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的找不着北的陆尧被小太监拖走了,玄慎施施然坐了下来,大有谈一谈心的架势。
“还有一个月。”
沈晔也不躲闪,闷了一大口酒,直视着玄慎的眼睛,坦然的很。
利益的互换不是慈善,谁都没有痛恨对方的理由。
“怎么?你们还有什么满足遗愿之类的?”沈晔半开玩笑。
“不是你们,是我们,找你自然是有事,若是办的好,自然遗愿之事也好说。”
沈晔指了指门外的人。
“那么多能人异士,什么事还要我干?”
“在你死后,亲笔写的遗诏里要追捕这几个人。”玄慎推了一封信过去。
沈晔好奇地拆开,大略一扫,面色微变收了下来道:“可以,不过北漠那边儿起事是迟早的事,这可不一定有用,你直接抓着就是。”
小七不知所踪,关在密室里的六水,已渐渐失去意识,没注意纸上的内容。
简简单单的几个名字,都是钦天监的人,钦天监也是属于朝廷的。
沈晔一叹:“凡事都讲求个名正言顺。”
一阵无话。
“帮着照看一下苏皖吧。”
“什么?”
“遗愿啊~”沈晔微眯着眼,笑的特别假。
玄慎沉吟了一下,干脆答应了下来。
“可,你倒是费心费力的,你喜欢她?”
“不至于,总要替苏辙照顾一下,那么傻的一人,吃亏了没人再疼了。”
“这样啊~天朝存不了多少日子了,我可以安排走他们。”
沈晔斜躺下来两腿搭在了桌子上,漫不经心。
“好了好了,把桌子上那些个折子批了,真是的早知道你这么大权利,我还当什么皇帝。”
“找个人搬到我那去吧。”
玄慎起身推开门带进来一阵凉风,外头还下着小雪。窗外的梅都快要落了,旁边植了一棵红樱,不起眼的地方立着一座衣冠冢。深冬过去,便是明媚春日,那已经不是他所在的世界了。
赐婚的消息传了出去,苏皖倒是来了一次,站在殿外边,沈晔颇心虚,称作不在也避了过去。
沈晔便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说不出的复杂滋味萦绕在心头,遣退了随从,干脆撑着伞去了陆府。
即便去的路上有些嘈杂,他仍能感受到远远的有两个人跟着,不用说也是玄慎安排来的。
陆府如今热闹,到处红绸挂满,雪白里刺目的红。沈晔没进去,又走回了宫。
路上正路过少时的书院,这里的梅花却自顾自的开的正盛,还未上课,几个学子在院里雪仗打得正欢。一个雪球扔歪正对着沈晔而来。
沈晔侧身一躲,忽然有了些兴趣,团起一团雪就扔了过去,快准狠,对边眼见打不过,纷纷联合起来共抗外敌。沈晔招架不住,中了几个雪球顺势倒在地下,最后和学生们滚在一起笑得爽朗。
“放肆,跪下!”
迟迟赶的白胡子老头厉声呵斥,拉着几个学生就跪了下来。沈晔悠悠地站了起来,皱着眉头。
“请皇上恕罪,是臣教导无方……”先生穿着烟灰色长褂上头打着补丁,抖得厉害。沈晔想起来他这一身长褂似乎都穿了好多年了,一把年纪也还是个爱念叨的,长篇大论这就要打上。
沈晔被扰了兴致,听着这些陈腐说辞,作了一个揖,十分给面子的叫了一声:“老师。”然后拂袖走了,后边抬起头来的先生受宠若惊的抬起头,压根忘了自己曾教过如今帝王,毕竟沈晔当年逃课逃的厉害。
正到了黄昏,看不到边的长街尽头,沈晔走的形影单只,时间还有一个月。
此后沈晔一直称身子抱恙,除了修书一封递去了陆府,一直窝在未央宫里,连早朝都不去了。
再一次正坐在议政的大殿已是大半个月之后。陆尧先谢了恩,随后两封辞呈就递了上来,沈晔满意的点了点头,痛痛快快的允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玄慎安排的不错。
苏皖在陆尧旁边站着,目光如炬,沈晔一侧身不太敢看。
“陆将军留下,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站在一旁的公公得到授意后,上前一步喊的中气十足,今日自家皇上看着心情不错。
众臣都退了下去,苏皖想说些什么,也被长眼色的小太监劝了下去。
沈晔坐在龙椅上,摆着邪魅猖狂又冷漠的姿态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凄凉。
陆尧看起来有些微怒,待到大门缓缓关上,一字一句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闹什么了?”沈晔垂下眼睑。
“北漠的情况别告诉你不知道,朝堂上乌烟瘴气的样子你也别当我看不见。”近日沈晔的所作所为愈发荒唐,陆尧就是再信他,也不能如此盲目。
“你既然知道就该明白天朝已经无力回天。”
“为什么无力回天!”陆尧丝毫不压抑半分。
沈晔倒是无端笑了起来道:“你信命吗?”
