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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皇上,姐姐。娘娘她。她。"
看到赵无琦大步走来,站在凤仪宫门口的晴好一阵慌乱,她的好姐姐好小姐可是为难死她了,今天可是她正式封后的日子,在民间的话,就是她和赵无琦的洞房花烛夜,她竟直接关上了房门倒头就睡,全然没有要等新郎官的意思。她只是个小小的丫鬟罢了,怎么跟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解释,他的皇后不想见他啊。
赵无琦停下了脚步,站在晴好跟前。
"继续叫姐姐吧,无妨。在冰凝。晓晓心里,你就如同她的亲妹妹。"
"是。皇上。"
晴好怯生生地应着,权衡许久,放弃了挣扎,算了,宁愿让皇后娘娘骂一顿,也不能如此得罪皇上啊,她还要留着小命追随娘娘呢。
赵无琦深深地望着凤仪宫许久,却似乎没有要走进去的意思,许久之后,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不想见朕吧。"
"皇上。是姐姐她太累了。从瑠俅赶到安都,一刻也没歇着。"
"罢了。至少,现在她在朕的身边,总有一天,一定可以再走进她的心里。"
赵无琦微微凝眉,苦笑了一下,随即便摆驾离开了。看着皇上远去的身影,晴好长舒了口气,也算是不负司徒晓的所托了呀!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连跟他说句我不愿见他都不敢。"
听到司徒晓的声音陡然响起,晴好吓了一跳,一回头,只见司徒晓披着一件单衣站在夜色中,一头墨发倾斜在肩上,煞是美丽。
"呀!姐姐你都听到啦。唔,你怎么这般样子出来了!要是让侍卫看到可不好,快些进去!快些进去!"
晴好急匆匆地挡住司徒晓,手刚触到司徒晓便觉一阵冰凉,看来她站在这夜色中也并非一时半会儿了。
"放心吧。侍卫们巡视不会经过此地。他知道,我不喜欢太多人看着,跟坐牢似的。所以,凤仪宫的侍卫们都是暗中保护的。"
说这席话的时候,司徒晓的心里有些酸楚,赵无琦那声叹息仿佛遗落在了她的心底一般。
一夜无眠,凤仪宫整夜灯火通明,司徒晓剪着那对龙凤烛,看着它们闪动着,燃烧至天明。
大婚之后,司徒晓依然对赵无琦避而不见,赵无琦也并未来叨扰,倒是让司徒晓的心中平添了几分惆怅。
不过月余后的一天,司徒晓如同往日一般,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把从庭院中捡来的小石头朝着外头,瞄准一个个目标扔着,这便是连日来她排遣无聊寂寞的玩意儿之一。晴好突然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差点绊倒在门口。
"不好了,不好了,姐姐,出大事情了!!"
"悠着点儿。能有什么大事啊。这日子过的,我还真巴不得能有点事儿出一出呢。"
"这回真的是大事啊姐姐!皇上。皇上。皇上要选妃了!"
晴好的一句话如同一声惊雷,轰然击打在司徒晓的脑子里,顿时只剩一片空白。
"喔。皇上选妃。想想也是。之前他的几位夫人都相继出了事情,现在。一国之君只有一个老婆。是不太合适。不过,挺快的。"
司徒晓愣愣地说着,心里却如同堵了块大石头一般,有些喘不过气来。一时之间,她真心佩服那些在古代背着"贤良淑德"名号的女子们了,竟能够忍受别的女人和自己分享丈夫,并且还能友好相处。可天底下,只要有爱,大致都是一样的心情吧,心中的那些苦,旁人又怎会理解。
"姐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难道皇上要选妃,我还能让他别选不成?那我恐怕要记入史册,成为千古流传的'妒妇'了吧。"
司徒晓看着一脸什么都不懂的晴好,有些哭笑不得。当然,会不会背上"妒妇"的名声,她司徒晓并不在乎,人一死,一堆白骨,一抔黄土,谁还管以后什么个事儿。只是,即使她说"不行",难不成站在她眼前的皇帝就能放弃三宫六院不成。
晴好不断地将选妃的进展和消息带回来,有时候说起来,眉间竟都稍露些喜色出来。自从来到这宫里头,确实挺无聊的,能发生些事情作为谈资,自然也难掩兴奋。只是,越是听着晴好说得热闹,司徒晓的心里就越发的憋屈。
层层关卡过后,很快便到了殿选,作为皇后,原本该是和皇上、太后以及太上皇一起参加殿选的,但司徒晓实在不想看着自己所爱的人牵上别的女人的手。
"姐姐。那个。苏姑姑来了。"
晴好有些犹豫地进了屋子回报,司徒晓正散着头发,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的表情似乎总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苏姑姑。谁是苏姑姑啊?"
