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潜入景韵堂之后,司徒晓小心翼翼地到了赵无琦床边上,四处摸索着,摸索许久之后,终于在床的一侧摸到了一个雕工极其精细的突起,似乎还是活动的,轻轻一转,随着一阵沉重的移动声,一侧的墙壁突然开了。出乎意料地顺利,倒是让司徒晓开始有些不安了。以赵无琦那么小心翼翼的人,怎么可能让一切都这么顺利?莫非其中有诈?
思索了片刻,司徒晓还是走了进去。在许多时候,前方是未知数,你只能用命去赌,否则,永远不会赢。
里面是一条很长的密道,一路上竟没有任何一道机关,出乎意料地顺利,但越是平静顺利,司徒晓就越是感到十分紧张,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司徒晓手里拿着火折子,只能看到前方很短的一段路,走了许久,似乎到了一个十分宽敞的地方,一旁的墙壁上似乎有蘸了油的火把。司徒晓将火把点燃,顿时周围光亮了起来,看来是一个房间。
司徒晓一转身,却愣住了,在房间中央,静静坐着的人,分明就是赵无琦。
赵无琦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把椅子上,手里端着一碗茶,茶香袅袅,似乎刚沏好没有多久。两人就这样对望着,许久未曾发一语。
"娘子深夜到此,可是在寻什么?"
赵无琦终于率先发话打破了沉默。
司徒晓扯下了蒙着脸的黑布,有些悲伤地看了赵无琦一眼,迅速别开了眼睛。
这是一个封闭的房间,但是显然还有别的入口。房里一切东西都很齐全,同时还摆放了一些卷轴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显然,每样东西大约都有它的秘密,不止是值钱的。
突然,一幅半摊开的画像吸引了司徒晓的注意,司徒晓走了过去,兀自展开了画像,赵无琦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并未阻止司徒晓。
"兰舍。兰舍浅眠。"
司徒晓怔怔地看着这幅兰舍王朝的皇帝和皇后的肖像画,边角上还有烧焦的痕迹,看来似乎是从废墟之中得到的,大约应该是被销毁的吧。兰舍浅眠,原来那幅画中的女子,那个让大齐皇帝失态的浅眠,竟然是兰舍王朝的皇后?!
司徒晓怔怔地往后退了一步,脑海中似乎涌上了一些片片断断的记忆,然而却怎么也拼凑不起来,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蓦然想起,黑衣人曾说过,她流着兰舍的血,只是没想到,竟是有如此深的渊源。
"兰舍公主。倒不知你费尽心机到我这小小的郡王府上,究竟是要寻什么。"
赵无琦的声音很冷,像一把把刀,直直地刺在司徒晓的心上。
"你早就知道了?知道了为何还会。难道,这样对我,是为了查清楚。我吗。"
司徒晓有些无力,一个步步为营心思缜密的男人,究竟有几分真情。
"想要靠近一个人,看清楚他的样子,就要敞开自己,把自己的样子也放在他的眼前。"
赵无琦淡淡地说着,心中却涌起万千愁绪,那一刻,他给了她最后一个机会,甚至祈求她,求她不要离开,不要背叛。无论她是谁,无论她有什么目的,他都可以不在乎,他可以忘记她的从前,忘记她的初衷,只要她不背叛、不离去。他可以保护她,因为她是他的妻,此生,唯一的妻。但是,她最终还是来了这里。
"是。吗。原来如此。"
原来一切都只是为了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原来一切都依然是带着怀疑和刺探的。司徒晓握紧了拳头,感觉全身有些无力,努力支撑着自己,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会无法稳住自己的步伐。
"王爷。我只想寻回。兰舍的遗物。还望王爷物归原主。"
"兰舍的遗物?"
"莲花,以及碧玉盘。"
"。我没有这种东西。"
看着赵无琦微微有些讶异的样子,并不像是在说谎,司徒晓张了张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冰凝?"
"本王不想牵扯进兰舍乱党的事情之中。司徒光程通敌卖国,看来此事并非空穴来风。夫妻一场,兰舍公主也哄得本王很高兴,本王倒不会吝啬一纸休书。若是逃得快些,大概还能留住你一条小命。"
一纸休书。听到这个词语的时候,司徒晓微微摇晃了一下,随即又定定地站稳了,也是,不将她参上去,已经算是天大的恩德了吧。
"多谢王爷。"
司徒晓从唇间挤出了这句话。
"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你都找错人了。零陵郡王府里,没有你要的东西。"
赵无琦起身,拂袖而去。
看着赵无琦消失在密道里,司徒晓顿时身子软了下去,瘫坐在地上。
看来,这一次。终于还是画下一个句号了。果然。安宁平顺,一切只是个短暂美好的梦境罢了。观雨楼,自己怕是再无缘看到它建成的模样了吧。
10
司徒晓摇摇晃晃地回到了花落轩,推开门,却是一阵熟悉又陌生的清冷梅香。司徒晓顿时提高了警惕,戒备地抬起头,看着正在屋子里气定神闲坐着的黑衣人。虽然她一直未曾得见他的真容,但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身上的白梅香,以及那种感觉,却能让司徒晓一眼就认出他。每次只要他出现,都会让司徒晓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她始终不相信,这个叫司徒彻的男人真的是司徒冰凝的兄长。
"冰儿,你暴露了,果然你还是不适合做这样的活儿啊。"
黑衣人低沉地说着,声音里却没有愠怒,也没有惋惜,反而透着一股奇怪的,似乎很轻松的感觉。
"碧玉盘和莲花不在零陵郡王府。"
司徒晓淡淡地说着,死死盯着这个神出鬼没的男人。虽然他面露得不多,但是却似乎能清楚地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喔,是吗?"
听到这个消息,司徒彻似乎并不吃惊,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仿佛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个答案似的。
原本司徒晓还在怀疑赵无琦话中的真实性,但是此刻,她却十分确定,碧玉盘和莲花,不过只是眼前这个男人给自己的一个不可能实现的任务罢了,或者,甚至可能是为自己编织的一个牢笼。从一开始,那场生意,他就根本不打算和自己做。意识到这一切的司徒晓顿时涌上一股怒火,迅速地从袖口里射出一支飞镖,直直朝着司徒彻而去。
司徒彻一惊,闪身躲避,飞镖擦着司徒彻的衣袖飞了过去,牢牢地钉在了墙壁上,衣服被划破了一个口子,鲜红的血微微渗了出来。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两件东西根本不在这里!"
