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夏的晴空,阳光还没有那么炙热,微风带着花香拂过窗帘,撩动窗边少女的秀发。
莫澜独自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望着窗外的天空出神,现在正是下课时间,教室里喧闹一片,唯独她像是一个安静的影子,与外界的热闹格格不入。
几名女生围在一起叽叽喳喳,有个短发女生觑了窗边那个孤单的身影一眼,偷偷笑道:“不如我们打个赌吧,猜一猜新来的转学生是男生还是女生,输了的人要去‘衰神’旁边坐一节自习课。”
“啊?胡梦梦你也太狠了吧!”女生们炸了锅,她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躲躲闪闪地看向莫澜。
莫澜的“衰神”名号不是上了高中才有的,她从小便是出了名的倒霉,比如说:方圆几十米只有一棵树,她能百分百一头撞上去,不带瞄准的;地上孤零零的一滩水,别人都能绕开,就她会准确地一脚踩进去,溅得满身都是泥水。
更可怕的是,她的霉运会影响身边的人,只要与她亲近一些,一天之内肯定有倒霉的事情发生。
久而久之,人们看到她都躲得远远的,没人愿意跟她多说一句话,所以莫澜在学校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常常顶着磕碰出来的各种青紫,在他人或是异样或是嘲笑的目光中走过。
不过,什么都是习惯就好,莫澜对于那几名女生欲盖弥彰的举动视而不见,等到上课铃响了,她才将一直看向窗外的视线调转回教室。
这节是班主任的课,一向严肃的中年女老师罕见地面带笑容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名个子高高的男生。
莫澜几乎可以听见班上女生整齐的抽气声,如果不是班主任的淫威镇着,估计她们早忍不住尖叫出那三个字——好帅啊!
确实,才来的这名男生身材挺拔,五官俊朗,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带着轻松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阳光帅气,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转学生,周若安同学,以后他就是我们班的学生了,大家欢迎一下新同学。”班主任说完带头鼓掌,班里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尤其是女同学,激动地手都拍红了。
周若安在班主任的示意下,走上讲台做自我介绍,他的表现堪称完美,神情落落大方,说话幽默风趣,又不失亲切友好,无形中便拉近了与新集体的距离。
只是给他安排座位的时候,班主任犯了难,班上没有合适的空位,除了——最后一排窗边那个位置,也就是莫澜的身边。
班主任犹豫了,周若安据说是一名成绩优异的学生,因为搬家才不得不转学,如果一来就坐在“衰神”旁边,没几天他就该怀疑人生了……
其实班主任对于莫澜没有什么偏见,只是这个女孩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邪门,她一开始曾严厉禁止班上同学传关于“莫澜是衰神”的谣言,并因为莫澜的身世对她多加关怀,结果她那段时间简直霉运罩顶,有次下楼梯时摔了一跤,扭伤了脚,躺了一个多星期才能下地。
后来她也便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慢慢疏远了莫澜。
周若安对于班主任的内心纠结毫无所知,他略一张望,便提着书包径直走向班上唯一的空位,口中笑道:“老师,我坐这里就好。”
教室里一时鸦雀无声,眼睁睁看着周若安一屁股坐到莫澜旁边,班主任想阻止也来不及了,为人师表,她总不能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自己的一个学生有点邪门吧?
所以她只能勉强一笑说道:“周同学,这里会不会离黑板太远了,看不清黑板上的字会影响到学习的。”
周若安一脸无辜道:“不会啊,我以前就一直坐最后一排,因为坐前面会挡住后面的同学,而且我的视力很好的,看黑板没问题。”
“你确定不用换座位?”班主任不死心地又问。
“不用,老师,谢谢您,我在这里就挺好的。”周若安很有礼貌地说道。
班主任默默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好吧,那就先让他坐在这儿吧,等过几天他受不了了再给他调换就是了。
2
这一堂课在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气氛中过去了,莫澜对于身边多了一个人有些不自在,而且拜这个人所赐,一节课的时间,她不知道收到多少个暗中发射过来的白眼。
周若安却没什么异样举动,他只在坐下时与莫澜打了个招呼,然后便一直在认真听课,似乎没有察觉到其他同学的古怪目光。
下课铃响起,班主任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周若安,抱着教案出了教室。
“你好,我叫周若安,是你的新同桌,以后请多关照。”周若安转过身去,对着莫澜灿然一笑,伸出一只手想要和她握手。
莫澜没有回应他,她头也不抬道:“为了你自己着想,还是离我远一些吧,让班主任给你重新找个位置。”
周若安一怔,困惑道:“为什么?你很讨厌我吗?”