"唔。就是一直跟在太后身边服侍的苏姑姑。"
司徒晓皱了皱眉头,太后?似乎一直以来自己和她并不熟悉,甚至没见过几次面,她身边的人怎么来了。难道是因为自己没去请安什么的,找人来责问?那也不必非要等到今天吧。
"她来做什么啊?有什么事吗?"
"姐姐。那个。"
"有什么就快些说。"
"太后遣了苏姑姑来,还备了轿辇。说是。说是。如果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就将皇后娘娘抬上金銮殿的凤椅上,皇上选妃是大事,皇后不可缺席。"
司徒晓咬了咬嘴唇,心中略有些不爽。这个太后和司徒冰凝一样,曾是兰舍皇族,两人之间也并无仇怨,按道理来说,更应该是添了一分亲近才对,可不知为何,司徒晓却总觉得这个太后让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听闻,在赵无琦即位后不久,太上皇原本的皇后以及深受宠爱的秦贵妃就相继离世了,如今剩下的都是些没势力也不受宠的妃子,在宫中没什么存在感,只太后一人独大了,总觉得这些事情,和她是脱不了干系的。
"姐姐。姐姐。你在想什么呢?要不我去回了苏姑姑。"
"算了,我去。太后连轿辇都准备好了,我不去,岂不是公然与她作对了。她可是赵无琦的亲妈啊。"
司徒晓迅速打扮了一番,特意挑了一件颜色稍微鲜亮些的衣服穿上,随着苏姑姑去了金銮殿。
大殿之上,赵无琦早已经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看到司徒晓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惊诧的表情,似乎没有想到司徒晓会来。
"见过太后。皇上。"
司徒晓简单地行了礼,便落座在了凤椅上,兰舍绘颐只轻轻地点点头,却并未再看向她,虽然如此,司徒晓却依然无法卸下戒备感,多年生死边缘的生活让她敏锐得如同动物。
一个个美艳的身影如同一只只美丽的蝴蝶,飞进了皇宫这个大牢笼,大殿上的女子们翩然舞动的倩影,却都未能落入赵无琦的眼中,他只是一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司徒晓,她有些消瘦了,胭脂的颜色似乎特意打得红了一些,她此刻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皇后觉得如何呀?为皇上选妃,哀家和皇后还是该多尽尽心的。"
兰舍绘颐的声音庄重地回荡在朝堂之上,打乱了司徒晓的思绪。
"我很好奇一件事情,各位前来应征的姑娘们,你们为什么来呢?是因为进了皇宫就等于荣华富贵吗?你们有没有恋爱过?有没有爱过一个人?你们有没有向往过爱情?你们心中的爱情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听着司徒晓"文法怪异"且毫不稳重的言语,兰舍绘颐的脸色沉了沉,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赵无琦,但并未言语。
大殿之上一阵安静,许久,一个胆子略微有些大的女子发了话。
"回皇后娘娘。皇上乃是九五之尊,能够服侍皇上,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不等女子说完,司徒晓便打断道:"这话是你的爹娘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这么想的?"
"这是臣女的爹娘说的,但臣女也是。也是。这么想的。"
女子的话语有些犹豫。
司徒晓看着眼前这些美丽的女子,哑然失笑,大好的年华呀,却要自己走进牢笼之中,和众多的女人去抢一个男人,这不是幸福,却是最深沉的悲哀啊!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诸位姑娘定然都是出类拔萃的女子,好与不好,全在皇上的喜与不喜之间罢了。又何须我来决定!"