司徒晓咬着牙恨恨地说着,死盯着眼前的男人。
司徒彻一怔,随即突然笑了起来。
"冰儿。哈哈哈。怎么说你好呢。你实在是,太让人惊讶了!确实,从一开始,我就没指望你来帮我完成我的大业,你只不过是一只小小的,小小的棋子,甚至对我的大业没有任何帮助的小棋子。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你实在太令人惊讶了!你做到了我根本没期望过的事情,完完全全地超出了我的期望!"
"你。什么意思?"
司徒晓听得愣愣的,全然不明白司徒彻想要说什么,自己做到什么了?自己似乎什么都没有做啊。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心中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仿佛将要失去什么似的。
司徒彻突然一步步走近了司徒晓,一股压迫感袭来,司徒晓想要离开,却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失去了动力一般,只是呆呆地站立着,看着他走到自己的面前,白梅香的味道越来越清晰。
"冰儿。在我的丰功伟绩之上,一定会留下你的名字。你将会为我干一件大事情!"
温热的气息,低沉的声音,却让司徒晓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
她已不记得昨夜司徒彻是如何离开的了,甚至早晨的阳光照射在身上,也只觉一阵阵的寒冷。
司徒晓看着镜中憔悴的容颜,苦笑着,还真是一副弃妇的样子啊。想起昨夜的种种,如果只是一场梦,该有多好。梦醒了,一切就当是烟消云散了。
一大早,赵舍便来了花落轩,在门口徘徊了许久。晴好见着了他,上去招呼着:"赵大管家,是王爷有事让您来找娘娘吗?"
司徒晓在屋内听到了外头的声音,便走了出去。
"老爹?王爷。让你送休书来了吗。"
"什么?!休书?!"
晴好满脸莫名地看着一脸憔悴的司徒晓,显然完全不明了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不是。"
赵舍急忙否认着,却面有难色。
"看老爹这样子,不是也快了。想必老爹你也都清楚了吧。那就快些走吧,和我牵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司徒晓淡淡地笑了笑,转身打算回屋。
"王妃。老夫。总之。保重。"
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赵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道了声保重,便转身离开了。
司徒晓停住了脚步,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垂下眼帘,无声地划过一滴泪。
"娘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司徒晓这副样子,晴好担心地追问着。
"晴好,不要再问了。陪我去园中转转吧。"
也许,还能再看他一眼。司徒晓在心里想着,换上了一袭素雅的衣衫,淡扫蛾眉,和晴好一同往园子里去了。刚走到湖边,司徒晓便远远看到赵无琦携着苏烟有说有笑地坐在湖心亭。看赵无琦的样子,就好像昨夜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司徒晓站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湖心亭里的赵无琦和柔情似水地依偎在他身旁的苏烟。顿时间,司徒晓脑海中浮现出了纳兰芯蕊那张憔悴木然的小脸,曾几何时,她是否就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在一旁看着曾经那个与自己耳鬓厮磨的男人拥着另一个女人。从来只有新人笑,哪能听到旧人哭。只是新人总有一日却也会成为旧人。
司徒晓咬着嘴唇,转身没入了林中小道,不愿再看眼前那一幕琴瑟和谐的景象。
湖心亭中,赵无琦突然停止了谈笑,怔怔地望着湖边上空荡荡的地方。苏烟在一旁笑着,抬头看到赵无琦怅然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疼色,随即又挂上了温和的笑容,柔声道:"王爷,是挂念姐姐吗?"
"本王是在想。可能会下雨吧。"
赵无琦的目光黯淡了下来。
司徒晓匆匆离开,本想直接回花落轩,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林中匆匆穿过。
"绿萝?"
司徒晓紧皱眉头,莫非又有人有什么行动?
司徒晓示意晴好不要说话,悄声跟了上去。由于绿萝腿脚不便,故而走得并不是十分快,但却一直小心翼翼地环顾着四周,似乎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一副很紧张的样子,这更是加深了司徒晓对她的怀疑。
司徒晓和晴好小心翼翼地跟在绿萝身后,一直到了杂役房的后门,只见正好有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来送菜,男人虽然是一身菜农打扮,但脚上所穿的那双鞋却显然是高档货,菜农恐怕无论如何也是舍不得买这样上好的绸子做的鞋吧!
趁着众人在整理送来的菜货之际,绿萝朝着那人走了过去,迅速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粉红色的香囊塞给了男子,男子迅速把一封信塞给了绿萝。紧接着两人匆匆别过脸去,似乎不认识一般,绿萝也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司徒晓匆匆瞥了那男子一眼,倒是个长得俊秀,有些书生气的男子,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的山野村夫。这样的人,几乎不可能是绿萝的"情夫",看来,王府里果然还会出什么事情啊。
"绿萝,匆匆忙忙地上哪里去呀?"
司徒晓和晴好绕了一段路,中途截住了匆匆忙忙的绿萝。
见到司徒晓和晴好,绿萝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似乎十分害怕。
虽然司徒晓十分同情绿萝的遭遇,但她如果要对付的人是赵无琦,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哪怕可能明天她就会被扫地出王府了。
晴好走了过去,从绿萝怀里拿出了那封方才男子塞给她的信。绿萝怔怔地站着,却不敢反抗,突然"扑通"地跪了下来,不住地说着:"求娘娘,放过连夫人吧。求娘娘了。高抬贵手,放过连夫人吧。"
连夫人?说的是连璧人?
司徒晓有些疑惑,打开了信封,拿出信浏览了一遍,大惊失色。
信中并非什么乱党或者什么奇怪的人要绿萝张罗疑似刺杀之类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关于朝中权贵的机密等,然而信中的内容却真的让司徒晓大吃一惊!
那名男子,原来竟是连璧人的"情夫",更让人震惊的是,连璧人怀孕了!
