”

少女跺着脚,满心激动:“去死吧!这要命的婚约!”

越来越开怀,秦紫哈哈大笑,道:“庄星熠那个笨蛋,昨天居然以为我要跳楼!我像是那么脆弱的人吗?啊?”她张牙舞爪,被冷风吹得眼泪都差点涌出来……

但是,那又怎样?秦紫原地复活,依旧年轻,依旧坚韧,依旧热泪盈眶。

空旷山腰上,面对蓝天白云,面对南飞的候鸟,面对离港的海轮,少女大喊:“我秦紫,在此对天发誓,将与我爸对抗到底!”

她想着词,认真道:“与傅青空,势不两立!”

声音清脆有力,带着年轻特有的朝气,全然掩盖了副驾驶位上传来的一抹杂音。准确地说,是副驾驶位上,一部定制手机里某个监控系统连接时传来的干扰音。

“刺啦刺啦”,稍纵即逝。

手机那端,男人靠在床畔,喝了一口水,幽幽地将目光挪到手机屏幕上——刚刚那家伙说什么?

傅青空皱眉:对抗到底?

傅青空冷笑:势不两立?

清晨六点,朝阳初升,窗外的山林中有淡薄雾气,袅袅如烟。他静静地看着,想起在省博物馆里,秦紫跌坐在地上时的傻样子。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是傅青空,偏偏,她仰着头,问出最傻的话:“你到底是谁?”

想起这一茬,傅青空握紧玻璃杯,气得磨牙:所以说,这个女人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他了。

手指关节泛白,男人薄唇紧抿:所以说,他不在的日子里,她果然过得怡然自得。

手机那边,秦紫的呼喊声断断续续地传来:要与婚约对抗到底,要与他势不两立……

傅青空凝视着远处的树林与飞鸟,忽地,紧皱的眉头一点点地松开了——

其实,一开始,他们的确是相互对抗,的确是势不两立的。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记忆里,青空瓷的长颈瓶落地开花,“咚”的一声响后,喧闹的前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处:瓷神祭台。更精准一点,是聚在瓷神祭台上七岁的小孩身上。

那一天是瓷神节,苏城作为瓷都,世家大户也好,小门小院也罢,家家户户都斋戒七日,沐浴焚香,准备最精致的祭品供奉瓷神。

傅家也不例外。

那一年,傅青空尚是眉宇桀骜的少年,仗着天赐才华,随手便能烧制出让人惊叹的艺术品。他的父亲震惊的同时,宣布永久地退出艺术圈。

那时候的傅青空,孤独又自负,插着兜站在人群里,冷冷地看着爬上瓷神台的小孩:这家伙全然不顾摔坏的花瓶,正奋力地往嘴里塞最后一块糕点,直到被人发现,才吓得从桌上掉下来。

落地之际,小孩还不忘咽下嘴里的红糖糕,眼眸微微眯起的样子,分明就是慵懒又惬意,哪有半分悔意?

傅青空静静地听着秦家人的训话:这人是秦建安,洛城瓷商代表,今日来傅家,是来谈合作的。能惊动秦建安亲自出手的合作,必定能震动艺术圈,那么,这个小孩是……

眼前,秦建安拎住小孩的耳朵:“你给我道歉!赶紧道歉!”

傅青空抱臂,下了第一个定义:这小孩是秦建安的儿子。

然而,秦建安的儿子,居然在瓷神节,在诸多惊艳四座的艺术品前,满心满眼只有祭台上的糕点,甚至为了区区一块红糖糕,摔坏了他的青空瓷。

傅青空的眼眸微微眯起,下了第二个定义:秦建安的这个儿子,是个白痴。

还有,他不喜欢白痴。

所以,当秦建安领着臭小子要跟傅家人道歉时,傅青空站在人群中央,淡淡地道:“道歉就不必了。”人群霎时间更静了,宾客们的目光投了过来,就连小孩也脸颊红红地看过来。傅青空对上小孩的目光,吐出三个字:“让他赔。”

一个小孩该怎么赔?再说,价值连城的青空瓷,又该怎么出价?

