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设计的那段时间,李洼骑着自行车每天穿梭在上海的城中和城郊,她想设计一个属于普通人的房子,像她自己一样在大城市里奋斗的普通人。苏岩说她的设计起点太低了,给老师的印象分也会偏低。但是,李洼说她最了解的就是自己的世界,这个狭小而真实的世界。她觉得人就像天上的繁星,闪烁的就那么几颗,正是那些不起眼的星星才能衬托出它们的闪耀。它愿意做夜空里普通的星,平凡自在的活着比什么都强。这个看似不上进的想法,对于李洼来说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愿望。她的家人不是单纯的不管不问,而是不仅不管却要不断索取。每当她忍不住和家人分享成功的喜悦,换来的也不仅是冷嘲热讽,还有无情的索取。李洼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哥哥大学毕业的那个暑假,因为找不到工作,家人的心情差到了极点,看到家里有她这个吃闲饭的人,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的父亲的不耐烦的对她说,你也给你哥哥想想办法,天天就知道吃。一个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你以后也是饿死。那年李洼只有14岁,她听到这话真后悔放假回到这个冷漠的家,简直就是自讨没趣。
“嗨,你想什么呢?大白天在这开始做梦了。”苏岩挥舞着五指,打断了李洼回忆的思绪,把她从熟悉的伤感中拉了回来。李洼继续说她的设计,那些豪宅自然有很多知名设计师前仆后继,哪里需要像她这样的无名小卒去当炮灰。在中国人的观念里,有了房子,才会有归属感,才能安居乐业,才能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苏岩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对于李洼的看法她并不能完全理解,对于苏岩来说房子只是住所,并不能和家画上等号。她宁愿和同学住在一起,也不想回到那个溺爱到有束缚感的家。她和李洼都喜欢自由,自由自在,但有着根本的不同。一个是被爱环绕着,而另一个则是被恨捆绑着。李洼很喜欢日式的建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格局,这正是她理想中的家,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就能感觉到扑鼻而来的温馨。
她如愿的留在了这座繁华的大都市,这个曾经给过她梦想的地方,也是她梦想起飞的地方。她和苏岩都为四年的大学生活画上了完美的句号,双双获得了优秀毕业生。苏岩去英国继续学习设计,而李洼则选择了工作。她们本来可以一起奔赴英国去追梦,可是李洼的妈妈拒绝在留学的表格上签字。“你这个白眼狼,攻你读书已经砸锅卖铁,你还要去英国,你怎么不去死呢。你哥马上要结婚,家里买不起房子都要愁死了。你还有心思出国。”李洼的母亲听到她出国的消息简直和晴天霹雳一样,立马原地爆炸,恶狠狠的就开始骂,离一米远的苏岩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去英国是拿奖学金,不用花钱,而且你也没供我读大学,都是我自己打工赚的钱。你只要签字就可以了。”李洼经常和家人发生争执,她实在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一家如此刻薄的人。
“你要是去了英国,就死在那吧。你这个丧门星,我和你断绝来往。要不是因为钱都花你身上了,你哥以前学习这么好,肯定能上个好大学。这个家都被你毁了”感觉从她母亲的口气能听出一股浓烈的恨。
李洼听到要和她断绝关系,没有一点难过,真希望这一切不是气话,而是真的。这样她就能摆脱这个耽误她前途的家和这一屋刻薄的家人,她也终于能喘口气,睡个踏实觉。这短短几分钟的对话,把一旁的苏岩吓坏了,她只觉得李洼家境贫寒,却没想到是如此不堪。还有希望自己孩子早点死掉的父母。她被吓到了。
