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云雾缭绕的世界,乔瑾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大大的眼睛似乎失去焦距,里面看不到任何动人的神采,只倒映着她指间处那些游离的黑点。她的气息正在一点点的匿去,融入到指尖法则的道韵之中。
在她指尖,那些如同密文般的黑点正自行的游走,他们游走于四面八方,散落在世间各处,没有人去刻意的控制的它们,它们只是遵循着自己的规律,规则,法则。
风云流转,世界变化,忽然的某一个瞬间,却仿佛过了上千年,乔瑾初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她从地狱般的幻境里回来了。
而随着她意识的归来,眼前的一切都似乎变得无比熟悉。她凝望着那个老人,老人也默默地看着她,那眼神中满是平静,但并不真实。周边喧闹的声音在一瞬间哑然,世间安静到听不见哪怕呼吸心跳的声音。
虽然看不到,但乔瑾初知道,此刻四周正有成千上万只眼睛正紧张的盯着她——这是自然的,没有人能平静的看着一个世界的命运在存亡之间左右摇摆。
她淡淡得笑了笑,不去理会那些人的目光,身上金光微微荡漾,指尖的黑点便不再漫无目的的游离,而是向中间聚合而去。它们似是被人扭转了自己的轨迹,动作显得缓慢而僵硬,但如果细细看来,它们运动的轨迹与之前老人所做的同出一辙。
见此,那如破麻布一般的老人轻轻的点了点头,如释重负般的叹了口气,周边的寂静也被打破,纷纷攘攘四处都是劫后余生般的欣喜。
“合一便是圣人的道,你若能传承圣人的意志,你便是下一个圣人,天下苍生的命数啊,都交托给你了。”老人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发出,他本身却是一动不动,干枯的嘴角挂着满意的笑容,身形渐渐变得洁白透明,像是要回到云端中去。
与此同时,周边那些喧闹的声音也小了许多,渐渐的悠远而模糊不清,好像那些云山雾罩中的人正在渐渐远离这里。
乔瑾初并不知道这些,她只完全沉浸在指尖那玄奥的变化中。一条大道的内蕴太过深远,在大道面前,她只感到自己的卑微。圣人之言,天地之法,合一,便是世界的法则,是万物的律动,昼夜更替,四季变化,种种皆在其中。
天向一中分造化,人于心上起经纶。
什么是一,一是世界质量的总和,当任何两种事物和合的时候,就是向一的方向更近了一步。
“合……而为一……”乔瑾初轻轻地呢喃着,手指轻轻向前一点,那些黑色的小点便开始慢慢凝聚,它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完全的触碰到一起。
现在只要将它们融合,便能领悟一丝大道的法则,天机字诀,这是世界百万年来的终极奥秘,是人类文明的起源,其中大道不知几何,但参透一字便可成圣,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现在谈及还为时过早,哪怕刚才的老人,也不过只能领悟一二,人之于天地,终究还是太过于渺小了些。
圣人如何,乔瑾初并不知晓,她只感到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催促她,让她想去完成这件事,并且她正在这么做。指尖有越来越多的黑点聚成一团,而它们试图融合到一起的时候,它们仿佛变成了一个个具体的人,它们是董云月,是王老板,是一个个陌生人,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他们之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像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其上更有悲惨的呼声,狰狞的笑声,兴奋的吼声,诸如此类。
她尝试心无旁骛不去理会,但那些芸芸众生之音却不绝于耳。
天地不仁,可不见众生,圣人不仁,可不见众生,但她,看见了。
她看到巍峨宫殿中的掌权者,也听到市井小巷中的叫卖声,她听见二环路上拥堵的鸣笛,也看到山间田野悠闲的羊群……满面奸诈的小人,毅然决然的牺牲者,小女孩掉落在地的发卡,中年人一丝不苟的眼镜,工地上热烈的疲惫,角落里绝望的宁静……
众生百态,无所不见,可这天下万物纷杂不已,各执一方,又怎能为一?