司徒晓凄然地说着,对着众人莞尔一笑,翩然离开了大殿,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屏息而立,那抹笑,颠倒众生,震彻魂灵。
赵无琦起身随着司徒晓身后走出了大殿。
"皇上--"
太后的声音有些颤抖。
赵无琦站定了脚步,回过头朝着兰舍绘颐灿然一笑。
"一生一世一双人。"
兰舍绘颐重重地坐在了凤椅上,看着越走越远的赵无琦,冷若寒霜的脸上顿时有些寂寞的神色。
"彻儿。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啊。"
兰舍绘颐低声叹息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司徒晓还不等走到凤仪宫,就被赵无琦从后面拦腰抱上了一匹马,司徒晓慌乱地挥舞着手脚,没形象地喊着:"啊--!!你要做什么?!赵无琦!你放开我!你在宫里怎么骑马?!喂--!!你聋啦?!快放开我!!"
凄惨愤怒的吼叫声回荡在皇城上空,然而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施暴"的人可是当今圣上啊,谁没事会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就这样,在无人阻拦的情况下,赵无琦牢牢把司徒晓扣在怀里,策马向着宫外狂奔而去。
大约是嗓子已经叫哑了,司徒晓也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反正叫到死,他估计也会当没听到,那些混蛋侍卫什么的也是,根本没什么用。
马背上很是颠簸,司徒晓却蓦然有种心安的感觉,在多年以前,皇宫的那场夜宴之上,赵无琦也是这样带着自己策马而去的,只是,那个时候,他是零陵郡王,她是郡王妃。却未曾想到,多年以后再现这一幕,他是皇上,她已然是皇后,只是,当初的那份心情,又是否还能拾得回来。
司徒晓没想到的是,赵无琦竟骑着马直接载着她冲入了曾经的零陵郡王府,府中的一切还是原本的样子,只是现在却没了主人而已。
马儿一路奔到了听风阁外,这才停了下来。司徒晓怔怔地看着眼前矗立的听风阁,在听风阁旁还有另一座高楼,悬挂着牌匾,上书"观雨楼"3个字。
"听风阁外观雨楼。"
司徒晓喃喃着,惊讶地看着这座新建起的高楼。当初被迫离去的时候,以为此生再也不会有机会看到它完成之后的样子了,想不到现在,它就这样矗立在自己的眼前。
。
"若是王妃喜欢,每到下雨之时,本王愿意陪王妃一同赏雨。"
"在我的家乡,人家都说,男人靠得住,母狗都会上树。所以王爷说的话,我也就当听听罢了。"
"喔?你家乡的男儿不懂一诺千金的道理?"
"这哪是道理的事儿。与其盼着王爷时时陪我观雨,倒不如期盼王爷在这孤零零的听风阁外建座'观雨楼'赠予我算了,这样,每当落雨之际,我就可以假装王爷在这听风阁中陪伴我一同观雨。至于王爷人究竟在哪儿,倒是不再重要了。"
"这岂不是谎言?王妃对自己也说谎话吗?"
"女人,在许多时候,总是愿意活在谎言里吧。虽然心里跟明镜似的,却总是沉溺于比起现实而言更加美好的虚假。"
"听风阁外建一座观雨楼,这个想法甚好。落雨之际,本王陪王妃登上观雨楼。风起之时,王妃便随本王一同在这听风阁,是人间一大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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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的一切浮现在眼前,司徒晓捂住了嘴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落了下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因为无法言语,不知该如何言、言何物,才会让满满的心事化为泪水,滴滴洒落。
"无论你是王妃,还是司徒冰凝,还是兰舍的公主,还是耀华,还是哈那玛伊,还是司徒晓。不管你是谁,无琦对你的心,从未变过。明月或是多变,却永远都挂于空中,不会因任何事而消亡。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愿为你一心人,从此白首不相离。"
赵无琦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司徒晓,在她的耳边深情地说着,司徒晓只觉得有些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你。是皇上。怎么可能与我。"
"我是赵无琦,永远只是赵无琦。皇上是一个身份,却永远都排在赵无琦之后。你懂吗?我不是零陵郡王,不是皇上,那些都只是一个身份,我只是一个爱着你的男人赵无琦,此外,别的都不重要。"
"无琦。无琦。"
"晓晓,晓晓,天涯海角,生死不相离,月下盟誓,海枯石烂,天地寿尽。"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无琦,你要老实回答我,无论答案是什么,我都要听真的。"
"无琦绝不欺瞒于你。"
"杀尽无欢门。可是你。一早就打的主意。"
"。我从未下令斩杀无欢门。只是。来不及阻止。"
"你未曾下令,莫非是。太后?!她是兰舍的郡主啊!"