有宾客笑起来:“老秦你这个孩子,活泼可爱得很呀!还有,青空你也不要……”

对上他冰冷的视线,宾客把目光收了回去。

终于有人察觉他不是开玩笑了,傅家知道他脾性的人也抖了抖,赔笑道:“她也只是顽皮,小孩子怎么赔,哈哈。”

小孩子?傅青空了然道:“把他锁在傅家,什么时候做出个一样的,什么时候……重见天日。”

傅青空清楚地看到,小孩的眼底升起迷蒙水雾——

这就怕了?

他心情愉悦,温柔一笑,说:“不然,你毁了我的青空瓷,我应该对你客气?”

小孩子咧着嘴,眼看就要哭出声,傅青空嘴角牵出满意的笑,转身就走。

老宅子里,一场春雨落下,沿着屋檐淌下,滴滴答答。傅青空抬头看了一眼,跨过门槛,身后突然传来爷爷的一声低笑:“赔嘛,也容易。”

哦,爷爷还是自家的亲——傅青空很满意。

然后,他听到爷爷的第二句话:“既然是毁了我们青空的宝贝,那就将这丫头赔给青空做媳妇儿好了。”

傅青空一怔,手指悄然收紧:那个破小孩,居然是个女孩?

他回头,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如果他没记错,就是这个家伙,一个小时前还在院子里爬树;如果他没记错,也是这个家伙,半个小时前还在屋檐下捉蛐蛐;说爬瓷神台就能爬的人,居然是个女孩?而他的亲爷爷说把她赔给他做媳妇儿?

傅青空倒吸一口凉气:爷爷您还是住口吧。

“休想。”他冷漠地道。

“你才休想!”女孩愤怒地喊,“拒我的婚,你才会后悔!”

傅青空为之哂笑,他的人生里,有后悔的事吗?哪一次不是将对手逼至无望之地,哪一次不是斩断退路,不留分毫?

不娶她,他怎么会后悔?

傅青空笑了,道:“娶你,才会抱憾终生。”

冷言冷语的后果就是被爷爷罚站,一罚两个小时。他脸色漠然地站在屋檐下,看一场春雨落下,他仰着头,数着雨滴,只当是修身养性。

那个小孩呢?她屏退了秦家人,偷偷地跑到他跟前来,吐着舌头挑衅。

傅青空居高临下地睨她一眼,吐出一句心里话:“白痴。”

然后,他的脚便被狠狠地踩了一下。

那时候的傅青空呀,他什么都拥有,什么都不要,秉持着傅家三少一贯的作风:目空一切。而那时候的她呢,气呼呼地跑远,回过头大喊:“你叫傅青空,是吧?”

傅青空单手插进口袋里,不屑一顾。

女孩将手拢在嘴边,怒气冲冲地喊:“青空色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颜色,而你,傅青空……”

傅青空一怔,紧接着,女孩脸色明媚,嚣张至极地道:“你是我见过的最讨厌的人!”

那时候,傅青空站在屋檐下,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心情很复杂。

他手里捏的,是她摔碎的长颈瓶中的一块,他掏出来,对着光看了一眼,鬼使神差地,他将那块碎片收好了,此后经年,妥帖安放。

回忆里雨声阵阵,回忆之外,也下了一场雨。

远处山林里雨势缠绵,傅青空握紧手机,听着电话那头秦紫的咆哮,忽地,他有些头疼地掐了掐眉心:喂喂喂,这家伙就这么恨他啊?不就是欺负了一两次吗?

他没有吭声,但心底响起一道莫名其妙的声音:喂喂喂,谁说只有一两次啊?

嗯,好像是不止。

想到这里,傅青空稍有愣怔,事实上,他记起了另一件往事……

那是在洛城飞往东京的航班上,那一年,他的身份是傅家三少爷,还远不是现在艺术圈举足轻重的傅大师。他远赴东京参加瓷展,爷爷傅之中递给他一张经济舱的票,道:“你知道做主的人是谁吗?”