心思难通,乔瑾初的瞳孔变得有些涣散,手指不停的抖着,那些黑点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融合的速度变得慢了一些,每个黑点中的力量也不再稳定,而是毫无规律的躁动起来。
“一,什么是一?合而为一……”越来越多夹杂着规则的影像挤到她的脑海里,直到某一刻构建成一个微缩的世界,她能轻而易举的看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在她眼里这个世界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终化为一团奇异的道韵。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任何事物的兴起都将带来其它事物的消亡,物有高低贵贱,人分三六九等,强者天下独尊,弱者死,这不是和合之道,绝对不是……
碰撞……消亡……新生……而后为一。
在某一个瞬间,乔瑾初的瞳孔微微一颤,恢复了初始时的清明,她唇角轻启,声音飘然而决断:“原来如此,什么圣人,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随着她轻蔑的一声道来,世界似乎轻微的震动了一下,那是组成大世界最基本的法则受到冲击所致,世界的根基,被动摇了。
刹那间,一个星辰,一个宇宙,所有的一都突然变得不复存在,在乔瑾初眼中,每一个整体都开始分崩离析,那些已经融合的黑点也重新分解成更多的黑点,它们依旧在不断的运转,但却再难以融合到一起。
一种奇异的规则融入到它们之间,让那些黑点的游离成为了冲击,接触成为了碰撞,每次的碰撞都会有一些黑点粉碎,消散,融入到其它所有的黑点之中,于是,场中的黑点越来越少,它们的能量却越来越狂暴。
空间开始不断的波动,毫不掩饰的外溢能量使周围的云雾被大片的撕裂,直到最后两个黑点碰撞后,能量的风暴使这片空间出现了一条条漆黑的裂隙,正上方的云层变得乌黑一片,一道道暴虐的雷霆闪电在四处横行。
在这个瞬间,乔瑾初感受到了那种来自灵魂的快感,以及大彻大悟的喜悦。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合一,一不是一切的存在,而是一切的消亡,当一切都毁灭之后,唯一剩下的,才是真正的一。”
随着她的念头通达,指尖那团能量最终化作了一个玄奇的文字,这个文字与之前的一似乎并不两样,只是多了一种真实的神韵,相比而言,之前那个字仿佛只是个粗鲁的赝品。
而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指尖那个字便陡然消散,化作到世界的框架之中,毫无疑问,以她的能力,尚不能掌控这一条大道,只能任它向世界的框架中逸散而去。
一时之间,随着世界框架的补充,扭曲的法则范甘迪个她周围的云雾尽数退散,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在一个无顶的大殿之中,大殿为青玉铺地,无顶无壁,似乎绵延数十里,而大殿中唯一可见的就是数之不尽的雕纹金柱。
这些柱子不知共有几何,但每一个都高耸入云,穷目远望也难见顶端,柱子上面都雕刻着不同的东西,或为抚琴神女,或为金甲战将,或为白眉老叟,个个都是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而在前方正对自己不远处,有三座毫不起眼的黄泥雕像,左右两人乔瑾初并不认得,中间那位,却正是刚刚的麻衣老人。
未及她把四周打量清楚,周边的一个个金柱之上便传来了参差不齐愤怒的吼声,一个个雕刻在金柱之上的神兵天将不知何时全都活了过来,他们一个个目眦尽裂,手持神兵宝器,黑压压的扑了上来。
“毁圣人千年之伟业,魔头,你该当何罪!”
当前者正是一手持金锁的金甲战将,他一声叱吼之下,飞身而来,手中金索如一道金光,电射而出,乔瑾初面色淡然,大道之力萦身,只轻轻抬手一点,口中轻道一声:杀。
一瞬之间,周边的环境突变,断戟残刀,尸山血海,而那神将正身戴枷锁跪于满地伏尸之间,他恍然一看,不禁目眦尽裂,这魔头神通竟如此了得,只区区一字,便能任意游离时空,肆意强加因果,只怕偌大神界,也只在其一念之间。
而未及他多想,头顶项上竟悬了两把寒刀,那刀锋惨惨逼人,交错而至,不由分说便劈将下来。他只来得及短呼一声便已是身首异处,留下一颗大好头颅骇然瞪视。
而此刻神殿之中,随着乔瑾初一字呵出,天地之间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尔敢如此!”话音未落,那神将却是头颅先去,飞来的身体也后继无力而自然落地。
身后众仙家见此却是骇然一惊,一时间无人敢上前一步,只抬头望向乔瑾初身后三道黄泥雕像。却见那雕像此刻哪里还是初始时的粗鄙样子,而是变成了三个活生生的老者,那三个老者均是一步向前,却是到了不同的方向,乔瑾初腾身而起,挥手之间,澎湃而出的法则之力奔向三名老者,三名老者皆是身躯一震,一股驳杂无比的力量抗衡住了大道之力,真正顶层的战争想来是没有招式可言的,毕竟一切的招式都将在最顶层汇通。
而此战的结果众仙家也并不知晓,只知道世界依旧是这个世界,但法则却受到了一定的扭曲,天道不再是那个天道,人间也不是那个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