司徒晓脸"刷"地白了,这王府里是怎么了。
"今天的事。我当没看到。"
司徒晓把信还给了绿萝,按着太阳穴,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掺和进去的好。
"晴好。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
"是,娘娘。"
晴好应着,随着司徒晓准备离开,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深深地看了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绿萝一眼。
原本并不想掺和进麻烦事,但偏偏麻烦事还是找上了门。
司徒晓前脚刚回到花落轩,连璧人后脚便跟来拜访了。这是连璧人第一次来花落轩。
这连璧人一副高傲的样子,平日里却不见在府中争宠,原来是外头早已经有人了啊。看到连璧人来,司徒晓并不是很意外,吩咐晴好沏了茶。
看连璧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司徒晓看了看晴好,把她打发下去了。连璧人这才突然跪在了司徒晓面前。
"王妃娘娘,我。"
"好了,我说过不会说出去,就不会说出去,你不要这个样子,被别人撞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我现在自己麻烦事一大堆,没空再去管你的事情了。"
不等连璧人开口说完,司徒晓就亮明了自己的身份。确实,当时盯上绿萝也是因为怀疑她便是那个制造了不少事端的神秘人,谁能想得到会阴错阳差地撞破了奸情呢。
"王妃。那名男子。曾是我的未婚夫。"
连璧人被司徒晓扶起身,突然幽幽地开口说道。
司徒晓一愣,自己真的并不想追问关于她的事情,但看到连璧人这副样子,却也不好开口打断她。
"我和俞辄是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5年前,我爹娘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舅舅收留了我。可是,却没想到。舅舅为了拉拢零陵郡王,竟。竟把我嫁给了王爷,还私自悔婚,把前来找我的俞辄赶了出去。王爷虽然对璧人不差,但王爷和璧人之间却是不曾存有任何感情的。前一些日子,我偶然与俞辄重逢,于是就。我知道这样对不起王爷,也对不起连家,可是。可是。连璧人就只有这一辈子,实在不甘心就这样和所爱的人分隔天涯。现如今,我腹中有了俞辄的孩儿。我。我。我决定要和俞辄远走高飞。"
说到"远走高飞"4个字时,连璧人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这一席话却让司徒晓感到心中一阵不安,这要远走高飞还跑来知会自己一声,看来不仅仅是来告别这么简单的吧。
司徒晓盯着连璧人许久,终于幽幽地叹了口气,就当她是多管闲事的货吧!永远都只会自讨苦吃!
"连夫人,希望冰凝做什么,就直说吧。"
听到司徒晓这句话,连璧人有些微微惊诧地抬起了头。
"王妃你肯帮我?!"
司徒晓幽幽地点了点头,唉,你说你都说到这分上了,都掏心掏肺了,我能说句不帮吗。
"王妃的大恩大德,连璧人没齿难忘。"
"好了好了,别又跪了。忘不忘都无所谓了。我能如何帮你?"
"不瞒王妃,其实。舅舅已经察觉到了我与俞辄之间的事情,所以,璧人想要离开安都,恐怕有些困难。"
"你想我送你出城?"
"王妃可愿助璧人。"
出城。还真是巧啊,大约就在这几日吧,赵无琦大概就会差人送休书来了。那时,找个理由出城,大约是不会惹人怀疑的吧。
"我知道了。就在这几日吧,你准备准备,正好。这几日,我便能送你出城。"
司徒晓说着,目光渐渐黯淡了下去。上天是在耍自己吗?这么精准的时机,好让自己可以去帮连璧人?算了,至少。至少能让一个人幸福吧。
丞相司徒光程落难,若是罪名落实,其女必然也将受到牵连。就在此际,赵无琦呈上了折子,决议与司徒冰凝正式决裂。由于情况特殊,自然也得到了应允,朝中有人称赞赵无琦当机立断,自然也有为数不少的人说他薄情寡义。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声音,对于赵无琦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
一纸休书由赵舍亲自送了来,随着休书的,还有一张顺利出城的手谕。
"王爷吩咐。王妃领了休书就即刻离开安都。这是王爷的手谕,王妃大可一路畅通无阻。"
"王爷的手谕?爹爹的事情还未查清楚,王爷却给冰凝手谕让冰凝出城,就不怕冰凝一去不复返,王爷要兜下所有的罪责吗。"
"娘娘,王爷说了,不想在安都再见到娘娘,请娘娘离开吧。日后的事情,自然日后来算。"
赵舍说完,把休书和手谕都重重地放在司徒晓手里,转身便离开了。
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司徒晓心中一阵酸涩,这是,他对她最后的温柔吗。
曾被传为一段美谈的两人就这样分道扬镳了,在百姓心中,赵无琦自然成了抛弃妻子的薄情郎,而司徒冰凝则成了那个不幸落难的悲剧美女。处于弱势的人总是会得到最多的同情票,大约是因为人们对比自己强势的人总是心里存不下什么好感吧!
司徒晓带着晴好终于离开了零陵郡王府,这座她一直想要离开的"牢笼"。然而,在马车奔驰出王府的那一刻,她却没有闻到自由的味道,鼻子里只有满满的酸涩,心里一阵阵难忍的疼痛。
"怎会。这么。这么难受呢。"
司徒晓抓着自己的衣襟,眼泪不受控制地肆虐着。
出了王府之后,马车直奔丞相府,刚进入丞相府,就已经有另一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候着了。司徒晓一行人匆匆忙忙换了马车,从后门离开了丞相府,众人急急忙忙换了衣服。由于有赵无琦的手谕,故而虽然把手的侍卫很多,但也没有细细查探,便让司徒晓的马车顺利离开了安都,出了城。
到了一片林中,司徒晓掀开了帘子,打扮成小厮样子藏在马车里的连璧人走了下来,林中另一辆马车已经在等候了。
"王妃。今日之恩。"
"好了,不要再说那么多了。只愿你们走得远远的,今生不要再见了。见着我准没什么好事。"
"王妃,你日后有何打算?"
"。回安都。"
"可是。"
"我要回去。"
司徒晓不容置疑地说着,连璧人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当看到她眼中坚定的光芒后,也不便再说什么了。
"保重。"
除了这两个字,连璧人确实不知该说什么,毕竟,她与她实际上并不算相熟,只是未曾料想到,果真如绿萝所说,她竟真的帮了自己。
"连夫人,这一生,一定要好好活。这是你连璧人的一生,好好活。"
司徒晓真诚地说着,眼前能看到有人幸福,也是好的。
看着连璧人的马车消失在夜色里,司徒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月亮真亮啊,那对月的盟誓,却怎么听得如此模糊,如此心痛。
"晴好,你走吧,不要跟我回城了,谁知道下一步会怎么样呢。"
"不。娘娘。唔。小姐!晴好跟定你了。你怎么也赶不了晴好走的!"
"早晚也是要走的。"
"那就等,早晚的时候再说吧。"
"。"
马车奔驰在夜色里,朝着繁华的安都奔驰而去,也是朝着未知的下一步奔驰而去。
11
"王爷。王妃。司徒小姐她。回丞相府了。"
"什么?!"
