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郢都城内暖风洋溢。
久违的暖阳晒得角落里的流浪猫舒服地伸了伸爪子。
刚褪去了大棉袄的人们,揣着手聚在一起晒起了太阳,憋了一冬的嘴此刻闲不住地唠着东家长西家短。
“今年冬天可真长啊。”一个中年妇女眯了眯眼睛。
“可不是吗,好些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旁边的人搭腔。
“这春天不是来了么。”一个婆子指了指地上开始探头的嫩草,“听说啊,林小将军也要回来了。”说完还感慨性地啧了几声。
“真的吗?林小将军果真要回来了?”
“可不,我还能骗你们不成?我家媳妇的哥哥在将军府里头当差,前些天听林小姐念叨呢。”
“林小将军这一仗可不容易啊。”
“是啊,听说大雪封路,军队断了好几天粮呢!”
“哎呦,吓死人了,幸亏林小将军英明神武。”
一听到林小将军,众人连忙七嘴八舌地插着话,情绪显然十分高涨,就连一旁玩泥巴的小童也加入了进来。
说到这位林小将军——林诺,在整个郢都城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应该说是在整个常运国。他被誉为少女的梦中情郎,少男的崇拜偶像,中年人的理想儿子,老年人的标准孙子。林诺从小跟随老将军习武,太子的老师教他经文,年纪轻轻就文武双全。据说长得也是身长八尺,十分周正。更别说老将军去世后,他一人挑起大梁,把敌人打得连连求饶,可谓是年少有为啊。
当大家还沉浸在这位少年英雄的光辉事迹中时,此刻的林府有人对于此事却是浑身难受。
众人口中的林小姐,也就林诺的妹妹林言,正目光呆滞地瘫在床上。
一旁的小丫头不禁疑惑:“小姐不是一向盼着少爷回府的吗?”
“我盼啊,我挺期盼的。”床上那具“躺尸”抽了抽嘴角。
可惜我不是你们的真小姐啊!林言在心里怒吼,要是知道谁把自己领来的,我一定把他的头都给打掉。
就在半年前的今天,林言本名也叫林言,她还是一位潇潇洒洒的新世纪的大好青年,悠悠闲闲地过着自己的一猫一狗一人的生活,能吃能睡能打流氓,二十六年的生活可谓是毫无波澜,谁知道某天晚上一睡醒自己的灵魂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古代世界。
震惊之余,她听到“叮”一声,既而一个冰冷冷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输送完毕”。
一直到今天,那声音再没出现过,林言也不知道那个杀千刀的人是谁。
一开始林言还百般“讲理”:“我真不是你们的小姐。”
后来在府里的人一脸“小姐脑子撞坏了”的表情下,林言屈服了。再加上她这具身体确确实实是十三岁的林府二小姐,灵魂穿越什么的这里有谁会信,林言最还是终定心安理得地做这个二小姐了,顺便开启了自己的天***之旅。
做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不好意思,林小姐没那个觉悟,这城里几乎所有的首饰铺、美食街都留下过她的足迹。参与邻里唠家常有她,路边牛肉面小摊上有她,酒馆二楼听书也有她,每次傍晚她晃晃悠悠磕着瓜子从酒楼里出来,左边挥挥手:“王大娘出来买菜啊~”右边点点头:“吴大叔记得明早给我留一份面哦,要加辣!”
一开始大家还都不习惯,怎么好好的一个将军府文静的小闺女混成了一个厚脸皮的自来熟?说话语气又还格外老成。不过后来发现这小姑娘纯属于找乐子过于活泼了点儿,没有恶意,甚至不时帮衬帮衬大家,于是从东边磨剪子的李老头到西边卖布匹的于掌柜,日常都乐呵呵地和林言打招呼。
然而此刻的林言实在是想不到林诺回来后,他该怎么面对这个性情大变的妹妹,自己又该怎么解释把人家好好的大家闺秀过成了狂放不羁的二傻子。
虽然自己来的那天,小丫头说自己落水了睡了两天才醒,但这个好像也不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啊。
啊,真糟心,想得脑袋发懵的林言决定出去散散心。
她刚从屋内出来,就见大片的阳光倾泻而下,嫩绿的树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斜斜的风一阵阵拂过脸颊,泥土混杂着青草的芳香瞬间充斥着整个鼻腔。
瞬间清醒的林某人——这么好的春光干嘛不行非得想些难受的事呢?
“走!小饭团,我们也去放纸鸢!”林言指着天空中飘着的各色纸鸢说。
饭团是林言的小丫鬟,比自己还小上几岁,因为奶膘还没退完,实在是长得白白嫩嫩的太有食欲了,林言很恶趣味地给小丫头取了绰号,至于本名.....林言腹诽拜托什么翠啊花啊的哪有饭团听着舒服。
饭团抬起短短的下巴看着林言手指的纸鸢,白白嫩嫩的脖子晃了几下,回过头,湿漉漉的圆眼睛瞬间弯成月牙:“好啊!小姐你好聪明!”
