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间,零零落落的几点雨滴仍在不知疲惫的玩耍,月亮躲藏在云绕深处,似乎深怕惊吓深入思念之渊的人。
仰着脸庞,视线集聚沧海极处,风轻云淡,月光莹莹,人影已是离去,也对,铮儿没有保护好小雪,是自己厚着心皮求安慰,不该啊。
仙姑,但愿上天的你保佑小雪平安无恙。
背着剑,拖着满是创口的心,回去找众人。
失魂落魄的人,失魂落魄地走着。
蓦然,一股寒意从远处传来,前方似乎有战斗发生。
步伐越来越快,不久,一道寒冰雪凤从身旁穿过,是她,那个温柔似水的姐姐。
轻纱曼若的雪白道袍有些褶皱,月光无情地于褶皱处印出一朵朵黑云,幸好,温婉女子仍旧没有抛弃那份似水柔情,烟翠娇眉还是一如当初,和顺优雅。
安皖凝右手拿剑,一点点鲜血沿着至水剑低落凡间。双眼看着前方,满是惊讶,为何这样你还要向我走来,走吧。
前方,巨鼠妖兽两只后脚受至水灵气割断,冰冷之气,冻住伤口,没有继续流血,诶,女子心柔,不想伤其性命,可是巨鼠妖兽仍旧用前肢,一步步向安皖凝爬去,嘴里不时发出阵阵低吼声。
“到底是什么驱使你如此?女道从未与你有何仇怨。”安皖凝始终无法明白为何这妖兽与自己一见面便是生死殊斗。
巨鼠灵智不全,只知道主人让自己守护好皇主。
“刺剑式”
一道搫天剑气穿入巨鼠身体,把它死死钉在地上,巨鼠哀嚎,两颗智齿冲向安皖凝,至少也要清除一个敌人。
牙齿打在至水剑上,巨大的力道震得安皖凝后退了好几步,莫铮的出现让她不安的心得以平静,心中那口担忧的心血,此刻只好离体而去了。
莫铮接住将要倒下娇柔身躯,柔若无骨,满是血和汗珠的脸庞笑容灿烂无比,忽然一只手摸住自己的额头,温度感染心酸,抱起安皖凝,想要责怪她为何返回,到头来只能轻叹一声。
“师弟,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轻声细语,却是肺腑之言。
莫铮无言回答,只是紧紧地抱住安皖凝的双臂更加的用力了,似乎刚才女子一言重若泰山。
停住脚步,一个身影从树林阴影走了出来,恰似风中的飞絮,漂浮不稳,绿袍上夹杂这些许泥土,精灵般的完美面孔此时却是透露着丝丝哀愁。
少女缓缓走向巨鼠,芊芊玉手抚摸了下巨鼠的双目,那里,自身使命尚未到达的沉重紧缩眼帘,此刻,在这似春风的爱抚下,终于是轻松了下来,一口浊气喷出,努力地用头颅想再次触碰少女的手心,欲要需求安慰,可是画面却只能定格在此刻。
莫小雪还是轻轻地抚摸着巨鼠的毛发,柔软细腻,在心中却是如钢铁般坚硬,如同母亲哄骗孩子一般,轻轻地说道:“乖啊,记得在冥府好好投胎转世,下辈子一定要幸福。”
是真心的希望,也是希望中的释罪。
“小雪,你怎了?”莫铮不明白莫小雪为何对这妖兽之死有如此悲伤,一心只想离开这与仙姑离别的伤心之地。
“铮哥哥,我没事。只是,这巨鼠几日前把我从魔道手中救出,此番身死,我很是难过。”莫小雪不敢说出事实的真相。
莫铮身子一怔,沉默了很久,安慰莫小雪道:“我来给这妖兽埋葬吧,一有时间我回来祭奠它的。”
莫铮把安皖凝交给莫小雪,独自用双手给巨鼠挖下一个坟,剑刻碑文,对着巨鼠道:“鼠兄,救师妹之恩,莫某却是恩将仇报,此番罪孽,皆由莫某一人承担,如有怨念,希望能免去小雪之责,来日,来世,莫某定当送还。”
莫小雪背着安皖凝,右手拿着妖皇钟,那里原本毫无花纹的钟身,此刻,多了一只通天鼠的图案。
通天鼠,仰头,眼含泪珠,嘴叼杜鹃花,尾巴欲要左右摇摆,想来镂刻之时是安逸的、幸福的。
真的吗?舒子昂,我真的值得你寄托你所有的愿景吗?
只怕,面对眼前背影,我如何能做到对人族屠戮呢?
“铮哥哥,妖就真的该死吗?哪怕只是卑微的梦想。”莫小雪看着重新抱起安皖凝,一步步远离自己,不知是心中承受不起舒子昂的临终托付,还是在惆怅自己与恋人的前程,突然冒出一句:“师兄,到底是什么大义?大义是残酷还是温馨?大义又是谁定义的?是正道?是人族?抑或是上苍?”