爷爷拍着他的肩,说:“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人。”说完,爷爷从VIP通道登机,优先坐进头等舱里;留他一个人挤在人群里,落座于腿都伸不直的经济舱。

傅之中的教育十分严苛,也是想告诉他,傅家瓷继承人的位置来之不易。他的妹妹傅青雅可以自由快乐地过一生,但他肩负重任,绝不可以。

后来,飞机升空,穿梭于云端,他闭目养神之际,耳边响起一道兴奋的声音:“借过哦。”

长腿挪开,让少女坐到靠窗的位置,然后,傅青空旅程中的悲剧开始了。

一连串的自拍声响起,傅青空没有睁眼。

啰唆的点餐声响起,傅青空没有睁眼。

“小哥哥你要吃巧克力吗?”询问声响起,傅青空还是没有睁开眼。

紧接着,飞机颠簸,震动最大时,他的袖口被猛然拽住——他皱眉,正要抽回手,耳边响起一阵惊叫:“Halo(日晕)!快看!快看啊!”

闭目养神是不可能的了,傅青空睁眼,看了一秒少女惊喜的神色,然后,他转头,凝视着窗外的光晕:飞机穿过雷雨云,太阳光线穿过卷云层,经过两次折射后,形成一圈发散的光晕……

美?哪里美?傅青空皱眉冷淡地抽回手:“所以?”不是疑问,是直截了当地结束话题。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其实,他们是不会有交集的。可偏偏,空姐又开始发放可乐,少女接过时,小手一软,“哗啦”一声,半杯可乐洒在了他的衬衫上。

一迭声的道歉里,傅青空面无表情,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衫纽扣。少年漂亮的喉结、精致的锁骨显露,少女看得脸颊绯红:“喂喂喂!”他这是要干什么?

她急切地按住他的手,“啪”,被一掌拍开。

后来,她才发现,他是要取下脖子上挂着的……瓷珠。

她被拍了一掌,很疼的呀!少女紧咬腮帮子,委屈巴巴地垂眸,眼看他转身就走,她匆忙地出声:“喂!我赔你吧!”

不管是衣服,还是瓷珠。

少年身高颀长,停住脚步:“你拿什么赔?”

整个机舱的人都在看着,这家伙连她递过去的毛巾都没接!少女憋得脸颊通红,急急地跺脚:“我……我可以的,你告诉我多少钱。”

“钱?”少年冷冷一笑,“你不配。”

眼看他越走越远,她面子下不来,几步冲上去,拽住少年的手:“这不公平!”应该赔的呀,少女捏紧拳头,在心底道,她弄脏他的东西,应该赔的。

她直直地仰视着他,在冰冷的目光下纵使胆怯,也鼓足了勇气。

傅青空在那双剔透的眸子里看到了什么?明媚、单纯,还有愚蠢。

他冷淡地勾唇,问:“你知道什么叫公平吗?”

少女一派天真,讷讷地问:“什么?”

傅青空拿起剩下的可乐,举到她面前……

那一刻,少女出神地盯着他的手:骨节分明、纤长有度,如玉脂般泛着淡淡冷色。一个这样冷漠的男人,凭什么拥有这样美的一双手?

然后,可乐就这样迎面倒了下来,洒上她的衣襟。

傅青空表情淡漠,说:“这就是公平。”

一杯可乐,一半在你身上,一半在我身上,现在我们扯平了。

什么是公平?

这就是公平。

少女惊愕半晌,在全机舱旅客的注视下,死死地咬住下唇,看似顽强坚韧,但傅青空知道,她在忍耐——距离这么近,他清楚地看到了她微红的眼眶。

傅青空移开目光,转身往洗手间走去。几步后,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阿紫!你跑到哪里去了?你这个衣服……你……”

那个男人便是秦建安,那个女孩……

阿紫?

傅青空在洗手间内,将瓷珠放到水下冲洗,一波又一波的凉意里,他的头脑渐渐清醒。他抬头,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眼底散发着晦暗的光——阿紫?

他心底有一道声音响起:原来,她就是秦紫。

那一年,傅青空是尊贵的世家少爷,顶着家族光环,挤入经济舱;那一年,秦紫是秦建安捧在手心的独生女,忍受不了头等舱里父母的争执,转身也进了经济舱。

再后来,飞机落地,成田机场里,一行人再度遇到,他走A门入境日本,她选择B门,仿佛两道平行线一般,两人没有丝毫交集。

可是,命运啊,有时候真是玄妙得可怕。

谁知道,七岁时,她砸坏的长颈瓶,他顺手捡起的瓷块,会被打磨成瓷珠,被他妥帖收好,挂在胸前。

谁知道,他会用这颗瓷珠,用这世间第一抹青空色,聘下她为妻?