莫澜摇摇头,不愿多说,她瞥了一眼不远处蠢蠢欲动的几个女同学,干脆起身出去了。
想必很快便有人告诉他为什么的。
果然,等她踩着上课铃声再次回到座位,周若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并用很奇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莫澜心中了然,自顾自地拿出课本准备上课,只等着这个新同桌在不久后落荒而逃。
放学后,莫澜照例一个人步行去公交车站,她本来习惯走小路,但鉴于前段时间总是在那里遇到诡异的事情,不得已,她改走大路。
高中的学生都正值青春,充满了活力,三三两两地从校门涌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去哪里玩儿。
莫澜低着头,贴着墙根慢慢走着,冷不防一个人匆匆从后面赶上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嘿,新同桌,怎么走得这么快,我刚一抬头,你就不见了。”周若安气喘吁吁,扶住路边的一根电线杆说道。
莫澜扶了扶黑框眼镜,仰头面无表情道:“这位同学,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周若安换了个姿势,一本正经道:“当然有事了,作为同桌,你难道不应该尽一尽地主之谊,来帮我这个初来乍到的新同学熟悉一下周围环境吗?”
莫澜盯了他三秒钟,疑惑道:“刚才课间的时候,难道没人跟你说关于我的事?”
周若安心无城府地笑道:“有啊,她们跟我说你是‘衰神’,在你身边会各种倒霉,让我尽快换座位。”
“那你还追上来干什么。”莫澜绕过他,淡然地继续走自己的路。
“那么扯淡的事情谁会信啊,”周若安追上来和她并排走,并伸过头看着莫澜的眼睛道:“莫澜,我是真心想和你交朋友,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只相信你看到的?”莫澜停下脚步,看了周若安一眼,“那你很快便会看到,她们说的没有错。”
周若安却不以为然,高兴道:“那你是愿意跟我做朋友了?太好了。”
莫澜没有说话,而是加快了脚步,这么一耽搁,已经有不少学生注意到了他们两个,看到一向让人避之不及的“衰神”旁边居然有个高大帅气的男生,好多人瞪大了眼睛。
“那个男生是谁啊?竟然这么不怕死。”
“好像是新转来的学生,长得好帅!”
“怪不得,不过没人告诉他要离莫澜远一点吗?”
众人的议论隐隐约约飘过来,周若安就像没听到,还是紧紧跟在莫澜身后,努力找话题和她说话。
走到公交站时,周若安因为注意力一直在莫澜身上,加上他个子比较高,一不小心“咣”地一声撞到了公交车牌,引来各种瞩目。
这时恰好公交车进站,莫澜看都没看周若安一眼,跳上了公交车。
周若安疼得吸凉气,回过神发现莫澜已经走了,刚才目睹了全部过程的几名同班同学捂嘴窃笑,看吧,衰神开始发挥威力了,谁让这个转学生不听劝,倒霉了吧?
3
莫澜缩在公交车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她好像在哪里都是如此,尽量让自己离人群远一点,已经成了她下意识的动作。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种倒霉体质,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受了不少苦,她又因为早产身体孱弱,父母为给她治病花了不少钱,而且从此家中便诸事不顺,原本恩爱的父母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冷战。
等她长大一点后,总是磕磕碰碰,身上新伤旧伤不断,照料她的母亲不是切到手就是砸到脚,而外出上班的父亲就好一点。
一直倒霉的母亲脾气越来越坏,她因为难产伤了身体,与莫澜父亲的感情也日趋冷淡,在她心里,这个女儿简直就是个灾星。
在一次两人爆发了剧烈争吵后,毅然决然去离了婚,并且谁都不想要莫澜这个累赘。
不得已,住在东辉市的奶奶出面,将莫澜带回去抚养。
在莫澜的印象中,奶奶是个神神叨叨的老太太,家里摆着神位,常年香烟缭绕,经常有人上门“问香”,莫澜的父亲觉得丢人,工作结婚之后就定居在外地,只逢年过节回来探望,所以莫澜与奶奶之间的亲情很淡薄。
但因为父母离婚之后互相推诿,年仅五岁的小莫澜只能跟随奶奶一起生活。
不过说也奇怪,奶奶可能是受她影响最小的一个人,祖孙俩相依为命多年,老太太身体还算硬朗,没出什么大毛病。
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莫澜起初也交到几个玩伴,但毫无例外,最后都是鼻青脸肿或者一瘸一拐远离了她,从此视她为洪水猛兽。