"回禀王爷,司徒小姐昨日出了城,可是夜里又回来了。"
听着探子的回报,赵无琦一阵血气上涌,这个女人究竟想做什么!
虽然知道她不会乖乖听话,丢下司徒光程离开,但昨日看她如此配合,原以为她总算想通了,结果这是出城游玩了一圈,然后又回来了不成!
"报--!!王爷--!!王爷不好了!!"
正在赵无琦气急败坏之际,一个侍卫匆匆忙忙地冲了进来,大惊失色的样子。
"说--"
赵无琦冷冷地应着,还能有什么事情比那个女人更糟糕不成?!
"连将军。连将军带兵围了郡王府。"
赵无琦一怔,连将军?连璧人的舅舅?怎么突然在这个时候来了那么一出?!
此时,赵舍匆匆走了进来,脸色阴沉地在赵无琦耳边讲了几句。赵无琦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你说。连璧人死了?!"
原本平静的安都突然陷入了人人惶恐的旋涡之中,一夜之间,连大将军和零陵郡王反目成仇,连大将军竟然带兵重重包围了郡王府。而让这对亲家变成了冤家的祸由自然便是将军的侄女,郡王的妃子--连璧人。
连璧人死了,死在了安都城外的树林里,据说死状极其惨烈,被人剖开了肚皮,里头还有未完全成形的婴孩。而和连璧人一起死的,还有一个被大卸八块的男人。马车钱财都未曾丢失,两人的死状都让人惨不忍睹。据说现场找到了一枚玉佩,这枚玉佩并非连璧人和死去男子身上的物品,竟然是王爷赵无琦的贴身饰物,是当今圣上亲自命人为零陵郡王所打造的,天下间绝无仅有这一枚!
一时之间,似乎所有事情都清晰地呈现在了眼前:零陵郡王的妃子与人通奸,甚至打算私奔,被郡王发现,气不过,便将二人就地正法了。
连大将军是个火暴性子,自知侄女的事情有辱门楣,但赵无琦如此动用私法,岂不是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若是赵无琦将连璧人押到自己跟前问责,他定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砍了她给郡王赔罪。可现在,这算什么?!眼里还有他们连家人吗?
一大早,司徒晓刚从睡梦中醒来便得到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一时之间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就在昨夜,她还关切地询问自己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就在昨夜,她还幸福地和情郎依偎在一起;就在昨夜,她还对她说"保重"。果真是应了自己那句永不相见了吗。可是,这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不知不觉间,泪水滑落下脸庞,司徒晓嘴唇颤抖着,是她害了她吗?是她害了连璧人吗?还有赵无琦。不可能是他,他不会杀连璧人的,即使他知道了,他也不可能杀连璧人的!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司徒晓咬了咬牙,急急地披上衣服便冲了出去,直奔郡王府。
司徒晓到郡王府的时候,赵无琦和一众人正在郡王府大门口和连大将军对峙,双方脸色都极为不好。司徒晓意图挤进去,却被侍卫拦下了。
"让我过去,我是王妃!"
司徒晓有些生气地嚷着,引起了一片骚动。
"你来做什么?你已经不是郡王府的人了。"
赵无琦冷冷的声音响起,目露寒光地盯着司徒晓。
"让她进来。"
连大将军挥了挥手,侍卫放司徒晓跑了进来。
"王爷,今日若是得不到一个说法,连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璧人就算有千万个不对,王爷也不该动用私法,这件事,连某定要在皇上面前讨个公道!"
连大将军气势汹汹地说着。
赵无琦现在却是满脑子糨糊,这连璧人昨天还在府里,怎么就死在荒郊野外了?而且。想到这里,赵无琦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冲进来的司徒晓一眼,昨夜,她也出了城。
"连大将军,不关王爷的事,您可千万要查清楚呀!"
跟在赵无琦身后的苏烟有些怯怯地说着,往赵无琦身边靠了靠,赵无琦急忙护住了她。
司徒晓看到这一幕,原本冲向赵无琦的脚步停了下来,昨日,她已经被休了啊,现在,他要保护的妻,已经不再是她了。
"哼。王爷的玉佩已是铁证!"
"将军!只要是王爷身边的人,任何人都可能拿得到王爷的玉佩。"
苏烟急急地脱口而出,随即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急忙小声解释道:"有这样的可能性不是吗。有人。故意嫁祸王爷。"
"就凭借你一面之词,难道就想连某善罢甘休吗?"
连大将军一副完全不买账的样子,把头扭向了一边。
苏烟看了看赵无琦,又看了看司徒晓,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将军,有一人一定能证明王爷的清白!"
众人都一愣,有人能证明?!
"你说的是。"
"她--司徒冰凝。"
苏烟说着,手指向了司徒晓。
"昨日,王妃离去之际,我看到。我看到连夫人也上了马车,还乔装成了小厮的模样。当时,苏烟不敢多言,怕说错了话,引起不便的纠纷。但现在,这件事情,苏烟还是要说出来。"
司徒晓一怔,她看到了?
"你把连璧人带出城的?!为什么?!"
赵无琦惊诧地看着司徒晓,眼中满是责备和痛苦,这个他那么深爱的女人,究竟还要再做出多少事情来肯罢休?!
"是。即使是我把连璧人带走,也不能说明什么啊。她来求我,希望我能帮她离开王府,让她和情郎双宿双栖。我们分别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司徒晓无力地说着,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仿佛又将倒霉地背上不知是谁造下的孽了!
突然一名侍卫冲了进来,在连大将军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连大将军脸色一沉。
"王妃,恐怕你暂时需要跟连某走一趟了。"
"连大将军,司徒冰凝确实是最后一个见到璧人的人,但她完全没理由伤害璧人。"
"王爷所言尚早。依连某看,王妃--不,已经不是王妃了。司徒冰凝恐怕是最有动机杀害璧人的人!甚至'私奔'的假象也可能是司徒冰凝所做出来的!"
连大将军话一出口,司徒晓整个快要爆炸了,这怀疑她杀人也就算了,怎么连私奔这件事情都算到她头上了?!她今年是犯太岁还是怎么的?昨天才刚失婚,今天就成了杀人犯,而且还是个破坏别人名节的杀人犯?
"来人!拿下。王爷,你这是何意!"