谁又真的知道,看似永无交集的平行线,真的会有相交的这一天?

窗外雨声潺潺,靠山而建的雅居里,傅青空目光平静。

他想起十七岁那年,爷爷告诉他,想做傅家的掌权人,必须与秦建安的女儿订婚。他错愕了三秒,赫然想起,秦建安只有一个女儿——秦紫。

傅青空知道,爷爷是在试探他,在他们的圈子里,年少订婚是常事,但断不会连丝毫抉择权都没有,今日他如果拒绝,明日就会有别人来顶替。

没有秦紫,也会有秦红或者秦绿。

傅青空没有犹豫,点头,沉声道:“好。”

在爷爷惊讶的目光中,他取下脖颈上戴的瓷珠,递过去,说:“这个是信物。”

秦紫……此时此刻,傅青空咀嚼着这个名字,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定位显示,她在苍澜山。

手机里,愉快的咒骂声还在传来,反反复复,一直是那些词。

傅青空嘴角一勾,吐出两个字:“白痴。”

而后,咒骂声停顿了一下,像是试探般,秦紫出声道:“傅青空,你这个……讨厌鬼?”

傅青空额角一突,没说话。

试探完毕,没有异常,秦紫的底气霎时间又足了:“傅青空,你这个浑蛋!我就要跟你恩断义绝!哦,不对,我们没有恩!只有……”

傅青空抚额,终于出声道:“向南走一点五公里。”

电话那头,秦紫噤声,后背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傅青空语气淡然,说:“十五分钟后,不见不散。”

四周一片死寂,空气全然凝滞,三秒钟后,秦紫爆发出一声尖叫:“傅青空!真的是你?你怎么阴魂不散啊?!”

阴魂不散?傅青空薄唇微抿,第一次觉得,他有点喜欢这个词了——

那部定制机设置了密码系统,三十秒钟就能查到定位,一分钟就能开启监听模式。附加的功能还很多,秦紫终归是个小丫头,除了在庄氏楼下的那次,他没想过启动这些;而今天清晨,她大呼小叫时,系统自动识别了“傅青空”三个字,自动开启了监听模式。

事实上,傅青空也很无辜——凌晨六点,尚在美梦中的他是被吵醒的。

然而,被吵醒的某人丝毫没有起床气,安安静静地听完了她全部的宣泄,出声表示:我在宅子里等你哦。

秦紫“扑通”一声跪坐在地,濒临崩溃。

她抽噎着道:“怎么哪里都有你?”

傅青空好脾气地提醒:“你还有十三分钟。”

秦紫在瞬间理清了思绪:他是傅家瓷的掌权人傅青空哎!是艺术圈里光华灼灼的人中龙凤,一次次与她针锋相对,看她落败,看她欲哭无泪,不就是因为她拒婚,让他失了颜面?

不久前,当着全洛城媒体的面,他公布了两家的联姻,搞得好像她非他不嫁一样,下一步,他不就该甩她了?

对!一定是这样!

全世界赫赫有名的傅青空,怎么可能屈从父母之命?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他难道就没个真爱要追寻?他的人生里,难道就没几个难忘的白月光?按照偶像剧剧情来说,一两个抛弃过他,却又想吃“回头草”的小“青梅”,总该有吧?

秦紫摸了摸下巴,心想:啧啧啧,快甩了我吧!啧啧啧,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呀!

百分之一的希望也是希望,秦紫心情荡漾,跳上驾驶位,一边发动引擎,一边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你怎么能如此精准地告诉我,往南走一点五公里?

手机那端,傅青空道:“声音。”

“什么声音?”秦紫问。

傅青空声色淡淡,说:“五分钟之前,你那边传来的汽笛声音。”

“什……什么意思?”她继续问。

“今天周六,清晨七点以前,全洛城只有一个码头进出船只,在苍澜江与大海交汇处——A号港口。按声音来看,你身处高处,那就是苍澜南面了,正好,距离我待的宅子只有一点五公里。”

秦紫目瞪口呆,那厢,傅青空道:“算起来很简单。”

太惊讶了,秦紫满脑子都在想:就因为一声汽笛吗?仅仅凭着这个,他就能确定她的位置?