奶奶靠给人“看香”挣钱供莫澜读书,她的父母各自组建了家庭,有了新的子女,偶尔会送一些钱过来,但大多时候是不闻不问。
后来在莫澜考上高中那一年,奶奶因病去世,莫澜的父亲赶来操办了丧事,然后象征性地问了一下莫澜要不要跟他回去。
莫澜选择了沉默,父亲正好接到后母的催促电话,便匆匆走了,走之前告诉莫澜他会负担她之后上学的费用。
于是莫澜便开始了独自一个人生活,要说她特别孤独吧,倒也不是,因为她的特殊体质,隔三差五就会有孤魂野鬼被吸引过来,默默地陪伴她一段时间后消失。
莫澜小时候经常被这些奇形怪状的鬼魂吓得哇哇哭,父母不胜其烦,等到了奶奶家,奶奶却会抱着她哄她,说那些“客人”伤害不了她的,不必害怕。
奶奶似乎知道些什么,经常看着莫澜轻轻叹气,她用粗糙温暖的大手摩挲着她的发顶,让抽泣的莫澜渐渐平静下来。
“乖澜澜,鬼没有什么可怕的,其实它们更怕你,你以后长大了应该提防的是人心,有些人看着慈眉善目,骨子里却住着真正吃人的恶鬼,知道吗?”
莫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奶奶既欣慰又担忧的目光直到现在她都记得。
她也曾在懂事后问奶奶,自己为什么会给人带来霉运,奶奶回答说,她的命格与其他人不同,天生福运缺失,导致衰气四聚,凝结不散,所以靠近她的人也会受到影响。
奶奶的能力有限,想不出破解的方法,但她看得出孙女不是早夭之命,必定会有转机出现。
莫澜望着车窗外流动的风景,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她不知道那个飘渺的转机在哪里,或许她一辈子就这样了,说不定哪天衰气爆发,她直接倒霉死了。
公交车停靠到站,莫澜起身下车的时候,忽然瞥到窗外有个身影一闪而过,她呆了呆,望着那个人修竹一般挺拔的背影,眼皮突突乱跳。
什么叫阴魂不散啊,这个“杀人犯”怎么老在她眼皮底下转悠,她是不是该打个110报警把他抓起来?
这时凌寻仿佛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突然回过头来,与莫澜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莫澜吓一跳,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接着车子一晃,她摔倒在座位上,原来是公交车重新启动了,而她却没来得及下车。
车外的凌寻注视着面露沮丧的少女被公交车带走,他的嘴角扬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竟被他吓得坐过站,这个叫莫澜的女孩实在太有趣了。
他的脚步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走向要去的地方,他不习惯用近代的交通工具,所以只要不是去很远的地方,他基本上都是用走的。
这里已经接近郊区了,穿过一片城中村,再走不远便是一个烂尾的楼盘,因为种种原因,盖了一半便扔在这里任由它荒废,平时几乎没有人过来,还时不时有闹鬼的传说。
在凌寻看来,这里的风水走向着实不太好,阴气太重,据说之所以烂尾,就是因为施工期间出了很多邪门的事,事故不断,几次差点死人,把工人都吓跑了,所以开放商才不得不停止了施工。
凌寻找了一个背阴的地方,一抖乾坤袋,倒出来一个鬼魂。
那鬼魂看模样是个十来岁的男孩儿,长得很机灵,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抱怨道:“凌寻哥哥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嘛,还是月棠姐姐好……”
“别废话,昨晚一头撞进了月棠的房间,还没找你算账呢。”凌寻板着脸道。
男孩儿嬉皮笑脸道:“凌寻哥哥你不会是吃醋了吧?不过月棠姐姐的身材是真的好,我说你们怎么还分房睡呢,不科学啊。”
凌寻看他越扯越离谱,扬手要揍他,这熊孩子死了好几百年了,还不改熊性本色。
“我错了我错了,我那不是慌不择路嘛,绝对不是故意走错房间的。”熊孩子瞬间认怂,抱着头喊道。
凌寻不想继续跟他纠结这个问题,打量着四周道:“方天乐,你不是说有人要刨你的坟吗,怎么没看到有人。”
方天乐也伸着脖子瞅了瞅,抓着脑袋道:“我也不知道呀,本来我在墓里睡得好好的,突然便被人施法赶了出来,那帮人里面有阴阳先生,道行还不低,我就没敢回头,一口气跑到你那里去了。”
谁让这小鬼平日里太过贪玩,不认真修炼,除了捉弄人就是睡大觉,胆子还小成这样,白瞎几百年时间,要搁别人身上,早修成一代鬼王了,还怕什么阴阳先生。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凌寻嘱咐了方天乐一句,向楼群的中央位置走去。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照在未完工的高楼上,更显荒凉。