连大将军刚准备拿下司徒晓,赵无琦却上前一步护住了她。看着赵无琦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司徒晓眼睛一阵酸涩,心中涌起一阵似乎已经失去了许久许久的温暖。
"连大将军,虽然本王与司徒小姐已经解除了夫妻关系。但一夜夫妻百日恩,无凭无据的情况下,本王决不会让你带走司徒冰凝。"
赵无琦冷冷地说着,直视着连大将军的眼睛。
"王爷,你可知,你护住的这个王妃,可能是前朝余孽。"
连大将军眯着眼,阴阳怪气地说着。赵无琦心下一沉,看来画像,还是没能瞒住啊。
"将军,人有相似,况且,司徒丞相还尚在人世呢!"
"司徒光程那个老匹夫如今可是自身难保了!"
"将军也说了是难保,却还未到不保的地步。是非曲直现在还未曾有个定论,若是将军有足够的证据,本王自然不会徇私。但若是将军只凭借着这些毫无根据的猜测和揣度,请恕本王无礼了!我零陵郡王府就不信了,如今连一个女人都保不住!"
赵无琦强硬地说着,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一副宁愿拼个鱼死网破的样子。
连大将军虽性情急躁,但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人,不管怎么说,这郡王可是皇帝的亲儿子,自己要是和他硬碰硬,一定没好果子吃。况且,退一万步说,要是将来他万一成了皇帝,那连家岂不是遭了殃?总之,硬碰硬到两败俱伤是绝对不行的。
"既然王爷这么说,还请王爷不要忘记。连某自会查明真相,到时候还望王爷把人交出,切莫让她给跑了!"
"有本王做担保,连大将军尽可放心。本王也不愿璧人死得不明不白。"
看着连大将军带着众人离去,赵无琦松了口气,随即有些愠怒地看了司徒晓一眼。
"看来。你又要再回郡王府一段时日了。"
赵无琦无奈地叹了口气,满是纠结地看着司徒晓,你为什么还要让我再看见你?为什么不从此一走了之,再也不出现。
"王爷。对不起,我。"
苏烟抱歉地看着赵无琦,想要解释些什么。
赵无琦无力地摆摆手,转身走进了郡王府。
"司徒冰凝。为何你一出现。总是能带来这么多的麻烦。"
苏烟的声音柔柔软软的,却冷得让司徒晓听得有些心惊。这声音里,似乎满是对她的恨意呢。
"又。回来了啊。"
司徒晓抬头看了看郡王府的牌匾。虽然是作为被王爷看管的"嫌疑人",但是,却是真的又回来了呢。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还能待多久。
司徒晓被软禁在了花落轩,倒是让她想起了被禁足的那些日子。观雨楼因为连日来的事情暂时停止了修建,司徒晓心中却是有些遗憾的。晴好也随她再次回到了这里,等待着未知的命运,然而,这一次,幸运女神却似乎没有再次垂青她。
一天深夜,司徒晓正打算就寝之际,百里琯突然冲了进来,急匆匆地对司徒晓和晴好说道:"快点,收拾东西,马上走!"
司徒晓一愣,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算了,东西也不要收拾了,赶紧走!"
百里琯说着,一把拉住了司徒晓,把她往门外拖,走了出去,才发现,守卫的两个侍卫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空气里隐约还飘散着一些迷香的奇异香味。
"小琯!你在做什么!"
司徒晓甩开了百里琯的手。
"我的好娘娘,我的仙女姐姐,求求你了,快跟我走吧!其他事情以后再说好不好!"
"我走了,你家王爷可就没法交差了!"
听到司徒晓这么一说,百里琯沉默了片刻,随即说道:"王爷自会处理。"
"为何要我走?我没有杀连璧人,我也不是敌国奸细。"
"娘娘。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容貌和前朝皇后一模一样了。更重要的是,有证人称自己是司徒光程的同乡,并且能证明司徒光程只有过一个女儿司徒清,并且妻女都早已经离逝多年了,司徒光程未曾再娶,你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女儿。现在,你和司徒光程都是乱党。乱党你懂吗?!是要杀头的啊!而且。现在大家都认为,是你偷了王爷的玉佩,杀死了连璧人嫁祸王爷,目的就是要挑起连大将军和王爷之间的不和,好趁机坐收渔翁之利。现在,连大将军那边为了掩盖家丑,甚至想把'私奔'的罪名也推到你身上。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走!"
司徒晓沉默不语,看了百里琯许久,突然想到那一夜司徒彻所说的话,但她依旧不明白,如果这一切都是他一手主导的,对他有什么好处呢?他所谓的,她将会帮他完成一件大事,又指的是什么事呢?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一点,司徒晓是非常肯定的,若是今夜自己一走了之的话,定会为郡王府带来灾难。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杀人案了,这是有关"乱党"的事件啊!
司徒晓把身后的晴好拉到了百里琯面前。
"带晴好走,这件事情与她无关。我不会走的,无论如何,我没有做,我也不会离开这里半步。"
"娘娘不走我也不走。"
晴好往后缩了缩,却被司徒晓扶住了。
"晴好,若是能逃过这一劫,是我命大。若是逃不过,你还要活着给司徒家收尸呢。你也不想我和爹爹死了也不得入土为安吧。"
"可是。"
"我和爹爹都已经再没有亲人了。"
"娘娘。"
司徒晓把晴好往前推了推,随即转身淡然地走回了屋子。
"娘娘。"
晴好啜泣着,看着司徒晓轻轻合上了门。
百里琯痛苦地撇过头,他也明白,若是司徒晓走了,王府定脱不了干系,可是,若是她不走。现在却也想不得这么多了,百里琯拉住晴好的手,大步离开了花落轩。
丁香树上已经不剩几片叶子了,花落轩的牌匾上依然是奇怪的,歪歪扭扭的字迹。
"叶快落完了,我们是不是也缘分将近,时机将至了呢。无琦。"
司徒晓喃喃着,缩成了一团,早知道当初就不要题如此不吉利的诗了,什么落花人独立,这回,真是一直都独自一人在此了呀。红烛成泪,痴心不悔。
城外,一行人骑在马上在夜色之中奔驰着,急匆匆地赶往安都。看到前方隐隐的灯光,为首的男子咬了咬牙,一鞭子挥下,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未曾上报,赵无矶便擅自带了几个人从大漠快马加鞭赶回来了,已经连续3天3夜未曾休憩,马也换了几匹了,总算是快要到安都了,赵无矶坚定地望着行进的前方,心里默默念着:等我,一定要等我,司徒冰凝!
