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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城等简竹记忆稳定了，就要启程去南京拿回自己的内丹。临走前他丢给毕岸一单委托，还没等说清楚，高铁就检票了，搞得毕岸还得自己找上门去询问。
这次摊上麻烦事儿的是简竹的舅舅陈锋。陈锋此人，是有真才实学的，并非一般人以为的全靠有个好姐姐。他是在荣华集团任职，却是凭真本事站稳脚跟的，乃是简竹父亲的得力干将。
“这事儿挺诡异的。”简竹上高铁前匆匆交代了几句，“舅舅膝下只有陈麟一个女儿，现在英国读书。当初舅妈生孩子，我们一家就在医院陪着，护士一出产房就说了，是女孩！”
然而，三个月前有个跟陈麟一般大的男生找上门来，声称当年医院把两个孩子搞错了，他才是陈锋家的孩子。
对此，陈锋不以为然，觉得是男生找错家庭了，毕竟当日生孩子的又不止他们两家。但是男生却不依不饶，非要跟他进行亲子鉴定，还列举了一堆诸如咱俩都是高鼻梁，陈麟是低鼻梁的证据。
陈锋又好气又好笑，直接把人给轰走了。
搞什么，陈麟低鼻梁是随了她妈妈，这怎么还成抱错孩子的证据了？
然而，男生并不死心，找了多家媒体哭诉寻亲艰难。
新媒体时代，这种有过热度的话题很容易保存下来，毕岸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当日的采访视频。
很清秀的男生，才21岁，在镜头前哭得两眼红肿，委屈巴巴地质问：“我就想找到亲生父母，想要一个真相，错了么？”
男生名叫金源，家在老城区，条件不是很好，目前在一家专科院校读书，跟陈麟同年同月同日，在同一家医院出生。
“不对呀！”铛铛看到这节惊讶，“不同身份背景的人，怎么会在同一家公立医院生孩子？陈家那种中产阶级家庭，不是应该在收费昂贵的私立医院待产坐月子么？”
毕岸也觉得奇怪，好在热爱八卦的网友已经扒出了答案：陈麟妈妈是早产，被热心路人打了120，紧急拉到了最近的公立医院。
“这就讲通了。”毕岸一开始也以为是什么阴谋论，现在看来就是一个意外，让两个家庭有了交集。
但金源对此无法接受，一个劲儿地质问：“既然要决定生我，为什么不看好我，要让别人抱走我？”
最后，陈锋也跟着动摇了，这孩子哭得凄凄惨惨，别是真抱错了吧？有了这丝怀疑，再去看金源，陈家夫妇竟然觉得，还真有点像。
但夫妻俩费尽心血把陈麟培养得知书达理，这二十多年的感情也不是说抹消就抹消的，两人就商量着，瞒着闺女跟金源做个亲子鉴定，要是没抱错自然最好，要是抱错了——那就两个孩子都要了呗！
陈锋疑心重，怕金源耍花招，鉴定机构是他自己选的权威机构，金源也是他派车直接接过去的，全程没给金源动手脚的机会。也正是因为如此，鉴定结果出来后，陈锋分分钟钟觉得有点打脸——竟然真的抱错了！
陈家夫妇心情微妙，将金源接回了家，犹豫着该怎么跟陈麟解释。
简竹在高铁上用QQ跟毕岸联系：“金源要是那种勤奋好学的孩子吧，这也是件好事，就当有两个孩子了，一个亲的，一个养的。关键是吧，他是真，不是个好东西。”
能让一贯有素养的简大小姐说出这话，可想而知金源确实很让人头疼。
找回亲儿子，陈锋觉得孩子大专院校拿不出手去，就给他找了名师补习，要他准备专升本。金源十分单纯地问：“爸爸你那么有钱，不能给我买个好文凭么？”
陈麟从小独立，学习上就没让陈锋操过心，他头一次听这种不上进的话，直接蒙了。陈锋勉强压住火气，暗自告诉自己，这是自己亲生的娃，成长环境又不好，得包容些。他耐着性子给金源讲了一番道理，终于说服这孩子万事凭自己。
进家门不足俩月，金源问家里要了四回钱，加起来得有六位数。今天换手机，明天买衣服，后天又去听演唱会，学习没见多上心，吃喝玩乐倒是一样不落。
一开始陈家夫妇忍了，觉得乍贵骤富，得有个适应过程。但半月前，金源突然跟陈锋要新房子，还是一套黄金地段的高档商品房，就把陈锋给气到了：“你还上着学呢，要什么房子？”
金源不答反问：“那陈麟也在上学，她名下为什么有栋别墅？”
陈锋愣了一会儿，才反应他说的是什么，连忙解释：“那是你爷爷的遗产，临终前指明留给陈麟的。”怕他误会，又补了一句，“买的早，不贵。”
金源委屈地看他一眼，振振有词：“那是以前，爷爷不知道陈麟是个冒牌货。现在我回来了，我才是陈家的长房嫡孙，遗产应该重新分配！”