"但她现在是我的母亲,是大齐的皇太后!"
司徒晓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无琦,虽然,她多么希望他并非一开始就做好了利用无欢门的打算,但这一刻,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她的心中却更加不安了。那个女人,那个让她感觉到危险的女人如此狠辣。可她,是赵无琦的母亲啊,是他一直期盼着能够见到的女人。
"晓晓,你不信我?"
"不,只要你说,我便信。"
司徒晓闭上了眼睛,泪无声滑落,她的心中有太多对不起的人,死去的清阳、失踪的无欢公子、血流成河的无欢门。可纵然如此,她也想陪在这个男人身边,遵循自己的心意走下去,哪怕这条路依然布满荆棘。
回宫之后,赵无琦即使下令取消选妃,在众人的惊诧和不解之中,却无半句解释。他是天子,他想做什么,又何须向他人解释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从此废大齐选妃制,独有一后,携手白头,死生与共。钦此。"
"皇上三思啊--!"
"皇上不可啊。事关子嗣。"
"皇上不可废祖宗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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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起彼伏的反对声中,赵无琦走下朝堂,嘴角挂着一抹笑意。他是赵无琦,王爷也好,皇上也罢,只是个身份,又怎能让这身份束缚了他赵无琦想要做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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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内疫病横行,干旱蝗灾并进,一时之间,各地纷纷奏报各种灾情,仿佛大齐一夜之间从国泰民安到了民不聊生一般,一切都集中在了这个时候--皇上废选妃制之后。无论是大小官员,还是占星卜士,都纷纷上奏弹劾皇后气量狭小,不容后妃,故而引得天怒人怨,上天便是因此降下处罚,令大齐陷入危亡之中。
"赵舍,你如何看?"
书房里,赵无琦看着堆积成山的奏折,不用看也知道里面都写些什么,难免有些不悦。
"回皇上,各地灾祸连年均有,是否上报,全在官员自己定夺。如今无论大小灾祸,一应俱全,纷纷上表奏报,只恐是。背后有所授意啊。"
赵舍垂手而立,思索片刻之后,谨慎地说出了这番话。
"朕明白。是母后。有所不满。"
赵无琦何尝会什么都不知,他也有他的情报网。若非是有人背后如此授意,百官又怎会如此有默契?只是,即使知道根源又如何?他也只能装作不知,否则,难道要他直接上门,去质问他的母亲吗?
沉默了片刻,赵无琦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问道:"让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皇上,各地灾情尚在可控制范围内,毗县、魏安、东临等县贪污受贿之风最为严重,稍加严惩,相信各地便会引以为鉴。但河内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不容乐观究竟是多不乐观?"
"疫病之灾横行,百姓纷纷出逃,为免扩大疫病范围,只得暂且封城,等待朝廷进一步指示。"
"封城?疫病当真如此厉害?太医院的人都是做什么的?!"
"疫病难除,也不全然是太医院的职责。"
"看来也只能暂且封城了。"
赵无琦无奈地挥了挥手,示意赵舍退下。封城,这是一个十分残酷的决定,然而却是一个可以阻止疫病蔓延到其他地方的好办法。若是为了顾全大局,弃卒保帅却是必需的作为。
入夜,月色清冷,凤仪宫内,司徒晓坐在床上,看着即使在睡梦中也依然眉头紧皱的赵无琦,手指轻轻放在他的眉间,想要抚平他的郁结。在此之前,司徒晓从未想过,一个皇上只是宣布一生只要一个妻子,怎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一切都摆在眼前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赵无琦做这个决定所需要面对的压力。但赵无琦却未曾在她面前透露半分,她却也只能在他不安稳的睡梦中揣测到一二。
次日,送赵无琦上朝之后,司徒晓将晴好叫了进来。
"晴好,怎么样了?朝堂上那些老不休,还是不断地弹劾我吗?"