当安都闹得沸沸扬扬的消息传到大漠的时候,赵无矶正面对着大漠无限风光,翻看着日前司徒冰凝命人赠予的册子,册子一翻动,画面交替出现,就仿佛画上的人儿在自己手心跳舞一般,栩栩如生。却未曾想到,一切还停留在赵无矶认为的美好中时,却收到了丞相被革职查办、王妃与王爷分道扬镳的消息。而一路上,不利的消息更是越来越多,让赵无矶心中越是忐忑不安。
赵无矶按了按胸前,那个染血的平安符一直被他带在身边,那个人,也一直被他放在心里。
安都城门下,赵无矶扯下了斗笠,扬起手中皇上御赐给他的九龙剑。
"啊。是兰陵郡王殿下!"
"开城门--"
"开城门--"
"开城门--"
沉重的门缓缓打开,赵无矶抿着嘴唇坚定地看着安都城。
"司徒冰凝,我来了,无论如何,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夜,凄迷。
12
第二日,阳光从敞开的窗户照射进来,直直地射在司徒晓脸上,司徒晓皱了皱眉,眼皮动了动,有些刺眼,许久才张开了眼睛。晴好已经走了,为了让自己不至于起得太迟,所以没有拉上床帏,也不曾将窗户关上,不过这个时辰,看上去似乎也已经不早了呢。
司徒晓挑了件粉色桃花罗裙穿上,在脸上抹了些胭脂,看上去精神多了。没了晴好确实诸多不便呢,光是梳个发髻,司徒晓就不行了,无奈之下,只得找了一条粉色的丝带,将头发束起,垂散在身后,一头墨发披散在粉色的罗衫上,随风飘荡。
准备完一切之后,司徒晓提着裙子走出了房门,花落轩外已经站满了侍卫,看来这些人还算礼貌,估摸着早来了,竟有耐性一直等到自己醒来,也不曾进去打扰。
"我要去见王爷,还有连大将军。"司徒晓淡淡地笑着,对一个小侍卫说道。
看到司徒晓脸上绽开的柔情似水的笑容,侍卫的脸顿时"噌"地红了,低下头嗫嚅地应了一声,急忙在前方带路,剩下的几个侍卫蓦然地跟在司徒晓身后,像是害怕她会突然逃走似的。
秋高气爽的好天气,难得的清朗呢。
司徒晓抬头看了看天,这一瞬间,那天空和自己当时在南沙群岛上看到的仿佛依然是同一片天空一般,仿佛一闭上眼睛,就能再次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时代,然后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个梦而已。但却在这一刻,司徒晓不想闭上眼睛,她还想再看一眼那个人,还想再看看他。
大厅里,赵无琦和连大将军对坐在一起,双方都板着一张脸,面色十分凝重。看到司徒晓走了进来,连大将军一下子站起了身,冷冷地直盯着司徒晓。
"王爷。今天真早。"
司徒晓仿佛没有看到连大将军一般,朝着赵无琦笑着。
赵无琦却是一直皱着眉,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她没有走,这意味着什么?她到底懂不懂。
"王爷,冰凝就要跟将军走了,王爷还是不肯对冰凝绽露笑颜吗?冰凝也许这一去,就难以再回来了。"
"司徒冰凝!你已经和本王再无关系了,到底还回来做什么?你以为你回来能改变什么吗?你什么也不能改变!"
赵无琦突然恨恨地说着,看着司徒晓的目光中满是痛苦,他到底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我。什么都没有做。也许,有些事情我有所隐瞒,但是,我没有杀连璧人,更没有。陷害你。"
司徒晓说着,把头撇到了一旁,强忍着眼泪。无论如何也好,至少,希望他能相信,希望他至少是那个愿意相信她的人。
"司徒冰凝,不对,或者应该称呼你为兰舍公主?!来人,拿下!"
连大将军冷冷地打断了司徒晓的话,下着命令,两个侍卫听到命令,对望了一眼,有些犹豫地抬头看了看赵无琦,随即才急忙迎了上来,拿出了锁链。
"住手!谁敢碰她一下,本王定让他血溅当场!"
一声高亢的声音由远而近,众人一愣,只见厅外一男子身披铠甲,手执长剑,骑着马直奔了过来。侍卫想要拦,却瞬间被打倒在地,全然不是对手。
马停在了厅口,男子翻身下马,俊美的容颜在阳光下越发如同美玉一般无瑕了。看到来人是赵无矶,连大将军显然未曾料到,愣了片刻才行礼道:"见过兰陵郡王。"
赵无矶大步跨了进来,直接护在了司徒晓身前。
"滚。谁敢碰她一下!"
侍卫闻言,怔怔地退了下去,心里却是连连叫苦,这上头一不和,受苦的就是下头的人,他们哪做得了什么主啊,可偏偏背黑锅的全是底下的。
"郡王,即使是你,做事也该有分寸。今日,这个女人是朝廷钦犯,且涉嫌杀害两条人命,企图挑拨朝廷命官之间的关系,陷大齐于险境之中。"
"连大将军这么说恐怕有所偏颇,只凭坊间的几幅画像、几句传言,就将零陵郡王妃定罪,恐怕有所不妥。即便王妃果真并非丞相之女,也不能证明他们是奸细。这世上有许多人之间并无血缘之亲,却更能如同父母子女般相处,本王相信,王妃和司徒大人便是如此。将王妃并非司徒大人之女作为所谓的'罪证',本王倒是认为,此罪名实在无辜!"
"你!"
连大将军一怒,手握在身侧的刀上,作势要拔出。
赵无矶也不甘示弱,把司徒晓护在了身后,作势要拔刀,一时之间,双方剑拔弩张,战火一触即发。
"够了!这是本王的家务事!"
赵无琦脸上一阵阴霾,走到了赵无矶与连大将军中间。
"皇兄,你为何会在这里?这本不该是你插足之事,还望皇兄速速离去,不要卷进这些是非之间!"