然后,汽车就这样,在无知无觉间往南开去。

秦紫完全没在意自己离他越来越近,她还在好奇:“所以你真的是天才吗?传闻中智商一百四五十的那种?”

傅青空享受着她的惊叹,继续转移注意力:“哦,是啊!”

十月的单日,七点前只有一个港口进出船只,这是真的;猜她身处苍澜山,离他只有咫尺之遥,也是真的;可确定她位置的,是手机系统,跟他没什么关系。

一个谎话撒得脸不红、气不喘,傅青空坐在沙发上,手指交叠,直到院落里出现引擎声,他掐断了监听系统,不给某人丝毫退路。

临窗看去,MINI的驾驶位上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小小的人一脸疑惑,慢慢地往屋里走。

傅青空的嘴角牵起一丝弧度:所以,阿紫,你这就上当了?

傅青空遇到过许多对手,或强或弱,他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有时候,他觉得秦紫挺强劲的,能将他气到磨牙跳脚;可有时候,他又觉得她不堪一击,比如现在,傻兮兮地送上门,仰着头看他,仿佛刚刚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地盘。

秦紫愣了愣,对上他笔直的视线。

时间停住,周遭静悄悄的,气氛有些不对。

秦紫下意识就想撤,脚挪到门边,手刚碰到门把手,“砰”的一声,大门被关上。

某少女仰头,欲哭无泪——明明说好了来解决婚约,可一见到他,她第一反应还是逃跑。

秦紫认栽,后悔得想捶胸顿足。

傅青空一见她的模样,嘴角一勾,却在她诧异抬头的一刻,敛去嘴边的笑意。

她就说,一定是错觉,这样冷若冰霜的人,怎么会笑?

“傅青空……”秦紫抬头,故作强硬地道,“我们谈判吧?”

早知道她有这招,傅青空尾音上扬:“嗯?”

两人的距离近,他关门的手刚好落在她耳际。这样的姿势,多少是暧昧的,她的耳根有些红,想起那场新闻发布会,想起那个深吻,还有某道低沉的声音:“阿紫不解风情,折煞为夫的心……”

为夫?为夫!

一定是他恶趣味耍她,他一定也不愿意娶她,一定是的!

秦紫身子一抖,醒过神,道:“傅青空,你……”

傅青空低沉地打断道:“要不,在谈判之前,我们先聊聊——”

男人嘴角微勾,缓缓道:“什么是‘对抗到底’,什么又是‘誓不两立’?”

刚刚在山腰上的呼喊声犹在耳边,不知道是暖气的温度太高,还是穿得太多,秦紫感到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怎……怎么答?

她的心头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在他认真的目光下,她再度胆怯了:“我……”

她陡然栽倒在地,计划好的台词脱口而出:“啊,我……我好像有点晕。”

清晨六点多,是来不及吃早餐没错,可是,昨天和庄星熠涮的羊肉片和牛肉丸还在肚子里,她怎么着也不至于低血糖晕倒……不过,面对傅青空,她除了想晕,还是想晕。

傅青空的手顿在空中,这丫头当他是傻子吗?几秒钟之前,他眼明手快地伸出手,眼看就要扶住她了,这家伙呢,完美地一扭身子,精准地避开了他的手——

傅青空暗自磨牙:呵呵,秦紫,你是白痴吗?

秦紫倒在地上,觉得自己真快被摔成白痴了,但是现在可没法疼得跳脚,再一抬头看向傅青空阴晴不定的脸,她干干脆脆地一闭眼,道:“啊,好晕啊……”

下一句话是:傅先生,你家有糖没有?有糖请赶快去拿好吗?没糖拿点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行,只求您带着您的一身骇人气场,从我面前挪开……

秦紫可怜巴巴,还没说出口,傅青空陡然弯腰……

然后,要命了。

身子被悬空抱起来的时候,秦紫想死的心都有了,她这哪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这是搬起石头,砸掉了自己的半条命呀!

她摔过的后脑勺疼,撞到墙角的屁股也疼,现在,傅青空离她如此之近,她浑身上下就没有舒坦地儿了。

他每走一步,她心脏就跟着一突。在她快得心脏病时,傅青空将她放在了沙发上,她刚要松一口气,睁开一只眼,却发现这家伙压根就没有离开的意思!