这个时间段正是阴阳相交之时,白昼尚未完全过去,黑夜也尚未完全降临,一些平时看不到的东西便可能会在这个特殊时刻现身。
凌寻没走几步便站住了,他看到了数道灵光一一闪过,对应的正是八卦的方位,他再向前一步,便会踏入一个未知的阵法。
于是他毫不迟疑地转身拎起方天乐,迅速撤离,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之前,还是先别打草惊蛇为好。
4
莫澜真的想不通周若安为什么这么爱粘着她,明明这几天他已经深切体验到什么叫倒霉透顶了,偏偏还知难而不退,坚持坐在她身边,让其他同学大跌眼镜。
“天哪,周若安不会是喜欢上莫澜了吧?”胡梦梦捂着胸口一脸夸张道。
“不可能!”另外一个女同学接口道,“咱们班长得好看的女生多了去了,莫澜根本都排不上号,除非周若安眼瞎。”
其他女生忍不住笑了,周若安可不就是瞎,本班的班花主动找他说话,他都爱理不理,就认准一个莫澜献殷勤,白白长了一张帅脸。
“听说周若安家里特有钱,学习成绩也好,唉,可惜了。”胡梦梦双手托着下巴啧啧摇头。
这些话一句不落都传进了莫澜的耳朵里,她的听力比较好,平时这些女生议论的八卦她都知道,没想到自己也有成为绯闻女主角的一天。
她觉得应该和周若安谈一谈了,便写了张纸条,约他放学后去附近的公园。
周若安看到纸条后很高兴的样子,一起身被桌腿绊了一下脚,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紧紧攥住那张纸条。
莫澜心中莫名多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让她急忙低下头去,避免接触周若安热烈的目光。
等到了约定时间,莫澜先走一步,在公园等了一会儿,周若安才赶到,他脸上带着笑容,一只手背在身后,走到莫澜面前,那只手变戏法似的伸出来,手上多出了一支娇艳的玫瑰。
“莫澜,送给你。”他轻声说道。
莫澜没有接,而是目光复杂地看向周若安问道:“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周若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羞赧,鼓起勇气道:“我……我喜欢你。”
莫澜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告白,说心中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但更多的是理智和冷静,所以她用冷淡的语气道:“可是我不喜欢你,请你以后不要再做一些让我困扰的行为,也请你离我远一点。”
周若安的脸色瞬间一白,勉强笑道:“你拒绝我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我们家因为经常搬家,我一直都没什么朋友,看到你第一眼,就感觉很亲切,或许是因为你孤独的样子跟我很像……莫澜,我是真心的,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的目光是那样真诚,让莫澜有些招架不住,她随口说了一句:“随便你吧。”便急忙转身,落荒而逃。
她的感情经历就是一张白纸,这么多年来,别人只有躲着她的份儿,第一次遇到周若安这样的傻瓜,不管不顾地想要闯进她的世界,这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5
转眼到了周末,这段时间,莫澜和周若安的关系越来越缓和,有时会聊几句天或者讨论学习上的难题,面对接踵而来的倒霉事,周若安也浑不在意。
班上同学已经见怪不怪,胡梦梦她们开始八卦“爱情的力量”,班主任还找周若安谈了几次话,也不知道他怎么解释的,班主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周六晚上莫澜洗漱完了躺下,床头蹲着一只不知道哪里飘来的游魂,一直在幽幽地叹气,搞得莫澜睡不着觉。
她爬起来,瞪着那个衣饰古旧的老者道:“这位老爷爷,这是我家,您来了能不能安静点?”
老者唉声叹气道:“女娃,对不住了,我家里来了一帮强盗,把我赶出来了,实在无处可去,借你这里停留一阵。”
“你家?鬼也有家吗?”莫澜很少遇到能跟她聊天的鬼魂,顿时来了兴趣。
“有啊,我家就在离这儿不远的那片烂尾楼里,要说那个开放商够缺德的,那里以前是片乱葬岗,他也不迁坟就直接挖地基,挖到尸骨就胡乱丟到别处埋了,幸好我的坟墓位置好,没让他给刨了,后来他作死惊动了小魔王,被小魔王赶走了,所以楼也没盖完。”
老者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莫澜听得似懂非懂,问道:“那你说的强盗是什么人?小魔王又是谁?”