走入一树林阴影处的莫铮心中此刻也是百感交集,此刻抱着安皖凝的双手有些颤抖。
看着在自己怀里熟睡的安皖凝,安详而又幽静,内心涌入一股洪流,指引人生前途。
无论谁想伤害莫某身边之人,莫某绝不留情,此番罪孽就让莫某一人承担,心中迷惑解除,口中铿锵有力地说道:“小雪,不用多想了,天道轮回,莽莽沧海,我们无愧于心就行了。好了,我们该走了。”
莫小雪望着树林阴影的莫铮,一明一暗,这阴影的边缘便是那万丈鸿沟,隔绝着二人。
老天爷,我已经卑微得想要抛弃妖族身份,人妖相恋,就真的无法容忍于世吗?
你残酷到要夺走我身边的每一个守护的生命吗?
娘亲,你在天有灵,就帮帮我啊,真的,我只是想要以人族之身,静静地陪伴铮哥哥,不想理会人妖两族中纷争。
铮哥哥,无愧于心好难,好难啊。
舒子昂的死,似乎让莫小雪那侥幸的心里,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莫小雪仍想填补它,只是,个中辛酸苦楚却是百倍之。
莫小雪慢慢跟上莫铮的步伐,可这脚步却是异常沉重。
苍穹碧月下,有两道影子不断前行,只是永远保持着恒定的距离,似乎告知二人:你们不该在一起,不该在一起。
莫铮脑海深处不断盘桓着巨鼠临死前对莫小雪的亲昵。宣道坪上的正义宣誓,此时却有如冰冷寒风吹过全身。
我心中的正义到底是什么?是苍生大义,还是亲情大义?
……
正气宫后殿,纳兰尧望着漫天星辰,天上星光闪烁,本该是一场极为寻常的深秋之夜景,可是纳兰尧却十分享受这莹莹星光照射之感,觉得这星光有如妖神丹散发的光彩一般,抚摸着自己,宠溺到让自己迷失,哪怕已经享受了五百年却仍不满足。
萍山极为雄壮,正气宫又位于山顶,凭栏远看,万里江山尽收眼底。纳兰尧突然笑道:“长空飞,你说我们妖族要是都能享受这美景该有多好啊?”
“恩,各派潜伏妖族子民皆是已经按计划出动了,希望能在天地潮汐出现前,以此消耗六派实力。”长空飞在身后应声道,只是语气中有些失落:“可惜,舒子昂已经魂祭妖皇钟了。接下来只怕不得不……”
“长空飞,有心事就说出来吧,你我相交七百年,虽为君臣,更是知己,纳兰愿洗耳恭听。”纳兰尧转过身来,笑对着长空飞说道。
纳兰尧越是关心自己,长空飞就越是不敢说出来。
爱鹰啊,我愧对你的救命之恩呐,你的儿子我恐怕是保不住了。
大成呐,我愧对你的敬重之情啊,妖族重现之日叔父便会去九泉下找你的。
长空飞的闪躲之心,对于这纳兰尧来说,心中不由的一阵疼痛,只不过计划实施有时就不得不有所舍弃。
纳兰尧指了指眼前室内的一副字画。画中,纳兰尧与长空飞位于教台前,下方有有三人,一童子、一中年书生、还有一老者形象,此时此刻,正在聆听二人的教诲,三人皆是满脸欢喜,想必是对着教学极为满意。
画旁尚有一副对联,左边写道“君为天天行正气学海无涯心不茫”,右边写道“君为地地承大义苍莽尘世身永正”,上方写道“愿学一生”。
纳兰尧和长空飞看着这字画,二人皆是饱含泪水,可是纳兰尧却声音冷峻地说道:“长空飞,大成不仅只是你心中的侄儿,也是我最中意的弟子啊。岐天剑、量天尺、菩提棍、白玉笛、无日刀、月下扇,仙人六子传承之物,可其他教派传承弟子死,而大成不死,如此蹊跷,儒门难逃追查啊,这正魔之战恐怕也只会变成儒门受罪而已,万一有什么差错的话……”
长空飞连忙跪下宣誓:“吾皇,长空飞绝不会手软的,为了妖族,杀。”
只是眼中泪水再也止不住了,恩人之子,一百一十年的陪伴恐怕那时又是一般怎样风景呢?
“你也去吧,万事小心,不可急躁。绝对不能暴露自家身份,那天地潮汐之日才是最重要的。”纳兰尧扶起长空飞,细细叮嘱道:“还有,将此药物发送给重铸人身的族人,不能让小雪一次次的发现他们。”
长空飞走后,纳兰尧再次望着漫天繁星。
小婷,最多一甲子,妖族就能实现你的愿望了,不是每年追逐一次的星光,而是自由自在地嬉笑在中原神州每一次的有光的夜晚。
愿你在天之灵保佑我等妖族。
可是,他,一代妖皇,走过心魔的证道二阶不世强者,此刻,总觉身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语气铿锵有力,正气浩然,“学生拜见先生。”
双目湿润,一声长叹,天意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