傅青空俯身打量着她,眼眸微微眯起,道:“秦小姐。”

秦紫硬着头皮装柔弱:“嗯?”

傅青空忽地勾唇,微笑:“我饿了。”

秦紫没回过神,疑惑道:“啊?”中气太足,她瞬间虚弱下来,问,“傅先生,你刚说什么?”

傅青空的声音淡淡,道:“我说我饿了,厨房有面,你可以去煮面了。”

秦紫在心里咆哮道:你家有面是你家的事,我凭什么费力地爬上苍澜山,送上门来给你煮面?

她的愤怒声没有出口,可傅青空似乎听到了,了然道:“刚刚是你低血糖,是不是?”

秦紫顿了顿,点头:“呃……嗯。”

傅青空继续道:“低血糖需要及时进食,是不是?”

秦紫愣了一瞬,继续点头:“呃……嗯。”

“那煮着我家的面,用着我家的锅……”傅青空睨她一眼,道,“我饿了,应该怎么办?”

如果不是脑中尚有一分清醒,她真要被他糊弄过去了,她气愤地坐直,道:“傅先生!我是病人哎!”

傅青空看她一眼,幽幽地道:“抱歉。”

秦紫:“嗯?”

傅青空继续道:“我没见过这么重的低血糖病人……”

清晨七点,山顶豪宅里。

秦紫在厨房里忙碌着,烧水、煮汤、下面……小火沸腾,劲道的面条在翻滚,一侧的平底锅里,溏心鸡蛋刚刚煎好,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她是真的饿了,捏了一块碎鸡蛋,直接塞进嘴巴里。

“好香!”秦紫心满意足地闭眼,下意识地舔干净了手上的油汁——傅青空倚在门边,在她看不到的角度,眼底透着幽暗的光:这家伙,为什么还跟以前一样?

她明明穿着小裙子,踩着帆布鞋,却跟多年前那个剪着利落的短发,偷鸡逗狗、上房揭瓦,甚至在瓷神节上偷吃红糖糕的野丫头一模一样。

下意识地,他伸手摸向锁骨,胸前只有一根光秃秃的银链子。七岁的秦紫打碎青空瓷长颈瓶后,是他捡了一块碎片,打磨成瓷珠,也是他,将瓷珠挂在胸前,安放多年。

后来,两人订婚,他将瓷珠作为信物交了出去。谁想到,辗转多年,她落下的珠子会重回他的身边?傅青空取下银链,将一直没还给她的青空瓷珠穿进去,然后,收在了手心。

男人低眉,微微地勾唇,似是微笑。秦紫转身拿酱油时看到了,吓得手指尖一抖。

四目相对,她佯装添水,他移开目光,空气中一片寂静。

五分钟后,水煮面上桌,两人面对面坐着。秦紫打量着他的姿态:手握象牙筷,慢条斯理,优雅俊逸。她干咳一声,试探性地开口:“傅先生?”

傅青空专心致志地吃面,不搭理她。

秦紫挤出假笑,道:“面好吃吗?”

她从小在秦家长大,自然是娇生惯养,可这些年,爸妈都不在身边,她算是与秦姨相依为命,区区一碗面还是不在话下。可傅青空头也没抬,说:“不好吃。”

一秒结束话题。

她气得肝疼。

一分钟后,她再度开口:“是这样的,我想问……”

傅青空端起水杯,打断她:“渴吗?”

秦紫怔住,道:“不渴。”

杯子递到她的面前,他看似温柔地笑,说:“那我渴了,白水,谢谢。”

他真的把她当保姆了?!

秦紫的美好面具几欲碎裂,几经纠结后,她还是伸手接过了杯子,跑去厨房倒了一杯水。非但如此,添茶、洗碗、调室温……傅青空把她使唤了个遍,最后她一咬牙,决定摊牌。

沙发软座前,她鼓起勇气,道:“傅青空,我有话想对你说。”

绕远话题良久,她终于扳回正题。傅青空抬起目光,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到酒柜前,取了一瓶威士忌。

熠熠灯光下,酒水泛着莹莹光泽,玻璃瓶被他握在手里,像绝世的艺术品——他倒着酒,冷淡道:“来一杯?”

