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寨众人骑马跑出十余里,夜猫子一拽马缰,向金玉中靠过去。
“大当家,俺去青牛镇买件褂子,跟你告个假,明天一早回寨。”
金玉中还未答复,风万钟笑道:“你小子少他娘的骗人,是去买褂子,还是去看相好的?”
夜猫子脸一红,笑道:“是去买褂子,顺路看看我干妹子。”
张贵笑道:“不对,我看是先去看看干妹子,再顺路给干妹子买件花裙子吧。”
众伙计哈哈大笑,都说:“夜猫子,看相好的就是看相好的,直说不行吗,扯什么谎?怕别人把你相好的抢去吗?”
“我看你干妹子见你好久不去,一定认了别的干哥哥,只怕连干儿子都养出来了。”
夜猫子脸更红了,撅着嘴道:“你们少说风凉话,以为俺不知道么?你们没有相好的,看俺有,你们气不过,心里嫉妒俺,是不是?”
金玉中道:“夜猫子,你什么时候认的干妹子,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夜猫子有些忸怩,道:“快有两年了,俺一说他们就胡扯,俺不愿意跟他们说。”
金玉中道:“那姑娘为人怎么样?身世如何,你都清楚吗?”
夜猫子十分认真的说道:“小荷她人好得不得了,她就住在青牛镇牛尾胡同,给人做针线活儿过日子。”
金玉中点点头,笑道:“嗯,你去吧。”
他心事重重,本想提醒他小心些,女人心计深不可测,但见到夜猫子喜悦真挚的神情,又把话咽下去了。
夜猫子喜道:“多谢大当家!”
张贵道:“大当家,我跟你告个假,我想去青牛镇一趟。”
金玉中道:“去做什么?”
张贵瞧了夜猫子一眼,道:“去买条裤子,顺路看看我的干妹子。”
金玉中奇道:“你也有干妹子?”
张贵道:“两年前认的,就住在青牛镇牛尾胡同……”
金玉中更加疑惑,道:“这么巧?”
张贵道:“她给大户人家做针线为生,叫小……”
众伙计齐声叫道:“小……荷!”
夜猫子一张圆脸胀的通红,指着张贵骂道:“张贵,你个挨刀子的小贼驴,不得好死,迟早烂了舌头,满嘴生烂疮、黄水疮、蛇盘疮、痔疮……”
张贵双眉一挑,道:“嘿,我说夜猫子,你怎么疯狗乱咬人?我的干妹子叫小花,关你什么事?难道只许你妹子叫小荷,就不许别人的妹子叫小什么的吗?”
夜猫子顿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张贵的话也有些道理。
这时二秃子说道:“大当家,我也想去找干妹子,她就住在牛尾胡同,跟你告个假。”
疯猴儿笑道:“大当家,我也去找干妹子!她叫小……荷花。”
铁塔王二道:”大当家,俺也去青牛镇……”
夜猫子横了他一眼。
王二双眼一瞪,道:“你看什么看,老子去吃冰糖葫芦,你干妹子又不是冰糖葫芦。”
众伙计纷纷起哄,叫道:“大当家,我们都去找干妹子,你让夜猫子去,也得让我们去啊,我的小草、小鱼、小山楂……等着我呢。”
金玉中见夜猫子腮帮子鼓起老高,急忙喝止,说道:“兄弟们,不要取闹,我知道大伙儿此番路过青牛镇,都想去逛逛,但我们四十几个人胯刀带箭,风风火火骑马过街,未免有些惹眼,被官府盯上不知生出多少麻烦,何况有许多猎物要赶早带回山寨,依我看,今天去二十个人,剩下的兄弟带上猎物回山寨……”
金玉中这么一说,登时有好多伙计争着去青牛镇。
金玉中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道:“但是这么一来,未免对回山寨的兄弟们不公平,所以咱们先定下规矩,这次去青牛镇的兄弟,下次要将机会让给回寨的兄弟,回山寨的兄弟听着,下次有出门的机会,一定让你们优先,至于哪些愿意去青牛镇,哪些愿意回山寨,大家自己商量吧。”
伙计们一阵商量,最终由大当家金玉中、二当家风万钟带领二十个伙计去青牛镇,其他人回寨。
距离青牛镇十里,众人在路旁歇马,金玉中见风万钟、张贵、夜猫子、疯猴儿等人急急的走进树丛,出来时已不见了打猎时穿的窄衫马裤,换上青袍长衫,个个打扮成行脚商模样,神气十足。
金玉中忍不住暗骂道:“好小子,原来你们都串通好了,有备而来,就把老子蒙在鼓里,哼,老子算是学到了。”
众人稍事歇息,赶到青牛镇已经过了晌午,众人在镇口的安平客栈里租了一个跨院,安顿妥当后,便开始商量今天的计划。
风万钟道:“时候还早,大家各去办自己的事,等到点灯时分回客栈会合,咱们去喝花酒。”
众伙计都说好,各自散去,有的去找干妹妹,有的去赌钱,有的去看戏,倒是金玉中有心事,不知干点什么。
风万钟笑道:“大当家,走,陪二哥赌两局!”
金玉中知道他最好赌钱,不忍拂他美意,道:“两局有什么意思,咱们去赌他个痛快。”
两人刚刚踏出房门,见疯猴儿鬼鬼祟祟蹭进来。
金玉中道:“疯猴儿,你没出去?”
疯猴儿呲牙一笑,道:“不忙,不忙,大当家,你看我给你拿了什么?”