呵呵,林言对于这个忠实的小狗腿已经习惯了,更别说林言占据了这个身体后带她走街串巷,吃香喝辣,一副老练的模样更是俘获了小饭团软萌的心。
林言考虑着春光正好,各处的花定是开了,不如顺道也去看看?
老管家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小姐深思的模样,开口说:“城西郊外有一处小山坡,坡小,空地也多,坡下听闻还有桃树林呢。”
林言听得眼睛一亮:“还是管家懂我!”
说完就连忙催促着去收拾东西。
王嬷嬷念叨着:“小姐慢点儿,不急,哎,这性子,怎么越来越跳脱了。”
“不挺好的吗?小姐开心活泼,我们这些老奴也对得起老将军了。”老管家看着林言四处忙活的身影,嘴角不住上扬,这丫头,越发像她娘亲了。
一路上春风和煦,风光怡人,林言打开食盒,心满意足地尝着将军府厨娘的手艺—粉色的桃花酥小巧可爱,清甜可口。
没有添加剂的甜食简直不要太棒,林言吃得满嘴清香,现代工艺的很多甜品都太甜太腻,对于林言来说简直难以下咽。
马车轻步徐行,不久便到了目的地。
等不及小厮接应,林言脚一蹬,腿一迈,纵身下了马车。即使来了半年了,她还是不太能接受踩着人下马车,而且原主虽然文静,可是这身子却是不差的,也会使些足以自保的小功夫,就是从马车顶上下来她都有办法。
转身看见饭团努力伸着小短腿想要够到地面,奈何这十岁的身量确实太小,憋得脸红扑扑的也下不去,林言老母亲的心一下子被她萌化了。
“来,姐姐抱。”林言一脸姨母笑,饭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抱了下来,一旁原本准备接人的小厮吓得满头大汗。
林言拍拍有些褶皱的衣裙,环视一周,不错不错,是个好地方,和老管家所说相差无几。青葱的小花小草几乎遍布了整个山坡,坡上是宽敞的平地,坡下有几户农家,家家户户屋后都有一片桃林。
林言牵着饭团爬到了山坡之上,一大半郢都城都映入了眼帘。小厮们手脚麻利地收拾完空地,还很贴心地在地上铺了块布供她休息。
休息片刻,林言就起身跃跃欲试了。
拿好纸鸢,牵好线,做好架势。
风来了,跑!林言撒开丫子就冲,啊,我跑这么快,纸鸢飞得肯定高。
林言喜滋滋地往天上一看,嗯?东西呢?
“小姐小姐,你倒是放手啊!”小厮甲疯狂呐喊。
“小姐这放纸鸢的手法,有点奇特啊。”护卫乙一脸懵。
林言僵硬地回头,看着死死攥在手里的纸鸢,还被自己反手举着傻笑地跑了一路,立刻想钻进地洞里。
但是为了维护基本的形象,林言还是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咳咳,刚才是失误,重新来。”
呼,记得放手记得放手,林言在心里念叨。
一阵风吹过来,就是现在,撒手!跑!林言再次狂奔,心中确认,嗯,这次手里只有线。
好样的,那就,加快速度,林言想着嘴角就放肆上扬。
林言跑了一段路之后,小厮丙对护卫乙说:“你说小姐什么时候给我解开。”
护卫乙眉头深皱,看着小厮丙胳膊上挂着的纸鸢,脸上胡乱铺开的线,以及......某个大笑着狂奔的身影,开始怀疑起自己来这儿的意义。
最后林言一边帮小厮丙解着线一边黑着脸:“你们为什么不叫我。”
“可是小姐你好开心啊。”饭团一脸单纯,“小姐开心为什么还要叫?”
别说了,林言捂着自己的老脸,想想自己举着线狂奔,小厮挂着纸鸢跟着她跑的画面,再用自己的笑声做背景音乐,分分钟想自我了断好嘛。
“最后一次,再不成功我就不干了!”林言咬牙切齿。
或许是上苍被她的坚持感动了,第三次尝试的林言终于成功了。
看着飘荡在空中的纸鸢,她还煞有介事地让小厮递了一杯茶,一边品着茶一边非常有成就感地听着小饭团的夸赞之声。
“小姐你好棒!”
“小姐真厉害!”
“小姐这纸鸢好漂亮啊!”
“小姐它怎么越飞越高了?”
“小姐它怎么越飞越远了?”
“没事,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林言吹了吹茶叶,不禁感慨,“啊,这种控制的感觉真舒服。”
“小姐,它好像断了。”
......
林言看着手里的线团,仿佛还残留着控制感的余温。
“啪!”
线被摔在地上,林言彻底暴走了。
“你丫故意和我过不去是吧。”林言气势汹汹地指着远处慢慢下坠的纸鸢。
只见那纸鸢一抖,一阵逆风吹过,它慢悠悠地往回飘了。
林言:???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这枚纸鸢时近时远,林言的后槽牙时紧时松,最终落在了山坡另一侧脚下的一棵桃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