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东西,是个什么玩意。
导演不懂,编剧不懂,主演也不懂,甚至这三人都不怎么相信爱情。
只有欧阳楚楚相信。
磨了一夜,两人对视了一夜,聊了一夜,一开始还说着台词,后来许正道也不停机,索性就纯聊天了,一夜过去,等到许乐回过神来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有些恍惚,总有些意味深长的情绪涌动在心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木讷的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回想着欧阳楚楚略带笑意的眼神,有些惶恐,有些迷茫。
这只是个故事啊。
。。。。
许正道这几天的拍摄里运用了大量的长镜头,平实朴素,像一个陌生的看客躲在在这个不起眼的县城。
色调是灰色的黯淡,有的黄灰,有的绿灰,像极了这个死气沉沉的小城。
又是个对话的长镜头,剧组众人休息了一夜,还带着刚熬完大夜的困倦。
赵明睿费力的挤在副驾驶上,旁边还有一个灯光举着led,后备箱里还趴着一个录音,加上司机六个人在一辆缓缓行驶的出租车上。
这是两人告别的一场戏,只有剧本里的角色还不知道,明天女主角就会踏上离开的大巴,男主毫不知情。
开始两个人欢快的上车,聊着天。
许乐其实很害怕跟这样的女孩子打交道,高中时候也是,欧阳楚楚也是,这种平常冷静知性的漂亮姑娘总是不缺人追,熟悉了之后总带着那种信任热诚的目光,放松写意。以至于根本不知道这种人真实的心意,总觉得朦朦胧胧的。
想到这他又不由得笑了笑,他吃饱了撑的揣摩别人的心意,不是一个段位的理解不了那层境界。
两人聊的很多,大多是是女孩问,许乐回答,无非是些民俗风情,生活小事,男主有些不习惯这种节奏,总是想把话题往姑娘身上引,问些擦边球的私人话题,却总被几句轻描淡写地总结掉。
整个戏下来,女主几乎认清了男主单薄的人生,女主身上却像一团迷。跟许乐和欧阳楚楚一样。
“你最想去哪个城市?”
欧阳楚楚明媚皓齿,画着淡淡的妆,脸颊两侧有着浅浅的绯红,眼神不像昨晚的克制,眼光流转的要溢出水来,像个迷离的精灵。
许乐下意思的动了下喉结,有些分不清这是在演戏还是真实,有些无助的看了一眼正看着他的灯光和摄影师。
“cult,别看镜头啊,再来一条。”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许乐慌忙道歉
“action!”
接着刚才的问题。
许乐别过头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县城,沉默了一会说道“上海吧,那里有亲戚,可以带着一起我打工。”
姑娘却没想到是这个答案,等了会又问道
“北京你有考虑过吗?”
她不像刚才那样侧着身子问,整个人正了过来,若无其事,眼神平静如水。
赵明睿一开始的镜头里还有女孩的侧脸和腿,这会已经完全看不见有别人了,只剩下许乐一个人坐在若有若无的黑暗里。
他听完这句话全身僵了一下,手不敢乱动,就像个沉默的木头人。
这两个年轻演员每一次细微的变化与交锋,每一次灵动的发挥与随意,都让躲在镜头后面的许正道整个心脏都在抽搐。
在这沉默里,司机给了一脚刹车。
“到了,7块。”
许乐如梦般惊醒“哦,好,给你钱。”
镜头里没有旁边那个女人。
司机顺着后视镜看了过来,有些奇怪怎么还不结束。
“那,再见。”
许乐深吸了一口气推开车门。
。。。
“cult!过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站在冬日的夜里浑身都有些微微的颤动,欧阳楚楚也下了车,有些不自然的看了他一眼。
俩人的这番心里纠结,都需要那种克制的内敛才能表现出来,以至于憋得两个演员心里都特压抑。
欧阳楚楚罕见的没有一演完就找他聊,静静的站在一边,隔着几步的距离。
司机的声音从车里传来
“你这拍的是啥戏嘛?爱情戏吗?我还以为有吻戏呢,白激动了。”
“你这剧组有没有明星?”
赵明睿推了下他“走吧,往前再开开,我拍你几个镜头。”
司机大喜”还拍我呢?好,好,随便你拍。”
。。。。。
又拍了一截,已经是凌晨两点,本来剧组已经该收工了,许正道突然来了灵感,想拍点许乐的单人镜头,安排赵明睿把镜头怼的很近,就差贴在许乐脸上了,啥都不说,没啥剧情,就让他漫无目的的走。
找了一个有路灯的街道,赵明睿架好了机器,直接就开机了,连action也没有。
真特娘的不靠谱!