"姐姐,那些老混蛋真是太不像话了!一定要让皇上严惩他们!"
晴好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滔滔不绝地把近日打听来的事情一一告知司徒晓。
"疫病?干旱?蝗祸?我还真是厉害啊,这些都能归咎到我的头上。"
司徒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这时机说也真是凑巧,这些事情发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偏偏早不上奏,晚不上奏,这个时候全给报上来了。
"姐姐。还有。嗯。"
"不要吞吞吐吐的,还有什么就快点说。"
"是这样的。现在外头有许多人都在乱说话。谣言满天飞。"
"什么谣言?"
"说是亚当斯曾经也发生过疫病,全凭亚当斯的哈那玛伊才拯救了那场疫病。还有人传说。说大齐的皇后就是那个哈那玛伊,是她把疫病带来了大齐。她是亚当斯的奸细。"
晴好的声音越来越小,边说边观察着司徒晓的反应。
对于各种把天灾归咎于皇后的流言,司徒晓并未觉得奇怪,她反正是注定成为众矢之的了。只是,让她意外的是,在这通信如此不发达的朝代,大齐的人怎会知道她就是曾经在亚当斯的哈那玛伊呢?更重要的是,连锤头镇的事情都能知道,看来是有人故意放出消息,要让她成为大齐人心中的罪人啊!
"晴好,准备准备,我们去大殿上。"
"啊?!"
"啊什么啊,快些准备。"
司徒晓打定了主意,既然是想逼她,那她就迎难而上好了。流言猛于虎,天长日久下去,必定不是法子,要想堵住悠悠众口,也只能她亲自下趟龙潭虎穴了。
朝堂之上,一如既往,各种弹劾的奏报已经让赵无琦听得耳朵都快生茧子了。看着朝堂上声泪俱下的各种老臣子,赵无琦却只觉一丝困倦。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注定并非明君,故而,他曾经多么希望登上这皇位、这宝座的人是赵无矶,是他那个悲天悯人的皇兄,而不是他。
"各位大人都说得颇有道理,不过这老天爷真是厉害得很,对许多事情都能未卜先知呀!西北等地的干旱已有月余,蝗祸为患日子也不短了,再说这疫病,从病发之初到现在,竟也有快两月的时间。本宫很是佩服老天爷的未卜先知啊,竟在皇上做了这样的决定之前,就能够开始降下惩处了。"
司徒晓悠然地说着,气定神闲地走上了朝堂,脸上挂着让人参不透的微笑。
"皇后娘娘。您。您怎么能上朝干政。"
刚才声情并茂侃侃而谈的老头听到司徒晓这番话,顿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颤颤巍巍地看着司徒晓说着。
"皇后是国母,天下臣民就如同皇后的孩子,若是孩子有所不测,作为母亲的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本宫有所耳闻,各地灾祸虽是天灾,却也不乏人祸,既是人祸,想必皇上已经有所打算,不消几日,便能控制。令本宫担心的,却是河内疫病之灾,朝廷选择封城并无不妥,却是伤了百姓的心。"
司徒晓一步步走到了赵无琦身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着,眼神中尽是深情款款。随即,司徒晓转过身,俯视着朝堂之上的各个臣子。
"本宫决定亲赴河内,定会解除这疫病之灾!若是这疫病真如各位大人所说,是上天因本宫德行不佳而降下惩罚,那么本宫就亲自去领罚,亲自让这老天爷承认本宫是大齐的皇后,是皇上唯一的妻子!各位大人还有什么异议吗?"
司徒晓的话字字铿锵,朝堂之上顿时陷入一片沉寂,大家面面相觑,显然未曾想到这皇后娘娘会突然出现,还许下如此天不怕地不怕的承诺,谁不知现在河内已经封城许久,对付疫病的法子却还未出来,别说疫病横行了,百姓们现在对朝廷更是仇恨异常,这一进河内,不是难以活着出来了吗!
