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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乡村纪事

马家村的怪事多,今年最多。单是挖地就是其中一件怪事。

村庄里的人,无论老人小孩,青年男女,妇女少女,春天来了,脸上总是如桃花一般,开得灿烂,多姿多彩。

有一个老者静静地坐在草垛旁,草垛是一些去年收割的玉米草捆成为的草芥。有二十来斤重一捆,大家忙死累活把草背回到村子里来搭成为草垛子,堆在村庄里,村庄里一个又一个的草垛子,多极了。连耗子雀儿也喜欢来草垛子里安家落户,避风躲雨,不少人在草垛里发现过一窝一窝耗子窝,雀儿窝。老者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唉声叹气,口里嘀嘀咕咕的说,眼看又是春天了,山上的地还是硬地呢,去年过年之前只顾清闲,地里的地一铧也没有犁,加上太阳大,把泥巴晒硬了,今年一时半会腾不出空地来拿什么种庄稼呢。

大树牵着牛从村外走来,高兴的哼唱着,北风哪个吹,雪花哪个飘,雪花飘飘年来到……。大树看见老者了,问老者,老巴斗,你坐在草堆堆下想什么呢,你家儿子去打工去了没有,给你留下多少粮食吃,生活有困难吗。

老者说,我家儿子的事情你别问,人家包工头管的严不准乱告诉别人呢。年都过完了,已经是春天了,你唱什么北风吹,我看你是发疯吹吧。

大树说,一时高兴,随口哼着玩呢。

老者问,你家的地犁完了吗,能借牛给我犁几天地可以吗。

大树说,借牛呀,好啊,明天你来撵去犁,我家的地少,早已经犁完啦……。

第二天,大树把牛借给老者犁地之后,果然去山村背后开荒去了。

山村背后其实早已经有人开荒了,用大锄掘开草坡,挖出一小片一小片地。地开始零零星星不成块儿,挖的时间长了,连在一块儿,才有了地的样子。

挖地的人少,大树不怕别人来跟自己抢地盘,活儿干得很不得力。挖一会儿地,坐在草坡上歇一会儿,兜里带来了旱烟,装上一烟锅自顾自地抽。山村里的人家多了起来,特别是新一辈的弟兄,邻居长大了,分家的多起来了,原先祖上开垦的几亩地哪里够耕耘。趁着秋收才过去,冬天闲着没有事做,春耕还没有到,大树提着锄头到山村背后挖几块地种麦子。麦子的生长力强,第一年挖出来的地生分得很,种什么都不好,只能种点麦子。大树没有大愿望,心里单单就是想种点麦子,青黄不接的时候,用麦子碾点草面糊口,麦糠还能喂牲口,家里的母牛每年春天总是缺少草吃,饿得面黄肌瘦,皮包骨头,没有力气拉地。

要是愿望大一些,想到要种点苞谷之类的主食,大树不会目光短浅,跑到山上来挖地了,而是跑到坝子里去开垦平坦一些的坝子地,坝子地肥沃,种什么都会丰收。

大树名叫马大树,住在石溪镇马家沟,马家沟有十几户人家,全部都姓马。父母在自己还没有当家时候死掉了,大树的媳妇叫小花,长得不好看,粗枝大叶,个头矮不高。大树的儿子叫马蛋蛋,村里计划生育抓得紧,大树的媳妇忙于活路,身体不好,没有为他多生儿女。大树年轻的时候,夫妻俩为了多生几个娃娃,常常隔三差五上山去躲计划生育。