"无琦,本王今日前来,是为报一剑之恩,无论当日王妃出于怎样的考量,始终是为本王挡了一剑,本王的命便是王妃的,今日恩人有难,无矶定当拼死相护。"
赵无矶说着,眼中透着坚定的光,赵无琦一愣,心中竟闪过一丝疼痛。眼前蓦然出现了那张倔强的脸,忍着疼痛对自己说:"赵无琦,司徒冰凝是你的妻子,你愿也好,不愿也罢,从你八抬大轿娶她进门的那一天起。你就背上了。保护她的责任。"
然而这一刻,自己的妻子却需要别人来保护吗?可是,自己又该怎么做呢。她确确实实是兰舍的余孽,她确确实实嫁他是另有目的,她确确实实在最后那一刻还是抛弃他了。她帮助连璧人逃出王府,连璧人却死了,身边还遗留了他的贴身之物,那么多的巧合,他依然相信她决不是那个凶手。可是。如果此刻,他护住了她,皇上降罪下来,自己也难逃其咎,而高墙里素未谋面的母亲又该如何。
"够了。冰凝多谢兰陵郡王的好意。冰凝。跟连大将军走。清者自清,冰凝愿做一切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司徒晓走上前来,柔声说着,她自然明白,赵无琦不能护她,赵无琦如此小心翼翼才走到今日这一步,怎能因她而毁于一旦。大不了再死一次罢了,难说这一次,还能穿越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呢,如果还能再有机会的话,只要给她一个平凡的身份就好了,给她一个平凡的男人也就够了。
"要查也是本王来查,本王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一个人,让你有任何一点受伤的可能。"
赵无矶说着,压了压胸前,贴身放着的护身符依然好好地在那里。
"倒是可笑,零陵郡王已经答应了老夫,怎么也轮不到兰陵王你来说话吧!若是郡王执意如此,休怪老夫无礼!"
连大将军盛怒,拔出了剑,眼看就要打在一块儿。
"不要!赵无矶,你走开,我跟他走!"
司徒晓急忙拉住了赵无矶,厉声说着。突然腹部一阵疼痛,司徒晓头一晕,在众人注视下软软地倒了下去,赵无矶急忙伸出手,抱住了瘫软下去的司徒晓。
"王妃--"
最后听到的声音,似乎是赵无矶的。
再次醒来的时候,司徒晓躺在一张床上,侍卫们都退了出去,房里只有赵无琦、赵无矶和一个陌生的山羊胡子大夫,以及担忧自己跑了的连大将军,似乎自己还未被抓到监狱里。山羊胡子大夫把完了脉,皱着眉头看着众人,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赵无琦在司徒晓身边,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让司徒晓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王妃身体无碍吧?"
赵无琦急急地问着,眼中满是担忧。
"这。"
山羊胡子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看在身后的黑压压的一片侍卫,以及一脸凶悍的连大将军,还有一旁急得魂不守舍的赵无矶,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昨天到今天都没好好吃东西,可能血糖低吧。"
司徒晓有些虚弱地说着,就她自己对身体的感知,不可能有什么病痛的,当然,也不排除什么暂时没发作的肿瘤啊、癌症啊什么的,不过她是很怀疑,以现今的医学水平来说,是否能通过把脉诊断出这种病来了。
"其实。王妃。小人也不知该不该恭喜。王妃你有身孕了。想必是操劳过度,所以才会晕倒。"
大夫犹犹豫豫的一句话如同一颗炸弹,"轰"地丢了下来,把一屋子的人都炸傻了。偏偏在这种时候!
"怀。孕。"
司徒晓愣愣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轻轻地把手覆上去,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现在,她的身体里面正涌动着一个小生命,这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情啊!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啊。
"我们。有。孩子了。"
赵无琦也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小心翼翼地把手覆在了司徒晓手上,两人对望着,不由得嘴角浮现一抹甜蜜的笑。
随即,赵无琦突然意识到,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一切就更危险了啊!皇后现在基本已经认定了司徒冰凝和前朝兰舍皇后有着特殊的关系,如果知道司徒冰凝现在怀孕了,她一定不会让这个孩子有机会生下来,成为皇族的血脉!
"冰凝。你必须马上离开。无论如何,我一定会保住你和孩子。"
赵无琦忽然压低声音在司徒晓耳边说道。
司徒晓怔怔地看着赵无琦站起身,转身走向赵无矶,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赵无矶的肩膀,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拔刀刺向连大将军,赵无矶急忙上前,抓住司徒晓,趁乱跑出了屋外,一吹口哨,跟随了自己多年的战马闻讯而来。
赵无矶把司徒晓抱上了马,策马而去。
"无琦--!!"
司徒晓在奔驰的骏马上看着依然在和连大将军打斗的赵无琦呼喊着,心中隐隐不安,就仿佛这一别,就再也无法相见了一般。她好想跳下马,和他在一起,无论生死。但是她不能,她明白,赵无琦这么做,也是为了保住她和他们的孩子,他不愿意让她冒任何险。现在的她,不仅仅只有自己,她还有腹中那个小小的生命,那个,在她的身体里带着希望,轻轻悸动的生命。
赵无矶的马奔驰着,踏过重重侍卫的包围,跟随赵无矶而来的几个戴着斗笠的男人帮忙拦着追赶而来的侍卫,虽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对于他们而言,怎么回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主子能安然离开就行了。
"郡王,你包庇乱党,意图谋逆!"
连大将军和赵无琦缠斗在一起,恨恨地说着。
"本王是保护妻儿!情理之中!!"
赵无琦咬着牙应着,但下手之处却是处处留情,只求拖住连大将军,但却不愿伤害到他。
"老夫一定会禀明皇上。啊。"
连大将军话音未落,突然一把长剑从身后直插进心脏,穿透了连大将军的胸膛,鲜红的血顺着利剑一滴滴往下滴落,在地上盛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花朵。
"连大将军!"
赵无琦一把扶住连大将军,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连大将军身后,微微垂首的男子,墨色的秀发遮住了大半面容,嘴角挂着一抹悠闲的笑。
"登上王者之位的道路,任何人都不能成为阻碍。"
男人沉声说着,抬起眼睛看向赵无琦。
。
"连大将军惨遭不测,兰陵郡王叛变,携乱党向城北逃去,下令所有人,追捕兰陵郡王和司徒冰凝归案!如有违抗--杀无赦!"
