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听一法学家的报告，为这位学者的坦诚所感染。他说，他宁肯讲错话，也不愿讲套话、假话。为什么？因为套话就是空话，于事无补；假话虽冠冕堂皇，灼灼诱人，却足以害人。而所谓错话，并不是说故意要违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而是说在大胆探索、标新立异的过程中，由于认识落后于或者脱离实际，难免说出错话。
对于所谓错话，也应全面辩证地去看。其中有的可能确实是非科学的，错误的；有的可能是过于超前，人们还未普遍认识到的。总之，“错”中有对，这是不可否认的。比如所有制、商品经济等方面的一些理论和主张，马寅初的人口理论，孙冶方的经济理论等，过去被认为是错的甚至是反动的，而今天不仅认为是正确的，而且已成为指导我们进行改革和建设的理论基础。而某些过去曾红极一时的理论，那些大话、套话、空话、假话、废话，已被统统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为时代和人民所唾弃。由此观之，与套话、假话相比，错话不仅难以避免，而且有其可爱的一面。自然科学的理论是建立在千百次实验的基础之上的，这千百次实验，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失败的。社会科学却要求一次成功，并要绝对准确，这反映了时代的不成熟和我们群体的不成熟，是科学史上的“天方夜谭”。
在思想战线上，当前最重要的任务仍然是解放思想。必须进一步打破束缚我们思想的条条框框，清除“左”的遗毒和重新滋生的“左”的毒素，改变陈旧僵化的思维方式，认真贯彻“双百方针”，鼓励理论工作者和实际工作者以自己的风格和方式，从不同的角度去观察生活，发表自己的见解，共同建造理论大厦。如果思想不解放，自然听不到错话，但也不会有很多真知灼见，声浪滚滚的，只能是假话、套话、空话和大话。真若这样，我们的思路就打不开，改革和建设的招数就不多，步子就不可能快。
或谓那位法学家一生顺利，不知轻重。非也！他半生坎坷，历尽磨难，曾被打成“右派”，发落边疆，下干校、蹲牛棚、体力惩罚、精神折磨，人间之苦他什么没有尝过！但作为学者，其科学精神不改。这一品格，使人不唯敬仰，而且顿生仿效之心。今天，已非动辄使人罹难的年代，而是求贤若渴、鼓励探索之时。过分的谨慎和顾虑，是不必要的。这一点，那位法学家看到了，我们也应当看到。
（载《共产党人》1988年第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