“我不信!”
沈晔并不生气,笑容收敛了起来:“我信!”
“你!”陆尧拂袖就走。
噔噔噔的脚步声在
“等等,接着。”沈晔从怀中掏出一块儿包的好好玉佩扔了过去。
“什么?”陆尧没好气的说道。
“不是给你的,给苏皖的。还是治好你的国吧,瞎操心。”虽然嘴硬,陆尧还是收了下来,妥帖的放在袖袋里。
“打算什么时候走?”指的是辞官回乡,陆尧的家乡是个极好的地方,战火烧不到的地方。
“大婚之后。”
“定在什么时候?”
“月末。”
“快到春天了,不错,是个好时候。”沈晔接了一句。
陆尧语气缓和了不少,翻了个白眼道:“那是自然,我亲自挑的日子,走了走了,要办的事还有不少。”
“陆尧。”
“干什么?你今天怎么不太对劲的样子。”
“你才不对劲。”
“我看你是个不要命的,以后好好待她,否则无论你在哪,孤也将你抓回来斩了。”
“跟交代遗言似的,用不着皇上您吩咐,臣遵旨。”陆尧说完就挥了挥手走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沈晔起身一步一步走回了未央宫,隔的不远就看见一把红伞立在树下。他心里一虚,特意绕到后窗翻了进去。
隔着一堵墙,仅仅几步的距离,好像隔了阴阳两界。
“喝茶?”玄慎冷不防的发声。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打断别人伤春悲秋成不成?”沈晔猛地回头,尽量压低了声音。
玄慎掸了掸衣袖上压出来的褶子。“但上头交代让我最近盯着,方便取你狗命。”
“………”
“我怎么个死法。”
“还不到晚上,你着急投胎?不去道个别?”玄慎指了指外头站起来走远的苏皖。
沈晔有些暗淡道:“不必了,有些东西不必多说。”
玄慎扔过来一个小瓶。
“记得若是有人找你说,就告诉他们,然后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若是那时候我已经死了怎么办。”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幻境在这时破了,六水已经昏了过去。小七也昏迷不醒。在现实里宣称闭关的了玄慎出现在了未央宫。昆仑一挥手收了水镜,双手掐了个决,解了六水身上的异状。
“后来怎么样了?”昆仑问道。
“哦~苏皖看了沈晔给的玉佩之后硬是跳车跑了回来,陆尧自然也跟了回来。”
“回来的时候,沈晔还没死。两个人谁都没能走出那一步,苏皖的魄也散了。”玄慎叹了一声,似乎有些遗憾。
只隔着两步,一道门。
“六水怎么办?”
“我撑得幻境也庇护不了太久了,九幽混沌神进来了,他该记起来了,他本叫勾陈。”昆仑看着沈晔胸口的红色光影。终于剑柄到手。
“一个个都安排在一起,你还挺用心,真是感叹啊,都死了这么久了。”玄慎苦笑。
人世早就在几万年前天道降下的怒火中化为了焦土,无人知道,他们生活着,却已经死了。
天空出现了一道细缝,细的几乎根本看不见。
“最后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关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