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镇不大,十多户人家,房屋参差不齐星落一团。街道不长不过数十米,叫街道也不过是一层土路罢了,在白雪间一片白茫。
少年四处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食物,却什么都没有发现,疲惫加饥饿,让他体力早已透支。
缩在一家农户下,仰头看着低矮的窗户中露出的昏暗的油灯光芒,那敢于和狼王争锋,敢于和妖魔打斗的少年眸子中却出现一丝希冀,其实他也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砰!”
屋内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还有一女孩子痛苦的嘤咛。
少年急忙站起,透过纸糊的窗户,一个满脸赤红瘦弱的中年男子醉意汹汹,腿脚打着摆子对着屋内墙角蜷缩的女孩口中骂骂咧咧道:
“你个天生的赔钱货、索命鬼,一出去就克死你的父母,要不是老子收留你,你早就饿死了,你呢?现在更是克着老子天天输,是不是那天克死老子你才高兴?呸!”
中年男人嘴里咒骂不停,然后渐渐躺在用稻草铺垫的土炕上睡去,小女孩胆怯的起身伸头看了看,确定对方睡着了松了口气。
将先前砸过来的板凳放回原处,小心翼翼的走到炕边,替中年男人脱掉破烂的草鞋,盖好破旧露出稻草的被子,回头间却发现了窗外的少年。
少年一惊继续缩在墙角,将身上破裂的熊皮裹了裹,看到头顶的光亮消失,知道灯火已经熄灭,叹了口气摸了摸肚子,缩在熊皮里闭眼缓缓睡去。
“小乞儿在这里干嘛啊?你是无家可归的小乞儿吗?”少女的声音软软诺诺,入耳如同棉花糖一般。
虽然少年从来没有吃过,但在少年七八岁时,年末跟着老头子出来购买食盐时见过棉花糖,而且还见过别的小孩吃,看到别的小孩满脸幸福的样子,他感觉棉花糖应该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少年闻言惊起,双目如同野兽般露出凶光,看到少女后警惕稍微退去,瞪着她说道:“谁说这是你家的?这街道啥时候成你家的了还?小爷我爱在那里睡就在那里睡,碍着你了?还有你这人怎么跟鬼一样走路没有声音?”
“我…”少女被这凶狠的样子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天这么冷我看到你在这里睡觉,便过来问问。”
“多管闲事,小爷我就爱在这里睡,滚一边去,别打扰小爷我睡觉!”少年不耐烦的说道,而后翻身继续睡去。
“你是乞丐吗?”少女没有走,蹲在一旁问道。
“你说谁是乞丐?”少年一咕噜坐起,大声问道。
“啊?”少女有点害怕,看着暴怒的少年有点不知所措。
“咕噜咕噜!”少年的肚子又响了起来。
少女听见一笑,在少年恼羞而变红的脸色中走入屋内。
“烦人!”少年准备换一个地方睡去。
“喏,小乞丐这个给你!”
身后传来少女的声音,少年恼怒转身看去,小女孩冻得通红干裂的手中拿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粗粮馍馍。
少年犹豫一下,伸手抓过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小乞丐你叫什么名字啊?”少女蹲着手托腮问道。
“呜!我不是乞丐,我是猎人。”少年被馍馍噎了一下,随手抓起一把雪塞入口中,边吃边说道:“我名字叫阿狗。”
“阿狗?好奇怪的名字。”她的眼睛亮晶晶,一闪一闪动人心魄。
“老头子说贱名好养活,而且狗好活,不管什么时候自己总能找到吃的。”馍馍已经被吃完了,阿狗捧着双手,舌头将掉落在手心的渣子舔入。
“那你姓什么?不会姓阿吧?还有老头子是谁啊!”少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好奇问道。
“我姓杨,跟老头子姓,老头子是我爷爷!”
“那你爷爷呢?”
“去年就死了!”阿狗目光不悲不喜,语气平淡。
“啊?对不起!”少女有些不好意思,浅浅低头羞涩道。
“嗯?有什么对不起的?大山的猎人能老死就是福气!”阿狗拍了拍手,抬头看着少女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王霜松!”女孩露齿嫣然笑道:“是镇上私塾学问很大的老先生起的呢!”
“王霜松?什么意思?”
“先生说就如同这大雪间的松树,不论风雪再大,大雪压青松,青松依旧挺且直。之意!”
“哦哦,你真有文化,我连字都不会写!”阿狗虽然在刹那间经历了无问和尚的一生,但走马观花间,不过只是一场梦,而且老和尚一辈子也没有识字过,全靠普惠师父口语传教。
“要不你给我起个名字吧?”阿狗有些羡慕的说道。
“我只是偷偷听先生讲学,识字识得不多。”王霜松有些羞涩说道。
“没事,我都不识字。”阿狗毫不在意,摆摆手说道。
“嗯,我最近听先生教过一句:烨烨空中电,你叫烨怎么杨?杨烨。”王霜松低头沉思许久,眉头紧蹙,咬着薄唇思考半响说道。
“烨?什么意思?怎么写?”
“火光、日光的意思!”
“好啊!火啊日光啊好,暖和。就它了,怎么写?”阿狗讨厌冬日,食物难找不说,严寒更是恐怖。
王霜松冻得通红干裂的手指在雪地间划动,一笔一划写的极其认真,虽然写的很丑,但难得工整,看起来以前练过很多次。
杨烨也低头认真的看着,目光沉沉看着通红的手指刺破白雪,一道道白光在黑眸中游走。
“学会了吗?”王霜松写完扭头看着身旁认真学习的杨烨问道。
“应该学会了。”杨烨手指在雪地上笨拙的游走,指间好似用了千钧之力,写出来去扭扭歪歪。
“小爷我天生的聪明,你看怎么样?”杨烨很开心的指着雪地上丑陋的字洋洋自得。
“嗯嗯,很好,比我聪明多了,我第一次学,写了好多次都记不住。”王霜松呆萌的点头说道:“可是你为什么一直称自己为小爷?不好听。”
“男人都应该这样说啊!”杨烨理所应当的说道:“这样才是男子汉,别人才会怕你。”
“男人和害怕是一起的吗?怪不得我害怕我二伯。”王霜松有些不解道:“可为什么先生说话温文尔雅,却还是给人种害怕感觉呢?”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男人都是这样说话的。”杨烨问道:“刚才打骂你的就是你二伯?”
“嗯!”王霜松神情低落点头应道。
“他老打你?”杨烨挑眉带着怒气问道。
“没有没有,二伯平常对我挺好的,只有赌钱赌输了或者喝酒了才会。”
“好,我吃了你的馍,而且你还给我取了名,作为报答我替你揍他一顿。”
“不要不要”王霜松闻言小脑袋摇着,小手也使劲晃动,“不要打我二叔。”
“为什么不要?打他一次以后他就不敢打骂你了。”杨烨有些不懂,他感觉眼前这姑娘傻乎乎的。
“就是不要。”王霜松只是摇头,问道:“为什么要让别人害怕你呢?”
“因为只有最凶狠的野兽才能活下去,而我要好好活下去!”少年杨烨目光如炬,他自幼与旁的猎人斗,与苦难的气候斗,与这钱来山脉的山灵斗,,他明白要活下去的艰难,更明白要活着好的艰难。
“哦!”少女似懂非懂点点头。
“你的名字怎么写?也教教我吧!”杨烨好奇道。
“嗯!”少女抬起头笑笑,通红的手指在雪地上写了起来。
风声、雪声、手指在雪地摩擦的声音,外加屋内醉汉的呢喃,在这个雪夜中微不足道,恰如这两个肩头落满积雪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