石溪镇的林子大,夫妻俩往山里一躲,谁也抓不到他们。俩人在山里居住过很长的时间。后来发现小花冻坏了下身,生不起娃娃了,大树才回到家里来定居。

大树弟兄虽然少,家里却没有多余的土地,种的粮食总是不够吃。大树家喂有两头猪,没有粮食扮猪草,猪饿得皮包骨头,只长架子不长肉,邻居都笑话说他家喂的是山猪。

大树心里盘算,山上挖块地,撒些麦子,添补家里。挖地的人少,山里冷冷清清,大树活儿干得很不得力,挖一锄,歇一下。

山里来割草的老伯娘看见了,心疼的问,娃娃没有吃饭吗,怎么这样漫不经心。还是舍不得力气,力气是个怪,今天用了明天还在,想要致富,得用力气啊。

大树说,多管闲事,割你的草去。

响午,大树饿了,扛着锄头回家吃饭,懒洋洋的不想到山里来了,惯性让他重新提着锄头到山里挖地,谁料老伯娘也来了。

大树问老伯娘,你为什么来挖地,你家地不是很多吗。

老伯娘说,家里那几亩地哪点够种,又是牲口又是人的口粮,需要不少的粮食呢。

大树说,别处没有荒坡吗,来跟我争这么块地皮。

老伯娘说,不要生气,地多着呢,娃娃你种不了那么多地。

俩人在山坡上划清界限后才开始动工,看到老伯娘挖地,大树突然精神起来了,一个月的时间,俩人修整了好几片山地,山地里没有一丝杂草,全是松软的泥土。高兴之余,事情却不好了,有人去密告村公所,密告大树乱毁森林,要大树去坐牢。大树辩驳说冤枉,村公所进山里查看,却没有看出一丝端倪,事情不了了之。

经过这件事,大家有了经验,挖地时不再去边远的没有自留地的地方开荒了,只在自己的地边不段的拔动地界,许多小小的一块地,几年的时间蔓延去了很远。十多年的时间里,石溪镇的大片大片的山林被抽丝剥茧完了,村公所也查不出端倪来。

大树在自家的山地里撒上了麦子,秋小麦,开春的时候,麦子青幽幽得可人,夏天刚过,麦子结得堆堆落落,秋天收获的时候,邻居们羡慕极了。

大树的娃娃生病了,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大树还在山坡上挖地,媳妇小花慌慌张张的顺着山路来喊大树,大树早看到了,还以为小花是给自己提茶水来解渴,放下锄头,坐在地里等着,谁知道小花来到地里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大树问你提茶水来喝吗,怎么不见茶水。小花说,娃娃生病了,早上你出门的时候,一直闷闷不乐,中午不肯吃饭,一摸娃的头,烫手极了,估计是病了,咱一个人在家,身上没有带钱,不知道怎么办。

大树说,咱这就收工回去看娃娃。大树放了工,扛着锄头跟着小花一前一后往家里赶。

家里娃娃受不住高烧,睡在床上。看见大树回来了,睁了睁眼睛,可怜的的说,头发烧,动不了。大树说,没有事,不要说话,你好好睡着,找人给你看病去了。找谁看病呢,大树知道邻村有一个八字先生,姓黄,人们都叫他黄老先生,黄道白道,天罡地煞,犯了什么心宿,得罪了什么神灵,看得很灵,算得很准。大树先去小店家买酒,黄先生的规矩,凡是请他去驱祸治病,一定要带着手礼去才肯来医治。

黄老先医病的方式有点奇特,先在房前屋后烧几张纸,然后才望闻问切。如果是轻度发烧,会从包里取出一包龙胆草给人家熬水喝,如果重度发烧,换一味药,用大青药熬水喝。两味药非常苦,苦药治病才有效,人们常常因为喝了黄老先生给的草草药治好了病。群众对黄老先生感激不尽。

大树买了瓶苞谷酒,一把面条,用一个白布口袋装上,郑重其事的去请黄老先生来家里给儿子看病。

黄老先生在家呢,大树来的巧遇到了人。

黄老先生的儿媳妇说,大树晚来一阵子可能请不到黄老先生了,黄老先生要去中寨给别人家算良辰吉日,哪家要娶儿媳妇。

大树说家里娃娃高烧得厉害,无论如何要先去自己家。

黄老先生的儿媳妇说,咱帮你去争取,看看能不能安排上。

见到黄老先生,大树打招呼说,老先生在家啊。

黄老先生说,你有什么事。

大树如实说了,黄老先生说能够等几天吗,中寨有人来请去算时间,抽不过身来。

大树说,怎么会这样,家里的娃娃等不得啊,高烧得厉害。

黄老先生说,对不起,大树,没有时间去你家看病,你另谋高就。

大树无可赖何,坐都没有坐一会儿,赶紧带着手礼回来,一路走着,心里担心极了,儿子病的这样厉害,没有找到看病的医生怎么办呢。

大树闷闷不乐的走着,这时去高原县学过医的王医生来了,遇着大树,问大树怎么这样闷闷不乐,去哪里回来,谁欺负你了。大树说咱家娃娃病了,去请黄老先生来看病,黄老先生脱不开身,没有请到人,我的心里忧心如焚啊,你看怎么办。