“我也不知道那帮强盗要干什么,一来就设了驱鬼大阵,把住在那里的孤魂野鬼全赶了出来,连小魔王都去搬救兵了,哦,小魔王就是我们那儿岁数最大的鬼,得有几百年了,生前是个王公贵族的孩子,坟墓也是修得最深最豪华的,他生性顽劣,喜欢捉弄欺负别人,所以我们都偷偷叫他‘小魔王’。”
老者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有关不住的趋势,指着莫澜又道:“你这个女娃也古怪得很,衰气罩顶,连鬼神都忌惮,我若不是有点道行,恐怕都躲不过你周身的衰气侵蚀。”
莫澜没想到一个鬼魂还能看出她身上的门道,态度不由得尊敬了几分,“老爷爷,那您能看出我身上为什么会这样吗?”
老者蹙眉道:“一般人都是福祸相依,有福运亦有衰运,可你不同,并没有福运相佑,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按说你这样的人连出生那一关都熬不过去。”
莫澜想起自己出生时确实是难产,不由得吃了一惊,还想继续追问下去,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一看来电显示,竟是周若安,莫澜迟疑了一下,选择了接听。
周若安第一句话就是:“莫澜,我迷路了……”
莫澜一怔,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里?”
原来周若安从附近路过,想起莫澜家住在这里,就忍不住想来看看她,本想给莫澜一个惊喜,他边走边打听,谁知道走着走着进了一片好像烂尾楼的建筑,他转悠到天黑都没走出去,只好打电话向莫澜求救。
烂尾楼?莫澜心中一沉,下意识看了一眼那个老者鬼魂,对周若安道:“你别动,我马上去找你。”
挂了电话,她有些心神不宁,试探着问老者:“我一个朋友不小心误入了你家那边,会不会有危险啊?”
老者不太乐观道:“不好说,那些人做的怕是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撞见的人你说有没有危险?”
莫澜没再迟疑,下床开始穿鞋,然后找到一支手电筒带上,准备去找周若安。
“哎哎,女娃儿,你不要命了吗?就你这一身衰气,去那种地方怕是有去无回啊!”老者劝道。
莫澜穿上外套,将一头长发迅速扎起,顾不上回答老者,便拉开门冲进了夜色中。
6
凌寻和方天乐偷偷在那个法阵外面埋伏好几个晚上了,不时看到有人进进出出,貌似对方人还不少。
方天乐沉不住气了,急道:“凌寻哥哥,你说他们是不是盗墓的,老子的墓里还有不少宝贝呢!”
凌寻会的东西很杂,却都称不上精通,对于五行八卦也是如此,所以他研究了半天,只看出这个阵法似乎是在凝聚阴阳二气,之所以事先清场,就是怕有魂体游走,坏了阵内的气场平衡。
“我看不像是盗墓,这些人这么明目张胆,明显是提前疏通过门路的,再说了,就你一个小鬼的墓,还值得专门去盗?”凌寻鄙视了一把熊孩子。
方天乐炸毛道:“老子的墓怎么了?好歹也是个几百年的古墓,陪葬品价值连城,相当有盗墓价值好吧!”
凌寻抬手就是一个爆栗,“跟谁老子呢,信不信揍你个屁股开花?”
方天乐硬气不过三秒,再次认怂,赔笑道:“口误口误,凌寻哥哥,您看现在该怎么办?”
“再看看吧,如果只是占用几天场子,你等他们走了再回去不就得了。”凌寻打了个哈欠,想先回去睡一觉。
方天乐痛心疾首道:“凌寻哥哥,你好歹是本地的地头蛇,都让人欺负到头上了还忍气吞声,是不是有点丢人啊?”