陈锋一时没转过这个弯来，满脑子都是：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唯一不满的就是，金源怎么能用“冒牌货”仨字形容陈麟？
金源催着陈锋把别墅过户回来，话里话外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能便宜了外人。陈锋一心想让儿女友爱，实在劝不动，只好推了简竹姐弟出来：“你爷爷当年的遗产全留给小辈了，简竹和简松那里也各有一份，重新划分太麻烦了，回头我再给你买一套。”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那套黄金地段的商品房你就别想了，老子也买不起！”陈锋两口子是中产阶级，又不是富豪，一下子哪能拿得出那么多流动资金？
不想金源在学习上驽钝非常，在金钱上倒是有几分小市民式的精明，一眼就看出了陈锋的心思，当即冷笑一声：“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姑姑的孩子凭什么还能继承爷爷的遗产？论血统，我才应该占大份，我挑完才能轮到他们。爸爸你心怎么那么歪呢？”
铛铛看到这里，忍不住吐槽：“重男轻女啊！”它想了想，问毕岸，“他这思想应该是金家灌输的，你说当年所谓的医院抱错孩子，会不会是金家自己为了要儿子偷换的？”
毕岸也觉得有可能，但这种事儿明明该找派出所，怎么找到他头上了？
QQ消息闪动，简竹的目的也露了出来：“陈麟有遗传病，是隔代遗传，这也是外公把占遗产大头的别墅留给她的原因，算是一种补偿吧！但金源，没有遗传病的症状。可是亲子鉴定又做不了假，我就很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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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因为亲子鉴定，先入为主，毕岸却看得牙疼，他问简竹：“金源怎么知道陈麟名下有别墅的？谁说的？”
首先，陈麟还在国外读书，简家姐弟跟他又没话说，不太可能提这茬；其次，陈家夫妇一心想女儿和睦，也不会提这种事儿。那么金源到底是从何人嘴里听说的呢？
简竹也给问愣了，事发突然，大家只顾应付金源不断升级的要求，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左右没什么事，毕岸把铛铛塞袋子里，让简竹跟陈锋打了个招呼，就去了陈家。
也是他们来得巧，刚出电梯，就听陈家传来一声高亢的女声：“这可是你们亲儿子，没用你们操心，长这么大，现在该娶媳妇了，要套房子都不给，你们还是不是亲爹亲妈？有你们这么偏心眼的吗？”
毕岸敲门的手顿住，思忖着似乎来的不是时候，要不然先回避一下？
偏偏这个时候，门开了。
一个面色黑黄，脸带戾气的中年妇女跟毕岸大眼瞪小眼半晌，伸手拽过低头不语的金源就往电梯走。
毕岸趁两人不备，屈指微弹，两枚用于追踪的小玩意黏在了他们背上，盈盈泛着水光。
“是毕先生吧？”陈夫人听见动静连忙过来，歉然笑道，“快进来，让您看笑话了。”
刚刚那妇女进门没换鞋，踩得客厅全是黑乎乎的脚印，陈夫人来不及打扫，就踢了块拖布过来草草擦了一遍，边擦边解释：“那是金源的养母，觉得孩子受委屈了，过来讨说法。”
客厅里除了陈家夫妇，还坐了一对气质很好的母子，看模样跟简竹有几分相似，应当是过来调解的简夫人和简松。母子俩欲言又止，陈锋默不作声给毕岸沏了茶，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毕岸只得投石问路：“可是陈麟不是她亲闺女么？别墅在陈麟名下，她应该高兴才对呀！”
亲闺女被人千娇万宠养大，有出息有房子，怎么算都得偷着乐吧？难道真是大公无私，或者跟养子关系亲厚，替他鸣不平？
简松到底年纪小，看着温文尔雅，实际上却有几分气性，当即冷笑一声：“不，人家埋怨女孩子家家的，出什么国，万一学坏了嫁不出去怎么办。”
毕岸明白了，这是一个目光短浅，且重男轻女的妇人。在她的观念里，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陈麟一嫁人，别墅就跟金家彻底没关系了。毕岸都能想象得出金源是怎么忽悠养母的，无非就是“亲的不如养的亲，将来别墅到手，我就接您过去享福”。