王医生说,你家娃娃患的是什么病。

大树说,发高烧不退,不能走路。

王医生说,没有事,你带咱去看看能不能治疗。

大树心里暗想,死牛当活马医,带着王医生去了家里。

大树媳妇小花家里等急了,看见人来了,心里很高兴,对王医生说,黄老先生的徒弟吗,这么年轻。大树说,技术可能差不多,黄老先生没有请到,请到了王医生,一样能治病。

王医生说,黄老先生是个老封建,技术在法律上是得不到批准啊,自己才是正规专业毕业的医生。

王医生先是给马蛋蛋把脉,然后用手摸马蛋蛋的额头,看看烧得深不深。经检查,得的是重感冒,王医生开了一副感冒药给马蛋蛋吃,第二天娃娃病就好了,生龙活虎起来。

事情传到黄老先生的耳朵里,黄老先生很不高兴。

黄老先生和王医生扛上了。

黄老先生给群众看病时常常污蔑王医生,说王医生这个年轻娃儿的活路不巴实,几个月下来,俩人一去一来搞得生意都很差。

黄老先生在百年老树下烧纸,告诉群众每年来树下拜祭,定会驱祸得福,谁料半夜里,王医生悄悄把树砍去卖了,知道真相的黄老先生恨不得去自杀。王医生家起房盖屋时,请黄老先生去题写对联,黄老先生不但推辞不去,还串通了附近的八字先生,把王医生家房子上的对联改成为坟上用的对联。

村公所知道情况后,派人教训了黄老先生,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王医生做的才是对的。

王医生和黄老先生的事件过后。秋天已经结束,冬天笼罩着大地。

大树家的猪长肥了,要撵到街上卖了,买肥料种庄稼。

这个年头,老实巴交的人不少,游手好闲的也很多,许多年轻娃儿常常成群结队的抢劫过路人。

大树事先不知道这件事情,带着婆娘娃儿撵着猪去乡场卖。半路不想遇着这帮坏娃儿,活脱脱要把猪抢了。大树无可赖何,赶忙去报告村公所,村长带着人来追到市场才追到猪。要回了猪,大树感激的说,村长真是大好人,感谢村公所。

大树要打酒给村长喝,村长死活不肯喝。大树说不喝是瞧不起人,村长勉强喝了二两酒。走时告诉大树,卖了猪,钱要管好,别丢了,连过年盘缠都买不起。大树高兴的回答,是了。

卖了猪,大树一家买了几包磷肥,一包复合肥背着,汗流浃背的回来,神情喜上眉梢。

冬天里,庄稼收割完毕了,大树一家无所事事,大树带着娃儿上山砍柴,山上的林子大,树木郁郁苍苍,阴森森的让大树的儿子马蛋蛋感到害怕。

马蛋蛋呆在荒坡上休息,忽然远处有一只兔子悄悄跑来吃苜蓿草,马蛋蛋赶忙跑去拉着父亲的衣服说,老爹你看那边有一只兔子吃苜蓿草。

大树好奇的问,哪里,边说边跟着马蛋蛋去看兔子。

走到荒坡上,朝着马蛋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有一只兔子在吃苜蓿草。大树对马蛋蛋说,兔子跑得快,逮不到,看了也是白看。说话间,山里响起打猎人喊山的声音,大树对儿子说,那些少数民族可能有办法逮到兔子。

傍晚背着柴回来的时候,果然看见几个少数民族提着一只兔子从沟边过路。

大树问少数民族,哪里逮到的兔子。少数民族指着大树砍柴的地方说,那边山里逮到的。

大树暗暗想,这些少数民族真是厉害,兔子这样跑得快的东西,居然能手到擒来。

大树家里的牛发情了,大树带着媳妇娃娃去给牛配种。

牛场场主要收五块钱才配。配牛的时候,牛场场主色迷迷的样子让人讨厌,马蛋蛋赶紧母亲往隐蔽的地方拽,不是见了牛配种害羞,而是怕牛场场主对母亲起坏心。

过了冬,马蛋蛋长到了十六岁,该是结婚的年龄了,大树心里为儿子担忧,什么地方能够帮他娶到媳妇呢。几经周折,在幌子山谈成了木家姑娘,马蛋蛋结婚的时候才十七岁,结婚后他给父亲建议说,买一群羊来喂,等羊长大了,卖了给娃娃一辈读书,娃娃一辈再不能像他这样大字不识,没有文化了。

1998年,为解决孩子们的入学问题,提高马家沟村民的文化素质,分管石溪镇的教育部门合办了一个小学,取名“马家沟小学”分属石溪镇教育部门管理,马家沟小学是全国绝无仅有的一座村小学。结束了石溪镇马家沟没有学校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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