凌寻听了好想打人,什么地头蛇,说得他跟地痞流氓似的。
“反正被轰出来的又不是我,你就说跟不跟我回茶楼吧。”凌寻双臂一抱说道。
方天乐不甘心地瞟了一眼原本属于自己的地盘,有气无力道:“那好吧。”
凌寻刚要带着方天乐离开,一道晃动的光束引起了他的注意。
大晚上的,竟有人打着手电筒到这荒凉之地,凌寻凝神一瞧,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少女脸庞。
莫澜一路急匆匆走着,只想快点找到周若安。刚才在路上她又拨了几次周若安的手机,都提示无法接通,这让她不禁着起急来。
在莫澜内心深处,对友情和爱情其实还是充满渴望的,她就像一艘在茫茫海面上漂流的小船,好容易遇到一个愿意让她停留的小岛,她不希望这个小岛转眼间便被巨浪吞没。
所以她明知这里潜藏着未知的危险,依旧毫不犹豫地赶了过来。
凌寻眼睁睁看着莫澜一头扎进了那个阵法的范围,有点头痛地蹙起了双眉。
“凌寻哥哥,怎么了?”方天乐探过头来问。
凌寻看了看手表,对方天乐道:“你先回茶楼,如果到天亮我都没有回来,让月棠多带几个人过来找我。”
“啊?”方天乐一脸懵。
凌寻那边早迈开长腿,大步跟上了莫澜的身影。
7
莫澜跑进楼群之间,小声地喊着周若安的名字,这里的夜色格外浓郁,乌漆抹黑的,手电筒的光亮照到的范围小得可怜。
她找不到周若安,又怕惊动了老者说的那些人,急得出了一身汗,摸着黑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周若安微弱的声音:“莫澜……我在这儿……”
莫澜心中一喜,赶紧循着声音跑过去,看到周若安趴在地上,像是摔倒了。
“周若安,你没事吧?”莫澜蹲下身想扶起他。
周若安在她的帮助下站了起来,说道:“没事,就是摔了一跤,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莫澜扯着他的胳膊道:“先不说这个了,我们快走吧。”
她扯了两下没扯动,回头看到周若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
“怎么了?快走啊。”她疑惑地又拽了拽他。
“恐怕你是走不了了,莫澜。”周若安缓缓说道,并拿开了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后退了一步。
莫澜怔怔地看着忽然变得很陌生的周若安,“什么意思?”
“谢谢你能来,不枉我费了这么多心思,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周若安说的话越来越让人听不懂,莫澜的心中也越来越不安。
“你想要干什么?”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问道。
昏暗的光线中,周若安微微一笑,然后四周陡然金光大亮,刺得人几乎目盲,莫澜痛呼一声,捂住了刺痛不已的眼睛。
紧随而来的凌寻及时遮挡住了金光的照射,将闭着眼睛泪流不止的少女护在了怀中。
“不要碰我!”莫澜看不见,本能地拳打脚踢反抗。
“嘘……别动,是我,我的声音记得吗?莫莫澜。”凌寻一边观察着四周的变化,一边低声安抚怀中的少女。
莫澜愣了一下,想起了那个曾经试图催眠她的“杀人犯”,那时候他误将她的名字听成了“莫莫澜”。
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又杀了人,过来抛尸?莫澜一阵胡思乱想。
“咦,怎么多了一个人。”诧异的声音传来,随着金光消失,地上绘制的阵图被一一点亮,阵法外面出现了几个人影。
凌寻冷静地看着地上繁复的符文闪烁,他和莫澜处于一处阵眼之上,而在相对的另一处阵眼,也站着一个人,正是周若安。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凌寻问道。
为首的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穿着绸衣绸裤,拄着拐杖,目光锐利而阴毒,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凌寻,慢悠悠开口道:“年轻人,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今日只能算你倒霉,老夫已经有很久没要人命了。”
凌寻笑了,“一身的业障,祸及子孙,你还敢再滥杀无辜,是想断子绝孙吗?”
在场的人脸色都一变,周若安祈求地看向老人,“爷爷,我不想死,您快点启动阵法吧。”
周寒涛惊疑不定地看着凌寻,放缓了语气道:“看来阁下不是一般人,老夫不想与人结怨,阁下可自行离去。”
凌寻一手扶住莫澜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眼皮,闻言一笑道:“那便谢谢老爷子了,只不过这个女孩我也得带走。”
“不行!”周寒涛和周若安异口同声道。
莫澜只觉凌寻触碰过的眼睛一阵清凉,渐渐地不那么火辣辣地痛了,她虽然听不明白双方在说什么,但她却明白被自己当做是“杀人犯”的这个人是在救她,所以她一声不吭地呆在凌寻身边,不给他添乱。
凌寻冷笑道:“我说你们在这儿布下一个阴阳聚气阵做什么,原来是想要瞒天过海,逆天改命,老头儿,自己犯下的业报,不想着怎么行善补救,反而动这种歪脑筋,你以为你能躲得了天道吗?”