陈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这事儿！
一直强忍着委屈的陈夫人终于忍不住，抽了张纸巾擦泪：“我们都不敢告诉麟麟，就怕她受影响。你说女孩子家家的，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留学，本来就难受，要是再让金家人打电话叭叭叭，她这学还怎么上啊！麟麟性子要强，她若知道我们不是她亲爸亲妈，肯定不会让我们继续供她。”
毕岸听得唏嘘不已，到头来，亲妈还不如养母心疼闺女。
陈锋一个头两个大：“你说我又不是不给金源买房子，他现在还没毕业，以后在哪工作都不知道，买了房子有什么用？”他越想越气，“我今天才知道，他在大学里，两年换了七个女友。现在这个，谈了才俩月，就嚷嚷着要结婚？”
毕岸叹为观止，偷偷掰着手指一算，很好，这个女友是认亲后才谈的。还真是贵易交，富易妻。
又聊了一会儿，毕岸留在金源身上的水镜术有了动静，他怕错过重要信息，就要起身告辞。没成想，他一起身，简家母子也跟着出来了。
简夫人打发走了简松，将毕岸送至小区门口，叹息：“今天这事儿，似曾相识。几年前，有个姑娘也是自称是我闺女，过来找我。不过亲子鉴定没对上。”她顿了顿，失笑，“我就在想啊，若是对上了，大概跟今天的情形会很像吧？”
毕岸心思一动，问：“这种冒认富家子女的事情，很多么？”
简夫人想了想，摇头：“应该不多见吧？如果想造假的话，一般是等老一辈火化下葬了，私生子才会找上门。”肉体火化成灰，就没了提取DNA的可能，到时是非对错全凭一张嘴。
这似乎从另一角度验证了金源认亲的真实性。但毕岸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直到铛铛望着简夫人离去的背影感慨：“金源为了捞财是真下劲儿啊！老子在九龙山庄住了那么多年，都不知自家产业有多少。他回来才多久，就把陈家和简家的账目摸得清清楚楚。”
毕岸心思一动，这确实有点奇怪。按理说才二十出头的学生，又没什么实践经验，家长是没耐心告知家庭财产细目的。
金源认亲，处处透着不合情理，但偏偏证据确凿，可真是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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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陈家的儿子，那别墅本来就是你的，你有什么可心虚的？”
“放心，没人能发现。只要你自己一口咬死，他们就没有证据。”
“你傻呀！陈麟出国留学得多少钱？怎么着也得几十万吧？就你那学历，将来得工作多少年才能挣出来？别忘了，这花的可都是你的钱！”
水镜中传出一道急促的女声，她说的乍一听很有道理，但如果加上那句“只要你一口咬死”，就有那么几分强词夺理了。
毕岸躲在小巷子里，双掌合十，缓缓旋转错开，面前一阵水波荡漾后，徐徐显出一男一女交谈的场景。影像不是很清晰，勉强能认出脸，这样看来应当在术法范围内，位置不会太远。
这是一处竹林里，池水清澈，绿影婆娑，冷眉冷目的女孩子脖子上带了尊玉佛，正低声训斥着金源，声音经过水镜术转化，有些失真，朦朦胧胧像是在水里听声。
铛铛热衷于去有小姐姐的地方，一眼就认出了地点：“这不是附近的悦动广场么？竹海碧波还是前年新增的，经常有情侣过去约会。”
话音刚落，那厢形势陡变。
竹林入口的石径上，匆匆跑来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女生，她使劲分开遮遮掩掩的竹子，哭得梨花带雨，一巴掌狠狠扇向金源：“我说你怎么非要分手，原来是脚踏两只船！你要是不乐意跟我在一起，你早说啊！非得找着下家才来分手！你恶不恶心？！”
金源脸色慌乱，狼狈地躲开袭击，色厉内荏地嚷嚷：“你个疯子，撒什么泼，咱俩已经分手了！”
前女友含恨瞪着他，两眼通红，使劲啐一口：“渣男！我真是瞎了眼，才觉得你好！”
两人闹得不可开交，金源唯恐玉佛女孩生气，频频望向她，不断隔开前女友的九阴白骨爪。
玉佛女孩笑笑，神情中带着丝不屑，她拎起自己的背包，冲金源摆摆手：“你先处理感情问题，不用管我。”
一俟玉佛女孩走远，金源立即露出了凶恶嘴脸：“哭什么哭？当初上床是你情我愿，我又没逼你！你有什么可委屈的？”