从此,去英国的事情变成了她们之间的禁忌,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苏岩明白了李洼对家的渴望,那个名为麻雀的毕业设计,也许就是她所期望的家。一个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家。一个可以避风躲雨的地方。李洼从不祈求别人的怜惜和同情,她就像个女战士般的坚强,或者说来自绝望的坚强。她说自己从来不去想那些意外之喜,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像她这样被家人看作丧门星的人,根本没有所谓的幸运。无非是你看不到的默默的付出罢了,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儿就是能来上海读书,给了她灰暗的青春增添了一抹彩虹。然而,苏岩的出现就是她生命里的太阳,虽然高高在上,却给她无尽的温暖,并且不竭余力的守着她。
出国的梦碎,让李洼活得更清醒。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妄想过上普通人的生活,真的是来到了大城市,就开始膨胀了,竟然还想做梦。一个肚子填不饱的人,还在这谈着可怜的梦想。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李洼开始准备简历,准备面试,整个人忙的就像只陀螺。
她凭着自己过硬的技能,很快便有一家国外的设计事务所向她抛来了橄榄枝。可是向来诸事不顺的李洼,怎么能轻易的捡到这样的大便宜。原来这家设计事务所虽然有光鲜亮丽的光环,但是,对于刚毕业的大学生开出的条件可谓苛刻到剥削。不但试用期长达6个月,试用期的工资更是少的可怜,这让李洼心里有点儿打鼓。
就在同一座写字楼里还有另一家审计公司。同样是外企条件却好了很多,3个月便可以转正,工资也比设计事务所高出很多。但是,如果李洼选择了后者,就意味着她将背叛自己的梦想,向现实交了投降书。她思来想去,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她明白在追命的道路上总是奔跑的如此艰辛。她刚想收拾好行囊向理想出发,就被妈妈的电话给泼了冷水。
“听你们老师说,要两家企业要你。那你就赶紧找个工资高的去上班。别在那做设计师的梦了。你又不是苏岩那样的千金大小姐,不愁吃穿才能空谈理想。你是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啊。还有,发了工资赶紧给你哥送到家里,他开公司需要钱。”
再一次被现实寒心的李洼,只能放弃理想去了审计事务所。苏岩为了庆祝李洼成功入职,还买了她最喜欢的苹果笔记本作为礼物送给她。当她看到李洼穿着职业女性的套装出现在她面前,忍不住都笑了。“设计师哪需要穿的这么死板?你这样看起来简直像个卖保险的。”苏岩说着从包里拿出了她买的电脑。“看看怎么样,这是我本来买了想带去英国的,但是听说不太通用,在网上当2手卖了几个月都没合适的买主。便宜你啦,你以后帮我做作业少不了的。”
李洼知道这个电脑苏岩是专门为她买的,害怕伤害到她可怜自尊,才编出这个漏洞百出的故事来打破尴尬。“我用不上这么好的电脑,再说电脑有什么不通用,你带到英国吧。”
“你以后肯定要经常加班,家里没个电脑怎么行啊?我英国的姑姑已经为我准备好了一切。”苏岩说着就把电脑往李洼的包里装。
李洼看着眼前这个被家人宠溺的不谙世事的姑娘,心里充满了羡慕。为什么地球上会有2个反差如此大的人。“我最终去了审计事务所,家里需要用钱。我耽误不起。”她说的轻飘的像春风拂过,但是眼里却是失去世界的绝望。她最终还是在奔向理想的道路上被家人掏出的红牌给罚下了。
“苏岩你要加油,帮我实现梦想,你以后回国创业,我去给你当审计。”李洼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苏岩迫切想要打破这个弥漫着悲伤的气氛。“你这个遗孤,就不能为自己坚持一次吗?你一旦选择了这份工作,你就要和自己的理想背道而驰。”
“我要是遗孤就好了,至少图个耳边清净。我现在要是不按他们的意思去做,怕是过不了多久就组团杀到上海了。”李洼和苏岩成为朋友后,最大的变化的就是人变得开朗了,脸上不时也会闪现出笑容。
“可以啊。现在都能说笑了。”
“不然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要是再不能自己苦中作乐。怕是要被他们逼死了。最可悲的是,她这抽筋剔骨的付出,在家人眼里根本就是毛毛雨。
在苏岩的坚持下,李洼收下了电脑。但她们约定,按24期把电脑的钱还给苏岩。苏岩知道李洼是个执拗的性子,怎么着都拗不过她。只能暂时答应她。这次短暂的见面后,李洼正式的进入了职场,很快就转正了。苏岩在伦敦开始自己的崭新的求学之路。这看似完全不同的两条线,却一直相互鼓励,齐头并进,在理想的道路上努力奔跑。李洼说她是在雨中奔跑,一个早已被淋湿的人不需要伞。不管世界如何变,坚持着最初的那份初心,终将到达理想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