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大卫在常去的酒吧里见到李安琪的时候,就知道她是来堵他的。也有两个来月没见面了,乔大卫甚至心存侥幸地想,不见就不见了,就当分手了,也比夜长梦多要好。
但见到李安琪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那侥幸是没可能的。李安琪面不改色地走过来,轻车熟路地拨开他身边靠着的一个小姑娘,自己在旁边一坐。喧嚣的音乐声里面,她凑近乔大卫的耳朵,说:“我们私奔吧。”
“啊?!”乔大卫没听清楚她说的什么。
李安琪干脆把乔大卫拽起来,一路拽出了酒吧。后门外是条漆黑的窄巷,连路灯都没有,旁边就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堆。但至少周围安静了下来,乔大卫也没办法再假装听不清她说话了。
“我把我所有的钱都带上了,我们一起走吧。我买了明天早上七点的机票,现在是晚上九点,还有十个小时,我给你时间考虑。”李安琪还是面不改色。
乔大卫有点被她吓到了,惊恐地看着她。
“乔大卫,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李安琪冷冷地问,“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但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除了遇到你。我认了,反正我就喜欢这么一次,我觉得值。你要是也觉得值,你就跟我一起走,以后不管怎样我们两个人一起承担。你要是觉得不值,我们一刀两断,谁也没认识过谁。”
李安琪说完就转身走了,身影消失在没有路灯照耀的巷子尽头,很快就看不见了。一阵冷风吹过,乔大卫缩着脖子转身从后门回到酒吧。他醉醺醺地想,天这么冷,李安琪这一夜会去哪里呢?
乔大卫带着两个酒吧认识的姑娘回到他住处,已经过了午夜,李安琪不在。
早上八点钟,陈艾米出门上班的时候,看到坐在门口的李安琪。深秋的纽约凉得很,她却只穿了条单裙,妆容在脸上覆盖出疲倦的沉重感。
“……早上好?”陈艾米试探地问了一句。
李安琪抬起眼皮看到了她,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陈艾米看她没回答,就抬脚准备下楼。
“你……”李安琪在背后犹犹豫豫地出了声。
陈艾米转头看着她。
“……能给我杯咖啡喝吗?太冷了。”李安琪小心翼翼地问。
陈艾米给同事打了电话,说自己要晚一阵再去公司。李安琪坐在陈艾米的桌旁,抱着陈艾米给她煮的咖啡,一边喝一边发呆。
王彼得已经被陈艾米从家里赶走。他不明白,明明是两个人你情我愿的事,为什么陈艾米会因为一根验孕棒发那么大的火。他甚至对陈艾米说:“要不,我们结婚吧,我不介意的。你看,你爸妈那么希望你结婚,你年纪都这么大了。”
“你才年纪大,你全家都年纪大!滚!”陈艾米本来心里就烦,劈头盖脸地骂回去。她终于懒得在王彼得面前扮演莫名其妙的女朋友了。
“你不是经常过来看你朋友么?为什么不进去?”陈艾米故意问李安琪。
李安琪笑了一下,笑得百感交集。
陈艾米就懂了。
一个十八线演员的表情传达和一个十八线作家的理解能力在此刻同时达到了巅峰。
“你是做什么的?”李安琪问。
“我……写字的。”陈艾米说。
“哦,作家啊。”李安琪看了一下房间里放着的鸡汤书和美食杂志,点了点头说。
“哪里,”陈艾米习惯性装腔作势地谦虚了一下,“和你们这些明星比,我们只是混口饭吃。”
“我不是明星,”李安琪淡定地说,“我在我们圈的位置跟你在你们圈的位置差不多。”
陈艾米想,这话说得还真有水平,自黑的同时还不忘骂我。我还好心好意地把你领回家给你咖啡喝,真是何必呢。
“那你现在怎么打算?”陈艾米问。
李安琪喝了一口咖啡,没说话。
她在机场等到天亮,飞机起飞了,她也知道乔大卫不会来了。回市内的路上,她路过布鲁克林大桥,有那么一瞬间,她真希望桥栏两侧没有那么多坚固的防护网。这给想要轻生的人带来了多大的阻碍啊,就不能放他们一条死路吗,活人何苦为难死人。
本想一走了之,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来了乔大卫这里。她有他的房门钥匙,但站在门外犹豫来犹豫去,还是没有开门。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李安琪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那头是她老公的声音。
“你在哪呢?”他问。李安琪还没答,他就接着说:“晚上有个饭局,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制片人Matthew有个新片子要做,我给你争取一下女一。”
李安琪说:“太好了,我一定到。”
李安琪挂了电话,对陈艾米说:“谢谢你的咖啡,我要走了。”
陈艾米点点头。
“我能借用一下你的洗手间吗?”李安琪说。
陈艾米又点点头。
李安琪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表情困惑地看着陈艾米,说:“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陈艾米收拾着咖啡杯,说:“怎么了?”