前女友怒火上头，声音蓦然拔高：“我说追究这事儿了么？现在说的是你脚踏两只船！”
“你管我脚踏几只船，咱俩都分手俩月了，再追究这事儿，有意思么？”金源撇撇嘴，嗤笑，“你不就看我找到亲爹了，家庭条件好了，上赶着赖着我么？”
前女友似乎从没听过这么无耻的言论，生生给气笑了：“金源，要点脸，我家可是拆迁户，你跟我谈了半年，我在你身上花的钱，买辆车都够了！她余露有什么？一个孤女，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能给你提供什么帮助？到底是我想攀高枝，还是她别有所图？动动脑子！”
“不对！”听到这里，毕岸突然皱眉，“一个拆迁户，一个孤女，依金源的性子，怎么看都是前者对他更有吸引力。”
“那是以前。”铛铛呵呵冷笑，“发财了呗，找个比自己条件差的，直得起腰杆来。”
毕岸倏地想起陈锋的埋怨，“我今天才知道，他在大学里，两年换了七个女友。现在这个，谈了才俩月，就嚷嚷要结婚？”
两年连换七个女友，为一个孤女踹了拆迁户，火急火燎要结婚，余露强词夺理的劝说，毫不相干的事情，在这一刻连缀起来，让毕岸隐隐抓到了线索。
“看来，这位现女友，还是个重要角色。”毕岸挥散了水镜，琢磨着该去哪里查查这女孩，结果一回头就看到简夫人怔愣当场。
去而复返的简夫人，本来是犹豫着想算算简竹的姻缘，好巧不巧地就看到了毕岸偷用法术。
毕岸有些尴尬，正考虑要不要抹去她的这段记忆，就听她缓缓开口：“我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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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露疲惫的回到出租房，看着老破小旧的房子，一股怨气憋都憋不住。
她将省吃俭用仨月，才买回来的包包，小心地放进衣柜锁好。再想想一身名牌的金源和简松，她眼圈蓦地红了。
余露起身快步走到书桌前，“哗”的一声拉开了陈旧板材的抽屉，看着里面躺着的偶人冷笑不已。
那只偶人，木头雕刻，长不过十多厘米，天灵盖上开了两只小孔，面部以鼻梁为分界线，一半阴柔，一半阳刚，看着就诡异。
摩挲着这只偶人，余露心底滋生出一股快意，她狠狠攥着脖子上的玉佛，长长地舒了口气。只觉得压抑了二十多年，就属这俩月最开心了。
手机铃声冷不丁响起，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起伏的心潮，皱眉刚一接通，听筒里就冒出金源焦急的声音：“露露，我爸，不是，我是说陈锋，他突然要重新做亲子鉴定。会不会是怀疑我了？”
余露眉峰一挑，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安抚他：“你别急，慢慢说，悦动广场是吧？我这就过去。”
老旧的门重重关上了，屋内重新陷入寂静。
几分钟后，空间通道缓缓开启，毕岸从里面走了出来，扫视了一圈，将目光定格在半开的抽屉上。
悦动广场的竹海碧波，金源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也顾不得鞋子昂贵，不断低头踢着石子，听着水塘里“噗通”声，心里方平静些。
“稳住！”背后传来一声冷喝，余露从石径上走来，皱眉斥道，“你慌什么？我跟你说过，他们查不出来。”
“可是，可是陈锋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想做亲子鉴定？”金源急得六神无主，“是不是我最近要的太多了？一旦牵扯到房子，他们就……舍不得了？”
“不会！”余露斩钉截铁地道，“你是男孩，比女孩更有继承权，更应该得到最好的。他们有儿子了，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往外推？”
“对，我是儿子，陈家的家产本来就是我的。”金源得她安抚，重新平静下来，却依然惴惴不安，“露露，我，我没能力没背景，你当初怎么会选中我？”
余露眼眸微转，猜测可能是那位前女友告了她的黑状，当即冷笑一声：“我倒是想找别人，可同年同月同日生，又在同一家医院，还得是男孩，你觉得好找吗？”
“怪不得！露露你放心，等咱俩结婚后，我就把财产过户给你一半。”她说得露骨，金源反而信了八分，转而思索起陈锋此举的缘由，“今天姑姑，就是简夫人，来家里做客，可能是她跟陈锋说了什么。”