秦紫没有接,手却伸了过去,拿走他的威士忌,说:“早晨不能喝酒。”

两人指尖碰触,她无知无觉,下意识地道:“对胃不好。”

傅青空突然弯腰,对视着她的双眸:“秦小姐。”他眼眸深沉,戏谑地道,“我什么时候喝酒,跟你有什么关系?”

秦紫一愣,他凑得更近了一些,道:“除非你……”

男人嘴角微勾,似笑非笑,但所有的话,就是未出口才引人遐思。光是听着他上扬的尾音,她后背就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酥酥麻麻,让她心尖一抖。

秦紫倒退一步,故作冷静地道:“没关系。”

“嗯?”傅青空吐气。

秦紫一掐手心,急急地撇清关系:“我跟你不会有关系的,从前,现在,未来,都不会有。”

如果说,一秒之前,男人温煦如风,一秒之后,便是凛冬已至。

傅青空保持着原本的动作,眼神却一点一点地冷掉,他重复道:“从前、现在、未来?”

他咀嚼着她的用词,忽地,冷冷一笑。

凉意蔓上她的心头,秦紫不自觉地发抖,她想后退,想逃离这个男人的注视……

许久之后,她承认,庄星熠说的是对的——她看似张牙舞爪,骄矜跋扈,到头来也只敢在他的跟前撒泼,遇到别人,注定要栽跟头。

这不,一语成谶。

她一次次在傅青空跟前吃亏,一次次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却全然奈何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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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女校草

    女校草

    她与他相爱,她却为了妹妹放弃了他。她爱上了她的姐夫,却因姐姐的离开明白那本不是爱。
  • 凡人意识

    凡人意识

    什么是意识?是所有生物都拥有意识,还是人类独有?察觉杀气果断反杀,遭遇GANK提前离开,意识存在万物之间。在不断萎缩的世界反面,少年背负起旧神的灵龛,从灰暗的历史中走了出来,决定带给凡人们新生。
  • 放手,遇见幸福:微信疯传之唯美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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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信疯传系列:放手,遇见幸福》收录了微博、微信等平台上最受欢迎的生活哲理美文,是“微信疯传”系列图书之一,微信上最火的唯美生活哲理段子,一句话,让人茅塞顿开,一句话,让人幡然醒悟,一句话,让人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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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至尊文帝

    至尊文帝

    学渣张文意外穿越到文轩大陆。文轩大陆没有斗气没有魔法,有的仅是呤诵诗词带来的文气!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唐宋八大家!没有诗仙诗圣!更没有鲁迅先生!站在泰山之巅的张文只能寂寞的坐拥数美,叹一声,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
  • 弗洛伊德12:文明及其缺憾

    弗洛伊德12:文明及其缺憾

    纪伯伦生命中曾有两位红颜知己,对他的一生都有重要的影响。其中这位年长纪伯伦的异国女性,在纪伯伦生命最艰难、最晦暗的时候给了他巨大的帮助,注入给纪伯伦的绝不简简单单是金钱,而是一种高山流水的能量。在所有纪伯伦的通信中,从来没有这样巨大数量的书信写给特定的一个人。纪伯伦蒙受她的照顾,迅速在异国成长。因为命运的安排,这对高尚的精神情侣未能在一起。纪伯伦临终前,把所有的画作全部送给了玛丽。因为这些画全都来自于玛丽的精神指导。本书收入了纪伯伦致玛丽的信179封,玛丽致纪伯伦的信72封,纪伯伦日记3篇,玛丽日记34篇。读者今日有幸一睹他们之间的通信,真是莫大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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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武自尊

    一个不知被谁遗弃被人称为不祥之人的少年踏上了护院之路异于天才的秉悟玩弄世人的嘲笑挣扎于生死的边缘守护着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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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总花式宠妻

    一个饱受欺凌的人,一个从小处在家暴的家庭环境下的人,一个患有中度抑郁症的人,在遇到他之前,她的世界充满黑色,在遇到他之后,世界逐渐变为彩色。一个冷血无情叱咤商场的总裁,身边美女如云,却唯独对她一眼万年。一个娃娃亲将他们绑在一起,原本想好一辈子不见那个女人,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认出她竟是小时候一直让他念念不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