听到司徒晓的话,赵无琦也愣住了,一把抓住了司徒晓,刚想加以阻止,便被司徒晓制止了。
"无琦,你知道各地灾祸最主要的还是人祸,却迟迟未曾处理,不就是怕天下人认为你将罪责归咎于臣子,只是为了保住你的皇后吗?现在,只要我去了河内,无论这灾能不能解,你也大可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何况。民间各种谣言,你不会不知晓吧。河内,我不得不去。锤头镇的疫病助我们掀起过一场革命,那就让河内的疫病助我坐稳这皇后的宝座,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吧!"
"锤头镇的疫病怎能与河内的疫病相比?!当年锤头镇之所以疫病横行,全然是因为官员不正,而如今,河内的疫病没有对策,也已封城数日,我怎能让你。"
"无琦,你信我吗?你若信我,我在此向你起誓,定会安然归来。"
司徒晓将手指放在赵无琦唇边,笃定地看着他说道。
两人对视良久,赵无琦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要解疫病,靠这些窝在宫里头的太医是没希望了,若不亲自赴病区,又怎会有找到解决之法的途径呢?
听闻司徒晓要亲自前往河内,晴好整个人都呆住了。
"姐姐你不能去河内!"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一趟,我不去也得去了。"
"不行,你若是有事。"
"那就是天命。但我司徒晓不信天命,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会因为这么小小的事情就死翘翘的!"
"呸呸呸!姐姐不要乱说话,你若非要去,我便陪你一同去!"
"你去做什么,乖乖留下等我回来。"
"不行,我。"
"我已经打定主意了。你不懂医术,身子也弱,抵抗力差,不能去。"
这一趟危机重重,司徒晓断然不会让晴好跟去的,她若去了,自己还得分心照顾,况且,留在安都,也让她放心。
此前,司徒晓大致分析了一番情况,她所需要的,是一群甘愿为百姓出力,不畏惧死亡的人,还有一批物资。河内被封,想必现在城中物资已是十分缺乏,必须要让周边的市镇都出具一批物资才行。
思及此,在昭告天下她将亲赴河内之后,司徒晓令人贴出了"征集令",征集天下所有健康年轻的"志愿者"们,加入拯救河内百姓的行列。自然,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需要医生。皇榜贴出一直到起程的日子,自愿加入,并且身强力壮的人只有十几人,虽然对此略有些失望,但有总比没有强。
起程之际,司徒晓看着眼前愿意与自己同去的众人,目光坚定。
"司徒晓在此多谢各位,愿与司徒晓一同前往河内,为百姓谋一条生路。我们此去不是去送死,而是去救人,所以,我希望各位能把自己的生命首先放在第一位!只有先让自己生,才有机会让更多的人生!从现在开始,司徒晓并非皇后,只是你们中的一员,和你们一样,想要为天下苍生做些事情!从这一刻开始,我们便是同伴,是生死相依、互相信任的同伴!既是同伴,我们一同去,便势必要一同回!"
司徒晓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说得真诚,让这些百姓很是出乎意料,原本众人心中都有些犹豫,想着若是这皇后娘娘只是走走过场,并不打算实际有什么行动的话,自己就偷偷离开。但听完司徒晓这番话之后,心中的顾虑消了大半,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暂且先看看好了。
"司徒姐姐,放心放心,我们一同去,自然一定会一同回的!"
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只见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自人群中走出,笑得很是灿烂。
"小琯?!"
来人正是百里琯,自从上次在瑠俅一别之后,司徒晓再未见过百里琯,之中也曾向赵无琦询问过他的下落,只知这小子自诩为"名医",去"悬壶济世"了,倒没想到他会在此出现。
"作为悬壶济世的名医,河内之灾我怎能不去!你说对吗?司徒姐姐。"
看着这年纪轻轻的少年,腰间挂个葫芦,和皇后娘娘一副熟络的样子,众人开始议论纷纷。近来,民间流传说有一少年医术高明,堪称当世医者第一人,并且说话总是真真假假,总说自己和当朝的皇后娘娘十分熟识。莫非他就是那位众人传说中的少年名医?!
"'毒公子'成了悬壶济世的名医,还真有些奇怪。"
一直站在司徒晓身旁的穿着一袭水墨衣衫的男子似笑非笑地发话了。
对于此人,百姓一开始权当他是皇后的护卫,他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痕让人感到有些恐惧,但这些伤痕却也依然遮掩不住他是个俊俏男子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