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人是你杀的！！？”乔修亚僵硬地半转过头。
他微张着嘴巴，睁圆的右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个孩子才多大？身高只及他的胸口，身体还如此的纤瘦，面象虽然有些刻薄，但也还算是可爱。他居然！？
虽然没怎么看清楚，但那两个人也算是正常体格……
这岂不是说明，他也有能力杀掉自己？
‘咕咚’
乔修亚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啊！”看见乔修亚似乎在想什么不妙的东西，考菲尔连连摆手，使出了否认三连。
“是我发现了那个人在行凶，他想要杀我灭口，我逼不得已才进行反抗的！你看。”说着，她展露出自己的双手。
经过重新包扎，伤口似乎已经停止渗血了。
虽然在事情的前因后果上有一点小小的出入，但总体上就是这样。
反正也没人看见，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咯。
“原…原来是这样啊。没关系，不用害怕，已经没事了。”
我是没什么关系，但你抖成这样我不太敢上啊…
但她当然不会就这么说出来。
“你不用在意我。我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自己能走。”考菲尔绕至乔修亚的身前，轻轻搭住他的肩膀。“与其关心我，到不如关心一下你自己。你真的有办法返回浮空城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像是个浮空城来的老爷吗？”
“好吧。”乔修亚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然后尴尬地整了整衣襟。“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其实之前那些人就是来抓我回去的。我把定位关了他们才找不到我。如果最后实在不行的话，就让他们来把我接走好了。”
“如果我的理解没问题的话……”考菲尔皱起眉头，沉吟了一下。“我劝你最好还是赶紧把那个什么定位打开。”
考菲尔勾了勾手，示意他边走边说，然后带头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去。
“为什么？”乔修亚两步跟上，与她并排前进。说着，还抬起手腕，在一个手环装的东西上点了两下。
他并非是在质疑考菲尔的决定，只是好奇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在考尔卡洛克，如果有人…内城的人失踪的话，一般会派出宪兵队大肆寻找。我想你们浮空城的老爷那么金贵，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是这样没错。”乔修亚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点了点头。“你可以不要老爷老爷的叫吗？我总觉得你是在嘲笑我。直接叫我的名字乔修亚就可以了。”
“如果老爷你这么要求的话。”考菲尔小小地调皮了一下，然后抢在他之前继续说道。“找得到人自然最好，尸体当然也行。可如果宪兵队一直没有线索，又找不到人的话，他们就要拿外城的人开刀了。”
“为什么？”
乔修亚化身为好奇宝宝。他今晚问的问题，比他在学校里一个月都多。
“为了应付交差啊。随便抓个最外围的贱民，说他们是知情人，然后严刑拷打，逼出一点线索，再靠着这条子虚乌有的线索混一段时间。难道浮空城不会这样吗？”
“不……至少我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乔修亚本想果断否决，但突然犹豫了片刻，面色变得微寒。这种细思恐极的事情，他选择不去多想。
“哦~不愧是浮空城的老爷。那你知不知道追你的那些是浮空城的人，还是我们地上的土著啊？”
“额…应该不是我家族里的人。”他挠了挠头，显得有些困扰。
“豁~~没想到居然还是个贵族大老爷。”
考菲尔故意拉长了声调，还夸张地上下摇晃着脑袋。
“你够了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捉弄我。我道歉还不行嘛。”被考菲尔这幅怪异的样子弄得有些羞臊难耐，乔修亚选择了认错。
“没什么。我就是嫉妒而已。”
“嫉妒我？”
乔修亚的智商下线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有我想要的一切，难道不值得嫉妒吗？”
“唉，其实…”
他叹了口气，想要说点什么，却被考菲尔蛮横地打断了。
“哎，你可别说出什么‘你也羡慕我的自由’之类的话啊，这会让你在我心中的印象分一落千丈。家族把你养这么大，投入那么多资源，可不是为了听你一句‘我想要自由’的。你最好看清楚自己的身份，想清楚自己对于家族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