周寒涛被他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可一看到周若安头上笼着的那一片黑气,他心一横说道:“不试怎么知道呢?老夫就剩这么一个独苗金孙,说什么都要救他!”
周寒涛是一名阴阳先生,天分极高,却不走正道,只要有人出钱,不管是坏人风水,还是给人下咒,各种阴私恶毒之事他都干得出来。
不过这种事情做多了,业报来了,他坐拥庞大的家产,子嗣却异常艰难,生了十来个儿子都早夭,迫不得已,他收了手,才勉强养大了一个儿子。
等孙子一出世,他那个多病多灾的儿子便撒手人寰了,而这个宝贝孙子,生来便怨气缠身,也是个活不久的。
周寒涛为了保住孙子的命,想尽了办法,后来还真让他研究出了一个旁门左道的阵法,运用阴阳转换的原理,把孙子身上的怨气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因为一般人都有福运护佑,成功率便会受到影响,所以他们要找的人选福运越低越好,就为了这个,周氏祖孙不停地搬家,眼看周若安要支撑不住了,莫澜出现了。
这个少女简直就是上天专门为救周若安而准备的,福运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全身衰气充盈,对于怨气有天生的亲和力,如果拿她来开启法阵,转换必定百分百成功。
于是,祖孙俩分头行动,周若安以自己为饵,一步步把毫无所知的莫澜诱到了布好的局中,若不是半路杀出个凌寻,他们的计划早顺利完成了。
8
周若安气急败坏瞪着凌寻道:“你不要多管闲事,莫澜反正迟早要死,拿她救我,也算她积功德了!”
莫澜的眼睛能够睁开了,只是看什么都是影影绰绰的,她听到周若安的话,只感觉又荒唐又好笑,就像奶奶曾经说的,有些人就是表面无害,骨子里却自私自利到极点。
“周若安,我会不会死我不知道,倒是你,这么着急,恐怕是时日不多了吧?”莫澜反唇相讥道,她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周若安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其实她早该想到,凭自己的倒霉体质,怎么突然就时来运转,遇到一个肯与她做朋友、还说喜欢她的人,偏偏她还是忍不住信了。
此时看到周若安翻脸无情,她竟然不是那么生气和难过,更多的是一种“果然还是如此”的自嘲。
这时,她听到凌寻四平八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虽然不太爱管闲事,可这次我偏想管一管,你们占了我朋友的地方,害他有家无处回,所以请你们马上离开。”
周寒涛发出了一声嗤笑,傲然道:“无名小辈,老夫当年风光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别以为对你三分客气就是怕了你,再不识时务,那你便与这个女娃同生共死吧!”
说完,他手一挥,身后几人迅速站好方位,一共向阵内注入灵气,催动大阵开启。
莫澜刚才试过了,脚下像生了根,怎么拼命挣扎都不能挪动半步,更别说逃跑了,一个巨大的气旋渐渐笼罩了她和凌寻,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耳边只有气流旋转的声音。
“别怕。”身边那个男人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莫澜惊讶地转过头,在她逐渐清楚的视线里,男人的侧脸轮廓明晰,光和影在上面跳跃变幻,却反衬得他的表情异常沉静。
莫澜在这一刻心情十分复杂,她一直以为这个男人是一个“杀人犯”,对他避之不及,可现在细细回想,他从未做过伤害她的事,似乎是她先入为主了,毕竟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
“你自己快逃吧,别管我了。”莫澜低声说道,想抽回自己的手。
“别动。”凌寻却紧紧抓住莫澜的手,微微侧头对她一笑,“相信我,会没事的。”
莫澜怔怔地望着他,心中的沮丧和烦乱奇迹般地平复下去,她垂下眼眸,轻轻“嗯”了一声。
阵外,周寒涛念动着咒语,两个阵眼的气旋疯狂旋转着,逐渐扩大连接到一起,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周若安身上的怨气会被气旋撕扯开,然后转移到对怨气更有亲和力的莫澜身上,一旦不成功,怨气反噬,周若安也会有危险。
虽然出了凌寻这个意外,但周寒涛有把握将周若安身上的怨气全部逼出,即使凌寻身上有福运可以抵挡一部分,也是顾不了两个人周全的。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挺好,可等他凝聚了全部心神来调动阵内阴阳气旋时,天眼随之自动开启,紧接着他便看到了让他心惊胆颤的一幕。