“你,放在洗手池旁边那个,验孕棒,是你的吗?”
陈艾米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看她,“什么意思?不是我的是谁的?难道是你的?”
李安琪和陈艾米一样莫名其妙:“……还真是我的。”
陈艾米脑子有点短路,这神展开比她胡说八道的鸡汤文还诡异。“你的?为什么会是你的?”
李安琪皱着眉,摇了摇头:“我也以为我糊涂了……但真是我的,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测的那天早上不小心把手上的眼线液蹭上去了,”她一边说,一边回到洗手间把验孕棒拿出来,指着背面一块很难发现的痕迹,“就在这里。我的眼线液是纪梵希的秋冬新款,蓝色的,用的人现在还比较少,我刚才还特意看了你放在架子上的美妆,没有这个颜色的。”
“是没有。”陈艾米下意识地回答。她看了一眼李安琪手上的验孕棒,还真有一块蓝色的痕迹。但她就想不明白了,明明她那天早上自己测完的,这支验孕棒怎么会变成了别人的?
“洗手间里那个验孕棒……是你用过的?”
“我看了一下……还上网搜来着,两道杠。你怀孕了?”
王彼得。
陈艾米逐渐地理清了思路。但是,王彼得为什么会拿到李安琪的验孕棒?
“你认识王彼得吗?”陈艾米立刻发问。
“……谁?”李安琪茫然地反问。看她的样子也没必要装,装也装不出来,演技那么烂。何况她这样的知名演员哪能看得上宅男王彼得。
李安琪也在疑惑为什么留在乔大卫家的验孕棒会跑来了对门的陈艾米家。
“你认识乔大卫吗?”李安琪反问。
“不就是对门那个吗。”陈艾米说。
“你跟他上过床?”李安琪又问。
“……我不喜欢男的。”陈艾米说。说完又想起了王彼得,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哦。”李安琪想起床单灭火那天乔大卫的分析。白人女的华人男的什么的。
虽然两个人都有这么一环怎么也扣不上,偷梁换柱却是确凿事实。李安琪是无所谓的,验孕棒怎么丢的她也不再在意了,但对于陈艾米却是个惊天逆转,她根本就没有怀孕,是王彼得在那里使坏。
王彼得为什么要使坏?她陈艾米又不是什么白富美,他就那么想跟她结婚?
李安琪临走前,看着脸上阴晴不定的陈艾米,体谅地说了一句:“至少怀孕的不是你,庆幸吧。”
离开了陈艾米家,李安琪坐进自己的车里,打了个电话。“是邓医生吗?”她问。
“李小姐您好,我是邓医生的助理,您要预约吗?”
“对,预约,越快越好。”
“好的,您要预约哪科?”
“我怀孕了。”
“孕检是吧,好的,现在给您预约……”
“不是,我不想要。”
“李小姐?……这是违法的,您应该知道的。”
“我知道,我也知道总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