“也别说什么‘这不公平’。我早就说过，世界就是不公平的。这是一桩强买强卖的生意，你没有接受的权力，也没有拒绝的权力。除非你能成为家族的顶点，让所有人都听你的。但到了那个时候，你一定会从你所谓的‘受害者’变成‘加害者’。”
考菲尔一口气说了很多，让乔修亚哑口无言。
他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
考菲尔却没有停下来等他，而是自顾自地继续向前走。
“如果我伤到了你的心，那我也不会道歉的。这是我生存至今所总结出来的经验。否定它，就是否定我自己。”
“等等。”
“又怎么了？我的贵族老爷。”
“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你想干什么？”考菲尔后退半步，警惕地打量着他。“你不会是准备事后报复我吧？”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他哭笑不得地看着考菲尔的戏精模样。
“朋友？”考菲尔微微一愣，随后快速地摇起头。“我可没胆子跟你这样的贵族老爷互称朋友。”
“别这么矫情，这也会让你在我心中的印象分一落千丈。”
乔修亚现学现卖，用考菲尔的话回敬给她。
“还是算了吧。如果不出意外，我们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了。”
心中的自卑与怯懦突然盘踞高峰，撕开了她长久以来的伪装。考菲尔低下头，避开了乔修亚的视线。
“那我以我贵族身份命令你，说出你的名字。”他板起了脸，认真地说道。
“好吧好吧！我叫…”不想让自己这幅样子落入别人的眼中，考菲尔不耐烦地昂起头，皱眉瞪着他。可在开口的瞬间，她突然福至心灵。“我叫安娜，就叫安娜。既然你一定要问，那就记住这个名字吧。”
“哎？原来你是女孩子吗？”乔修亚显得有些诧异，旋即露出了无奈的笑容。“真是没想到。”
“怎么，贵族老爷看不起女人吗？”考菲尔没有因此而收敛她那痞里痞气的样子。
“当然不会。”
乔修亚来到了考菲尔的身前，半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齐。
“‘十二骑士’里，有三位都是女性。她们无一不是我的偶像。”
他轻轻捏住了考菲尔的下巴，用手指夹住袖子的内里，仔细地擦拭起她脸上的污渍与血痕。
不可思议地，考菲尔竟觉得自己心跳加快，面容发烫。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又舍不得这份温柔。
很快，她的脸恢复了整洁。现在再看的话，确实是个标致的女孩儿。可惜的是，她的嘴唇肿起了很大一块，显得有些滑稽。
乔修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从衬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圆形徽章，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昂首红龙。狰狞，且威严。
“当做我们朋友的证明。”
见考菲尔傻愣愣地看着他，乔修亚便抓起考菲尔的手，把徽章塞了进去。
考菲尔一改往日的机灵，竟显得有些仓惶。她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徽章，然后开始翻找自己的口袋，上下一阵摸索，最终却只摸出一枚肮脏的硬币。她用自己的衣角使劲擦拭着它，却始终去不掉那盖住花纹的黑色斑点。
“是要送给我吗？”乔修亚从她的手中夺过了有些油腻的硬币，攥在了自己的手心里。“谢谢你，我会珍惜它的。”
他突然想要感谢那些家伙，也想要感谢那些一路大开后门，假装看不见他的人。这种满足感，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我是从那边来的。”他指着考尔卡洛克的西边，突然说道。“那里有一座浮空城的地面中转站。在临近海洋的地方。但是很远，坐车的话可能要两天两夜。到了那里，还要……”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沉默了片刻。
“安娜，你能在那边的树林里躲一会儿吗？拜托了，这是朋友的请求。”
他在笑，温柔地笑，温柔到考菲尔想大声地告诉他‘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不叫安娜！’。
但是她不敢。
她像是逃跑一样的钻进了一旁的树林，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偷偷看着他。他挥了挥手，回以一个感谢的笑容。
扭过头去的瞬间，笑容消失了。他看向远处，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是扎根在这里的一棵苍松，伟岸、挺拔。
不一会儿，有六个穿着黑风衣的人从远处赶来了。他们围住了他，一阵询问。
然后，他们一起离开了。
考菲尔终究是没有冲出去和他说一声再见。
毕竟离别，是朋友注定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