许乐一脸黑线,无奈也只好走着,冬夜里的气温很冷,饶是许乐的身子骨硬朗也有些寒意,不由得缩了缩,漫无目的的走着。
在这诡异的沉默里,他走过了路口,路过了霓虹灯闪烁的“蓝山咖啡”,路过了粉色灯泡的洗脚城,路过了空无一人的广场,路过了几个刚包完夜的学生,脸冻的发青。
他心烦意乱,甚至有些莫名的愤怒,很想一把推开身前的机器,转头冲着身后喊,老子不拍了!
就这么走了好一阵,他突然停下身子,看着眼前漆黑的小城。
他一动不动的站了很久。
轻轻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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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拍摄的最后一天。
许乐罕见的睡了一个懒觉,睡起来已经是快中午了,昨晚上最后拍的那点东西让他有些心力交瘁的疲惫。
许正道说这是在挖掘他的潜力,嘴里全是歪理,什么镜头离得越近就越考验演员,需要往外掏的东西就越多,末了拍拍他肩膀
“演的真不错。”
许乐实在想不通好在哪,真会有人看一个县城的无业游民大半夜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叹气?怕不是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有毛病。
他想不通也懒得想,今天没他的戏,上午是拍欧阳楚楚坐大巴,下午拍一场导演的戏,他实际意义上就算杀青了。
生活也该恢复正轨了吧。
最近他总有些各种私心杂念,比以往都要多,搅和的他难以保持以往的平静,连拍九天,几乎掏尽了他那点无数不多的情感,这会儿只觉得心里难以抑制的空空荡荡。
上午是女主角离开这个县城,本来剧本上安排了两种,一种自己走,一种是许乐骑着摩托跟了大巴一段,许正道总想要点平静的痛,甚至想让许大爷挤出点鳄鱼的眼泪来。后来觉得实在有点矫情就弃了,他实在不忍心这么残忍。许乐直接就是假装不知道,昨天姑娘最后的眼神让他有些坐立不安,上午直接就不去了。
起床洗漱了一下,朝院子里看了一眼,老爷子还是坐在老位置晒着太阳抽着大烟,仿佛和十几天前没什么两样,这一阵许乐忙的顾不上做饭,都是小黄毛奶奶做了送过来,吃的还比以往好些。
这几天实在太忙了,也没空注意老爷子是不是也过来看他演戏了,要是真看了还真是够羞耻的。
十天没练拳,加上昨晚上寒气入体,许乐直感觉身子骨都松了,索性洗完跑到院子里趟起拳来了。
这一次打的很慢。
这一套拳没名字,老爷子手把手教的,拳掌肘膝脚,各种打法都有,大杂烩,每一次练都要聚精会神得否则就要挨打,挨打多了自然就多了几分养气工夫,每次打完多少心里都能平静一些。
这次他心思不比以往单纯,索性打的慢了几倍,力求平静舒缓,打完半套之后才刚刚进入了放空的状态,后半段明显加快,空中都响起了衣服的脆响。
“身要轻,意要沉,四向八合,风鸣身响。”
这是老爷子学拳时老首长说的话,今日再现。看着院子里那个腾挪转移的年轻身影,仿佛再回到了部队的日子,老爷子视线都有些情不自禁地模糊了,索性闭上了眼。
一套打完,许乐精瘦的身子忍不住一阵疲软,瘫坐在了地上,胸腹鼓动大口大口的喘气起来。
爷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言语间还有些感叹
“你学这个学了十几年,今天才算是真正入了门,哎。”
许乐忍不住翻了白眼,你啥都不说,就知道打着我练,练错了就挨打,我肯练就不错了,还入了门,骗鬼吧你。
他小时候极为排斥练这个,后来慢慢养成了习惯才真正肯平心静气的练,不过也只是当作每日消遣,网上早就把传武批的一文不值,他也不当回事,只当是活动身体罢了,心底里从没怎么种重视过。
这破拳也没啥说法,打起架来自己也是王八拳,不过占着每天活动量大反应快欺负人家,有个锤子用!
正腹诽着,爷爷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讽刺他“你小时候身子差,不是让你练这个每天羊奶喝着,你能活碰乱跳的天天出去逞威风?”
爷爷说话毒许乐早就习惯了,也不以为意,贫了句“是,您老人家教的好!”
没想到老爷子竟然没生气,反而是沉默了会才感叹说道“首长教我的时候说是不入流的东西,也就打着玩吧,我也没的教了,以后就看你自己了,不爱练了就扔一边吧,回头找个人传了就行了。”
说罢竟觉着有些伤感,回屋去了,弄得许乐一阵纳闷。
爷爷这是转性了?
不爱练就扔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