一听“简夫人”仨字，余露脸孔登时愤怒到扭曲，但很快就被快意取代，她高高昂起头颅，将怨愤压回心底，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放心，她就算再不喜欢你，再怎么折腾，也改变不了亲子鉴定的结果。”绿色景观灯将她的脸照得狰狞可怖，她一笑，就像厉鬼降临，“你不是陈家的孩子，可那又怎样？我说你是，你就是。”
“原来真是你在捣鬼。”幽寂的竹林，蓦然响起一声叹息，跟余露洋洋得意的宣告无缝衔接，“我算是明白什么叫升米恩，斗米仇了。”
“谁？！”余露陡然变色，直勾勾瞪向声音来处。如果眼神能杀人，来人可能已被她凌迟千万遍了。
一人多高的假山处，简夫人和陈锋转了出来，前者神情复杂，掺杂了缅怀、懊悔、愤怒等情绪。
“爸，爸爸？”金源蹬蹬倒退两步，一脚踩进水塘里，限量版的鞋子立时被水浸透，他却似毫无所觉，只是慌乱地四下观望。
“我不是你爸爸。”陈锋低声道，顿了顿，又说，“我都听见了。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十分确定你跟我，跟陈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不是的，爸爸！你听我说，我……”金源凭着本能辩解两句，却卡了壳，不知该怎么往下接，转而无助地看向余露。
余露充耳不闻，自从简夫人出现，她就像饿了几天的野狼，恨不得用眼神把简夫人剥皮拆骨，吞食入腹。
“你当初为了有个儿子继承家业，把我抛弃，宁愿收养一个孤儿。陈钰，你以为调换了我和简松的DNA样本，就神鬼不知？”她掩着唇，发出凄厉的尖笑，震得人耳膜生疼，“现在我给你们陈家送了个好儿子，免得你家断了传承，你高不高兴，开不开心呀？”
她神色变得柔和，轻声细语：“你看，你重男轻女把我抛弃，我却还惦记着给你们家找个继承人，很贴心吧？”
余露的声音不难听，甚至可以说很甜美，但现在大家听着她絮絮低语，却觉得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金源茫然地看着她，脑子里乱成一团：她什么意思？当初不是说好了，一起拿陈家的家财？她怎么会认识简夫人？
“几年前你找来时，我就说过，我只有简竹和简松两个孩子，你跟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简夫人冷然凝视着她，“我把你送到福利院，资助你到十八岁，已经仁至义尽……”
“哈哈哈哈，哈！”余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是这番说词，陈钰，你真伪善！如果我只是一个路边捡到的孤儿，你为什么要把价值好几千的玉佛挂我脖子上？如果我跟你没关系，你为什么资助我到十八岁？世上有那么善良的人么？随便捡到的孩子，都能这么上心？谁信啊！凭什么简松锦衣玉食，在原本属于我的家里长大，我却要在福利院讨巧卖乖，连上大学的钱都得自己赚？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
简夫人最初在余露的记忆里，是个很温和优雅的长辈，她无数次幻想对方是她生母，只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认她。简夫人对她很好，每年都会将钱打到她在福利院的专属账户。她勤奋学习，努力扮乖，总想去讨好简夫人，好早点回家。
高考那年，她分数只够三本的，老师劝她：“你要么复读一年，要么读大专吧！三本学费太贵了，你负担不起的。”
不，我有个有钱的亲妈，余露默默想。
她这么想不是没道理的。福利院的阿姨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将她的私人物品还给她，其中有一个很精致的玉佛，她找人看过，是A货，保守估价四五千。阿姨说，简夫人将她送来时，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是简家的小少爷。
可是，简夫人当年生的，真的是小少爷么？会不会就像电视剧里那样，偷龙转凤？
高昂的学费催逼着她铤而走险，找上门要求做亲子鉴定。可简家却跟看笑话一样看她，没有半分温情。亲子鉴定做了，简松的确是简家的孩子，她余露跟简家没有任何关系。从此，简夫人断了她的资助，再不许她上门。