他从身后取出一个蓝布包裹,拿到桌上打开,原来里面是一袭青布绸衫、一双粉底靴。
金玉中喜道:“疯猴儿,你从哪里弄来的?”
疯猴儿咧着嘴,十分得意,道:“出门不远处有一间裁缝铺,对面是间鞋铺,我想起大当家没有合身的行头,顺手借了一件来。”
金玉中哈哈大笑:“真有你的,这衫子、鞋子不赖,不知道值多少钱。”
疯猴儿摇头道:“老板没跟我说,管他多少钱?反正是借的,等他来要时还他便是。”
风万钟笑道:“你比猴儿还精,老板怎会知道是谁将衫子鞋子借了去。”
疯猴儿笑道:“老板不知道最好,他不来找咱们,咱们就不用还他了。”
金玉中拍了拍他肩头,道:“好兄弟,多谢你惦记着我,你的情我领了,不过店铺老板起早贪黑,养家糊口也不易,下次还是不借的好。”
疯猴儿眨眨眼,道:“大当家,我理会的。”
金玉中换上绸衫,踏上粉底靴,眉清目鞋,俨然是一位青年文士,就差手里拿着一柄折扇轻摇款摆,舞动风骚。
风万钟赞不绝口,道:“大当家,你真是穿什么像什么,这么穿出去谁不以为你是个秀才?这股文雅范儿,恐怕老当家年轻的时候都比不上呢。”
金玉中好吃懒做,文不成武不就,被风万钟称赞几句,不由得脸上微微发烧,像儒生般拱手作礼,谦虚着笑道:“二哥过奖,小弟才疏学浅,愧不敢当,不敢当。”
风万钟呵呵笑着,携着金玉中走出客栈。
大街上车水马龙,两旁商铺林立,商贩推车挑担,沿街叫卖,一片繁华景象。
风万钟犯了赌瘾,扯着金玉中只管往前走,转过一道弯,见前面围着一圈人,几乎将道路堵住。
风万钟不耐烦的道:“借过,借过。”
忽然半空中扑打有声,一只八哥通体黑亮,敛翅停落金玉中肩头。
前方围着的众人纷纷向他投去羡慕惊奇的目光。
一个秀才身上长衫破旧不堪,一副寒酸像,神情落寞凄楚,向金玉**手道:“兄台,你好福气,有幸让无尘道长算上一卦,不久定要飞黄腾达,金榜题名了,哎,像我这种无缘之人皓首穷经,到头来总是一场白日梦。”
金玉中大惑不解,道:“朋友……兄台,你此话怎讲?”
秀才瞪大了眼,似乎听到世间最不可思议的话,结巴着说道:“什么?你,你不知道?你不是本地人?哎,就算不是本地人,也应该听说过无尘道长的大名啊。”
金玉中也瞪大了眼,道:“我实在不知,什么有尘无尘?跟我从没有来往。”
秀才怔怔的盯着他,脸上泛起迷茫不解,瞬间转为痛楚惋惜之色,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金玉中心说这人莫不是有病?见八哥仍然停在自己肩头,众人的目光直愣愣的,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他虽身为飞云寨大当家,也不禁心里发毛。
这时,一个年长的小贩走过来,说道:“这位公子,你是外地人,难怪未听说过无尘道长的仙名,这位道长是百年难遇的活神仙,能预知祸福,降妖除魔,道法高深莫测,道长难得给人占卜,若是平日里,花费千两白银尚不能求得道长一卦,只因天缘巧合,道长要在此地完成一件功德,所以将八哥鸟放飞,如今落在你肩上,可知你便是有缘人,你若能得道长点拨,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还愣着干嘛,快过去呀……”
小贩话未说完,早有一帮看热闹的人簇拥着金玉中来到一个道人面前,金玉中见这道人头戴羽巾,身穿青布道袍,足踏聂云履,面如长江皓月,手捏三缕长须,一派超凡脱俗之态。
金玉中微微拱手,笑道:“道长好。”
无尘道长目光炯炯,朝着他上下打量,眉心皱成一条竖线,半晌无语,金玉中见道长神情严肃,一颗心砰砰直跳,想要问什么,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
无尘道长开口说道:“公子,贫道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金玉中心跳更快,道:“道长请讲。”
无尘道长道:“公子,贫道只看你面相,这一卦也不用卜了,你身上妖气蒸腾,眉心黑雾如墨,只怕旦夕之间便有性命之忧!”
金玉中大吃一惊,一阵寒意涌上心头,颤声道:“道长,你,此话怎讲?”
道长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贫道送你一粒蜡丸,你心烦意乱之时,可将其搓开,三个时辰后再来见我,切记,切记。”
无尘道长从怀中取出一粒鸽子蛋大小的蜡丸交给金玉中,金玉中忐忐忑忑的接过来,无尘道长转过身,在一块平滑的大石上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金玉中盯着蜡丸看了片刻,茫然不解,风万钟劝慰道:“大当家,道士大多哄人骗财,不可轻信,灵鹤庵何等凶险,咱们不是平安无事么?只要处处留心,处事谨慎,料那些邪门歪道不能拿咱爷们怎么样,况且有兄弟们在,咱们人多势众,怕他何来?”
金玉中苦笑着说道:“倘若邪门歪道只跟我一个人过不去,何必让兄弟们白白的搭上性命呢?”
风万钟抓住他一只臂膀,正色道:“大当家何出此言?咱们飞云寨一个鼻孔出气,情同手足,从来没有丢下兄弟,任人宰割的规矩。”
金玉中见风万钟言辞真挚,甚为感动,心中荡起一股豪情,大笑道:“管他呢,走,赌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