代表周若安的气旋上空笼罩着一片浓浓的黑雾,正是从他身上分离出的怨气,本该随着气旋的碰撞逐渐汇入莫澜体内,可此时那团黑雾在原地踌躇不前,显出畏惧之势。
而另一边,磅礴的红光冲天而起,如同赤霞弥漫,红莲绽放,凡是靠近的怨气都会立刻消融于无形。
那是难以估量的福运瑞气,周寒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从不知道,人的福运能多到如此逆天的程度。
周寒涛经此一吓,阵法骤然失了章法,两个气旋不受控制地胡乱碰撞,强劲的气流将布阵的几个人冲飞出去,周寒涛也闷哼一声,呕出一口心头精血。
一切都功亏一篑,他眼看着那些怨气如同潮水一般,退回到周若安身上,而带来的反噬之力让周若安痛得面无人色,倒地打起滚来。
被这么一折腾,他这个宝贝孙子更没多少寿命可活了,周寒涛怨毒地看向那一男一女的身影,尤其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竟然身负惊天福运,让他失了算,想想真是不甘心。
凌寻拉着莫澜没事人似的迈出了失效的阵法,他扫了一眼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呻吟的人们,对着周寒涛灰败的脸道:“刚才都说让你走了,非不听,现在我再说一次,一刻钟后,我朋友如果还回不了家,那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周寒涛忍着怒气,哼了一声道:“住在这里的不是妖就是鬼,看来阁下也非善类,既然你要这女娃,让给你就是了,老夫这次认栽!”
他敷衍地一拱手,蹒跚上前去扶周若安,其他人也勉强站起来,跟在周寒涛身后,一行人没了刚才的神气,夹着尾巴默默走了。
要不是看周寒涛年纪大,凌寻都想踹这老头一脚,心思够毒的,临走还摆他一道,暗示莫澜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救莫澜是别有用心。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他一直被莫澜当做是“杀人犯”,再多一项罪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正想着,他掌心一空,莫澜抽回了自己的手,凌寻暗叹一口气,也不知道她会是愤怒还是害怕。
“谢谢你。”
结果他听到了莫澜的道谢声,有些意外地扭头,正好看到少女藏在黑框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清亮如星。
9
周一开学,莫澜一进教室,发现自己身边的位置空荡荡的,周若安连人带物都不见了踪影。
班主任解释说,周若安同学的身体突然出了点问题,需要长时间静养,所以办了退学,言语间她十分惋惜,还多扫了莫澜几眼。
不止是老师,估计所有人都把周若安离开的原因算到了莫澜头上。
怪只怪周若安太傻,非要喜欢一个“衰神”,结果呢,不听同学劝,吃亏在眼前了吧?
莫澜漠然地听着班里人新的聊资,一点想澄清的欲望都没有,她是乌鸦落到煤堆里,抹不抹都是一身黑。
莫澜握着笔无意识地在纸上涂画着,醒过神发现自己一直在写四个字——“春风茶楼”。
那晚凌寻送她回家,并告诉了她自己的身份和名字,她才知道原来他是一家名为“春风茶楼”的老板,至于他那次被莫澜看到的“杀人”场景,凌寻没有多解释,只是说是一场误会。
对于莫澜来说,这个男人越来越让她感觉到神秘,周若安爷孙俩当时跑得如同丧家之犬,明显是因为惧怕凌寻。
虽然莫澜现在还不能确定凌寻是不是好人,但人家总归是救了她,再把人家当“杀人犯”看待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所以她在想,要不要找个机会登门去正式道个谢呢?
而凌寻这两天一直在帮方天乐处理周寒涛等人留下的烂摊子,让那些被赶走的鬼魂们回来时不会被残留的法阵阻挡。
方天乐贼眉鼠眼地凑到凌寻身边,嘀嘀咕咕道:“凌寻哥哥,我都看到了,那天晚上你是为了救那个女孩才改变主意进去的,放心吧,我不会告诉月棠姐姐的。”
凌寻将最后一件布阵的法器起出来,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方天乐自顾自地絮叨:“不过哥你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地道啊,重色轻友不说,还脚踏两只船……”
凌寻面无表情地把手中那件法器上的黄符揭下来,直接拍到了方天乐脑门上,聒噪声戛然而止,世界顿时变得清净了。
凌寻拍拍手,将化成雕像、只能拼命瞪眼珠子的熊孩子丢在原地扬长而去。
那张黄符没有多少法力了,最多也就定他半个时辰而已,帮他忙活了这么久,连个“谢谢”都没有,还给他安一堆莫须有的罪名,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