这份亲子鉴定谁会信呢？
简夫人当年既然能偷龙转凤，想来调换一下DNA样本也不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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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找会巫蛊之术的人做了只木偶，调换了金源和陈麟的DNA样本，作为报复？”毕岸一手插兜，慢慢自石径走来，十分不赞同地望着她。
藏在衣兜里的手拿了出来，露出了那只木偶。
余露瞳孔攸然紧缩，勃然大怒：“你入室盗窃？”顿了顿，她又冷笑，“非法手段取得的证据，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你不会不知道吧？多读点书！”
毕岸眨眨眼，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你去告我呀！子不语怪力乱神，陈家该起诉你俩的是诈骗罪，关小木偶什么事？”
这神逻辑把余露绕得一阵晕眩，她意识到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毕岸翻转木偶，给陈锋看头盖骨上的两个小孔：“女性面孔这边塞了金源的头发，男性面孔这边塞了陈麟的头发，都带着发囊，加持巫术后，两人DNA样本对调，所以不管你怎么检测，金源都是你的孩子。当然，你若非要进行能判断男女的检测，比如染色体检查，没准儿就露馅了。”
“啊，我想起来了！”陈锋一拍巴掌，叫道，“之前麟麟跟我抱怨过，她在机场附近跟人撞了，对方撒泼打滚，还薅她的头发！”
两人越说金源脸色越白，到最后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双腿一软，“噗通”坐进水里，半个身子都湿了。
余露似乎早就做好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准备，丝毫不在意判不判刑，只要简夫人不爽，她就高兴。此时她唯一惋惜的是事情败露太快，她还没来得及让陈家家破人亡。
她快意地瞪着简夫人：“那你倒是报警啊！我一被捕，保证铺天盖地都是荣华集团董事长夫人偷龙转凤，把亲生女儿送进监狱的新闻。”
“你是真认定自己是荣华集团二小姐了呀！”毕岸叹了口气，“简夫人的解释你不相信，亲子鉴定的结果你也不相信，这样如何，我跟简家陈家都没什么关系，我给你回溯时光，不过需要你付出三年的寿命作为代价，毕竟这可不符合天道规则。”大约知道余露心里在想什么，毕岸笑道，“别指望我，我又不欠你的，总不能让我为此赔上寿命吧？”
余露眸色剧烈变幻，半晌狠狠一点头，她实在很想看陈钰被人揭穿真相的神情。
毕岸得到双方允许，当场做法，在狴犴珠的辅助下，竹林里有影像渐渐清晰。
二十多年前的医院门口，一波人挤挤挨挨围成一个圈，隐隐有婴儿的啼哭声传出来。抱着孩子正要上车的简夫人忽然顿住，拨开人群看了眼嘴唇青白的婴儿，顿生怜悯之心。
她低声跟丈夫商量：“是个女孩，估计是家里扔的。咱们绕个路，把她送到福利院去吧！就当给松松积德了。”
医护人员给婴儿做了检查，确认没毛病后，就自告奋勇陪同简夫人去了福利院。
半路上，简夫人的先生献宝似的掏出一枚玉佛，简夫人当场就笑了：“你傻呀！男戴观音女戴佛，松松是男孩！”说着又抢过玉佛，爱怜地塞进女婴襁褓里，叹息，“也是个缘分。以后你要是没钱了，就卖了救个急吧！”
刚生了简松的简家夫妇，正是心肠柔软的时候，一念生慈，却因此招来无妄之灾。
光影渐渐散去，余露脸色惨白，胸膛剧烈起伏，她哆嗦着嘴唇，犹自不肯相信。可毕岸的话却令她连最后一丝自我安慰也崩溃了：“有抗争意识值得鼓励，可你动不动就扯男女对立的大旗，是真的在抗争，还是只是给技不如人找理由？你自觉命运不公，但你真的拼尽全力了么？什么都归咎于男女差别，其实是对自身为女感到自卑吧？”
“凭什么……”余露捂住脸，熟悉的世界在她面前坍塌，她绝望地哽咽，“我只是，我只是……我最初只是想有个家……”
一步踏错，万劫不复。经年奢望横亘心底，最终成了心魔，余露亲手斩断了她与简夫人之间的羁绊，再也无法回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