阳光下,满脸寒霜的男子沉声下令,声音中似乎没有一丝感情,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个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俊朗的脸庞在骄阳之下却是冷得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是,郡王。"
失去了领头羊的众侍卫听从着零陵郡王的命令,策马向城北而去。
"王爷,连大将军。"
赵舍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方才听说赵无琦和连大将军动了手,倒是吓了他一跳,现在看到赵无琦没事,也就放下心了,但连大将军却似乎出了事,这可让人头疼了。
"兰陵郡王包庇乱党,为了劫走司徒冰凝,杀死了连大将军。赵舍,准备将此事照实上奏。本王现在去捉拿乱党,此后会亲自入宫,向父皇禀明。"
"什么?!兰陵郡王?!可是兰陵郡王。还有王妃。"
"赵舍,司徒冰凝已经不再是零陵郡王府的王妃了,本王与她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小心你说的每一句话。至于兰陵郡王,他包庇乱党,意图谋逆,即使本王与他是亲兄弟,恐怕也只能大义灭亲了。"
听着赵无琦冷冷的话语,赵舍呆愣在了原地,看着赵无琦大步离开。
这。是王爷说出的话吗?一直以来,王爷最拥护的人就是兰陵郡王,王爷还曾说过,最大的愿望就是要助兰陵郡王登上帝位。可是为何却。
赵无矶和司徒晓一路奔驰向北而行,只要离开安都,他们就能自由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身后却响起了阵阵马蹄声,追兵来得比预想中要迅速得多。
"为什么会。难道王爷。"
司徒晓不敢继续往下说了,心中忐忑不安,难道赵无琦出事了!
"不会的,无论如何,他们也不敢贸然对无琦出手。无琦身为零陵郡王,即使有罪,也该由皇上亲自定罪。放心吧,无琦一定不会有事的!"
赵无矶安慰着司徒晓,眉头却纠结成了一个疙瘩,现在有事的,似乎是他们啊,现在需要担心的也是他们啊,真可恶,只想着要尽快赶回来,却未曾多带些人!
他们一路顺着山坡狂奔而上,再无路可走,几个随从将赵无矶和司徒晓护在中间。
"够了,我跟你们回去,此事和郡王无关,我跟你们回去。我司徒冰凝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我什么都不怕。"
司徒晓站到赵无矶身旁,大声对围困住他们的侍卫们说着,赵无矶一把抓住了司徒晓,却无能为力,难道他连护她周全都做不到吗?
侍卫们面面相觑,似乎是没想到司徒冰凝会如此痛快。正在此际,忽然一个冷冽的声音传了过来。
"兰陵郡王与乱党勾结,杀害连大将军,杀无赦!"
随着这声音,围困的队伍突然自觉让开了一条道路,零陵郡王赵无琦手握一把长剑,英姿飒爽地骑着一匹雪白的马从队伍中走来,周身肃杀之气。
"无琦。"
见到赵无琦的那一刻,司徒晓顿时有些兴奋,笑着正欲迎上去,却对上了那双冷冽如寒冰的眸子,司徒晓顿时僵住,眼前的赵无琦似乎很是陌生一般。
"杀--!!谁取乱党首级,赏百金--!!任何责任,本王自会担当--!!"
赵无琦冷冷地抬起握着长剑的手,一声令下,眸子里满是寒光。
司徒晓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无琦,重赏之下,侍卫们提着剑便冲了上来,赵无矶急忙把发呆的司徒晓护在身后,难以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情同手足的兄弟。难道,难道对于他而言,曾经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无琦?!为什么?!"
"皇兄,是你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了大齐。皇弟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赵无琦一副无奈的样子,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
登顶的路上,任何障碍都要好好除去,这样才能踏着这些绊脚石走到最顶峰的位置!
赵无矶挥动着手中的剑,将司徒晓护在身后,已经战到伤痕累累,却依然没有任何退却的意思。
"兰陵郡王果真名不虚传,这些喽啰还真是没用啊。"
赵无琦戏谑地笑着,随手从身边一名侍卫身上拿过弓箭,拉开弓,箭直指司徒晓,"嗖"地一声,一片血红绽开在眼前,赵无矶飞身过去挡在司徒晓身前,箭直直地插进了赵无矶的右肩。
"啊--赵无矶--!!"
司徒晓这才回过神来,捂住了嘴巴,歉疚地看着赵无矶肩上的箭。难道,他方才让赵无矶带自己走是故意的?早已经计划好的?怎么可能。
"赵无琦,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司徒晓有太多不明白,前一刻那个还为了护她和连大将军大打出手的丈夫,这一刻这个一心要将他们赶尽杀绝的恶魔,到底谁才是赵无琦?!
"王妃,你可真大本事,能让兰陵郡王为你而拼命。这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到登顶的那一天,本王自会好好谢你。"
赵无琦唇边勾起一抹笑,再一次拉开了弓,眼里满是决绝。
"嗖--"
"嗖--"
"嗖--"
众侍卫随着赵无琦的下令,也一字排开拉开了弓箭,箭如雨点般落下,赵无矶回过身子把司徒晓牢牢抱在怀里,飞来的箭一支支插进了他的身体。一时之间,跟随赵无矶的侍卫都已经全军覆灭,赵无矶也浑身是血,快站不起来了。
司徒晓的双手沾满了赵无矶的血,满脸泪水。
"赵无琦。为了登顶,为了打败兰陵郡王这个劲敌,所以才故意让他带我离开?然后你再杀了连大将军嫁祸给我们。是这样吗。"
司徒晓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如此颤抖。
"王妃此话,还真是将自己的罪责推了个一干二净啊。不过,本王奉劝你一句,在此自行了断,总比日后在牢房里受尽折磨好得多。"
"。难道。你一点。也不在乎他吗。"
司徒晓低下头,染满鲜血的手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眼泪不争气地从脸庞上滑落了下来。
"。那个孽种。不过是兰舍余孽罢了!说不准,还是你迷惑皇兄的手段。"
赵无琦说着,声音里充满了嫌弃和恨意。
恨意?!司徒晓感受到这一切的时候,脑袋顿时"嗡"地一震。他果真是一点也不在乎这个小生命?甚至不愿意承认他?!
司徒晓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站在悬崖边上。
"赵无琦。想不到你。从此,我与你。恩断义绝。"
明月已不在,山盟转眼亦成空。
司徒晓嘴唇颤抖着,看着面前拉开了弓箭的侍卫们,俯下身用力地扛着赵无矶,转身决绝地跳下了山崖。
真是个笑话的一生,本想接手你司徒冰凝的人生,好好再活一次,想不到最终,却以这样的方式走向落幕。
风回荡在悬崖上,赵无琦一步步走到悬崖边,低下头看着深不见底的断崖,许久许久之后,轻声说了一句:"看。你比我想得还要优秀。多亏了你,我的计划得以提前。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