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风吟月多少事,如今老去无成。谁怜憔悴更凋零。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
锦姝合上词本,捂了捂胸口,不知为何,近日她胸口闷得很,有时还会喘不过气来。
“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这句写得好,如今这梅花小院空零零的,只有我一个人,师尊没出关,师兄一大早就不见人影”锦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唉……”
正当锦姝垂头丧气时,“嘭”的一声打破了安宁的黄昏。
“好师妹,快过来帮帮师兄”谢池在院外大声叫喊。
锦姝一阵欣喜,连忙跑了出去,开了门的瞬间,见门外谢池右手提着几包果子糕点,右手提着几壶酒还拿着几根冰糖葫芦,脖子挂着几个包袱,背上又背了几个。头上的大貂帽粘了一节指甲厚的雪,鼻子脸颊冻的通红,活脱脱像涂了胭脂的姑娘。
锦姝解下他脖子上的东西,又拿走了糕点,还想再拿他另一只手上的东西,岂料谢池连连避开。
“你还要拿啊?”谢池看了看自己掉了一大半的年货,挑了挑眉。
“额……”
“不行吗?”锦姝反问到。
“嗯嗯……”谢池点了点头,笑了笑。紧接着他把身上的年货都挂在了锦姝身上。
锦姝站着一动不动,她生怕一动东西就掉了。谢池看着锦姝,蹲了下去,抓起一把雪,挑了挑眉,露出坏笑。
“师妹”
“嗯…”锦姝一转头,被迎面而来的雪球打了个正着。
“谢池!”锦姝当下火冒三丈,施法将东西从身上取了下去。也揉了一个雪球,砸向谢池。
“好师妹,我错了”被砸得晕头转向的谢池连连道歉。
“想溜,没门”锦姝又一个雪球。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谢池心中一片后悔。
冬雪洁白稚手红,
银球飞驰划寒风。
中弹不倒忙呼喝,
不料残雪迸口中。
……
恐怕连谢池自己也没有料到,多年以后,他再想起这年的除夕,只剩下斑驳的泪水和无尽的追忆。
“师兄,我好想师父”
“刚刚不是去拜过了吗?”
“就是刚刚去拜了才想的,我们都四年没有见过师父了”
“也是”谢池放下碗筷,想了想说到。
“等会我们去放烟花,师父应该可以看到,只要他没有闭五识”
“好”
“咚咚咚……”院子里传来了敲门声,锦姝连忙去开门。
院子里晨暮仙尊一袭白袍,面色温柔,宛如城北徐公。雪花一瓣一瓣打在他的两肩,拂过他含笑的脸庞。
谢池锦姝二人宛如幼儿盼父归家,欣喜欢悦布上眉头。
“师父……”锦姝吃惊道。
听见锦姝叫唤,谢池连忙从吃惊中回过神站起身来。
“师父”
晨暮仙尊走了进去,匆匆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眼中闪过诧异。
“弟子拜见师父,恭贺师父出关”二人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好久没见了,让为师好好看看”
此时的晨暮仙尊不是世人眼中清冷的人物,更不是不染纤尘的道长,更像是一个思念亲人的前辈,是一位牵挂孩儿的父亲。
晚饭过后,晨暮仙尊给了锦姝谢池二人一人一个红包,就离开了。
“池儿,明日来晨华宫一趟”离开之前晨暮仙尊吩咐了谢池。
别梦久,别梦久,此生别梦久。
心翼翼,意翼翼,此生别梦久。
过三秋,度三秋,一晃又三秋。
梅花开,梅花绽,怎敌汝舒颜。
举案齐眉意绵绵,恩爱两不疑。怎料山河破。
披战甲,执长枪,血泪心中流。
沧州城内,高墙上,一跃万般成蹉跎,此情长相忆
“师兄,知道一首民调吗?”锦姝看着院子里盛开的红梅,一时间竟悲从中来。
“什么民调?”
“《两相别》,说的是一位帝姬和一位少年将军的故事。”
“有点印象,我记得好像是京都一带流行的,还有人许多的乐师舞伎为此写曲演奏了。”
“怎么……你喜欢吗?”谢池看了眼锦姝,见她望着红梅一脸伤情。
“也没有,就是对这帝姬和将军很好奇”锦姝回过神,笑了笑。
大年初一,谢池早早起来就去给晨暮仙尊请安。
“池儿,血噬魂找到了?”
“徒儿将血噬魂沉在了寒潭中”谢池回到。
“你与姝儿相处得怎么样?”
“回师父,小师妹很聪明乖巧,修为也是同届的翘楚”
“嗯嗯……”晨暮仙尊看着谢池,理了理他的衣领,眉目含笑。
“姝儿记忆有失,就瞒着她血噬魂的事”
谢池虽然有些不知为何,可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质疑过师父,更别谈忤逆了。师父在他心中就如同神祗一样,是他的倚靠,也是他的信仰。
“徒儿谨记”谢池转身要走。岂料晨暮说了句:
“池儿,天寒,保重身体”
谢池竟一时不知所措,自从他十六离开昆仑墟离开晨暮仙尊,到现在,整整十年的光阴,师徒之间除了血噬魂就没有什么好说的,甚至生疏到了耳提面命,毕恭毕敬的上下关系的地步。
谢池仍旧记得他五岁那年,在马嵬坡第一次见到晨暮的模样,那夜的晨暮是九天的神,是清冷高贵的仙,是一个孤苦无依的男孩全部的希望。他痛失娘亲,却是在总角晏晏,不问世事的年龄,不知失去是何物,还以为那个贤良淑德的娘还会带他在春暖花开时放纸鸢。晨暮仙尊领着他来到昆仑墟时,他磕下三个响头时,眼框里全是泪水,是晨暮告诉他娘亲是死了,永远的没有了。
小孩子对“死”没有恐惧,却本能的害怕“没有”
他听到后,眼泪呼啦啦的掉了下去,哭声连绵不绝,嗓子最后哑的不行,是晨暮仙尊一直抱着他,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说“别怕”一边说“还有师父”,从此以后,“师父”就是他的信仰,是他的光。
他十六岁时,晨暮突然将他派下山,并告诉他他的父亲已经写了十多封信寄到昆仑墟,一个月一封从未忘记。
“你的父亲,家人很挂念你,你该回家了”
晨暮为他饯别时,是这样说的。说完,他远远地望了一眼谢池,咽下了许多难忍,不舍,一个人在谢池被众人簇拥的时候默然离开。三年后,当谢池意气风发的回昆仑墟时,晨暮还是关心他,却没有以前的熟悉了,师徒之间仿佛隔了一座山,一座谢池独自攀爬的山。
“师父,您也是”谢池强忍下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哽咽道。随后,他拜别晨暮走出了晨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