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挣扎过么。绮缨,我在父亲教我那些仇恨的时候想过,今后是要努力让太原秦在整个中原重新抬起头来不惜一切代价。还是就这样平凡地活下去不必考虑这些,我的命,我的人生本来就不必与其他的任何事情牵连上关系,我只要做我自己便好。遇见水寒的时候便想过,今后是利用她攀爬到自己所想要的位置还是就这样与她过一生。水寒坠崖之时便想,如果,我不曾一次次地选择仇恨,不曾一步步地将水寒逼到绝路,是不是,可以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水寒回来之时,便想,保持着陌路让一切事情随着水寒所期望的前进,还是阻止她保留住我辛苦经营来的一切。雪崩之时便想,是不是从此放手了带着她离去这些东西都可以免去。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挣扎,我挣扎的时候事情都已经朝着最初所想的地方行进,我阻止不了,所以救不了她,治不了我的心伤。矛盾么,一直所想的其实是怎么将水寒从这种屠戮般的仇恨暗杀中解救出来,只是似乎我没有这种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以为一切都安排好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掌控在手中,但其实那些东西早已经脱离了我能掌握的轨道。有的时候有些落寞,坚持了那么久一步步打下的根基无法掌控地逼迫着水寒我却无能为力。中原武林盟来这里是我一手策划,甚至于曼陀罗到了这里也是我通知的消息,人心的欲望真的不能估量,我能把他们吸引过来,却没有办法送走。绮缨,或许,真的是我的挣扎导致的这一切。挣扎中想要完成水寒坠崖之前托付给我的愿望,亦是想要完成自己多年前答应父亲的事情。”若是风霜能够麻痹灼痛,若是寒冷能够凝固欲火。飘零寻找着归宿,分离眷恋着一体。或许挣扎无可避免,无助席卷之时,便是失败之时。靠在树上的人一脸安静,带着些微的嘲讽,看着天上耀眼的星。没有阻挡,变得更加亮眼。若是……若是……没有阻挡。可是人生是那样一帆风顺的么?不可能的吧。眼底刹那间变得有些苦涩,自己就像是棋子一样,无法左右自己的一切。所有人都希望能够左右一些事情,甚至是自己的人生。可自己的人生确实有着太多的未知,他无法左右,他输给了命运,这些他承认。
却像是没有听见任何话,没有过任何内心浮动的雕塑一般,绮缨一脸安静,缓缓跪下身子:“少主,从今往后,您不再孤军奋战。”
覃渊笑了笑,长长叹了口气。即便是孤军奋战也不能就此打住不是么,那么多年都过来了,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了。不值,太不值。眼眸冷寒:“阻止韩浪的一切行动,让他在明日之前交不出凌虚剑。
绮缨唇角蓦然扬起:“是。”而后起身,消失在夜色中。
覃渊转身静静凝视着小屋,缓缓闭了眼,再次睁开之时眼眸沉静,步子沉缓,向着小屋踏去,看见初雪出来之时停住,平静道:“你不陪着她?”或许理智是真的可以控制感情,至少现在没有那种揪心那种嫉妒的感觉,这样平静的感觉,很好。
“不必。”初雪只是淡淡道,而后手拿着一包药走向厨房。
微微眯了眼,盖住了一抹异样,覃渊一脸淡然:“这药是给水寒的?”
初雪顿了脚步,回头瞥了瞥:“是。”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想知道什么跟着来,这药得熬上三个时辰。”
一路走过去两人也没有再说什么,直到了厨房,看着初雪熟练的动作,覃渊终于还是忍不住:“你经常做?”
“嗯。”头也不抬,掂量着药草,研磨,加水。
“我想知道,这两年发生的一切。”覃渊看着那壶药,一动不动。
“死里逃生,药物养人。”冷然,亦是带着些微的愤怒。
恐怕在初雪眼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自己是永远不可能被原谅的。不过他真的乞求着原谅么?他能够被原谅么?谁在乎呢。苦笑了笑:“她过得开心么。”
动作停了停,仿佛是泻气一般什么动作都加重了力度,初雪冷笑了声:“终日活在死亡的阴影中,每日脸上却是挂着笑的,你说这是好还是不好?”忽然眸中冷光一闪,初雪直直盯着他,“你又是为了什么想要知道这一切?想看看自己还会不会心疼?想看看自己对着这么个残花败柳还有没有兴趣?”
下意识的有些反感,不自觉的皱了眉:“残花败柳?”
“呵呵,你们不都是这么认为的?初雪与易水寒时常出入一起,两年内易水寒未死更是不知所踪,认为我俩清清白白可不像你们的作风。”
“怀疑……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我疑惑的是,你为何会阳诀。”覃渊不经意间却是舒展了眉头。
初雪突然笑道:“怎么?看见我练到了第九重,觉得不敢相信?”
“可以算是,凌虚剑所藏的剑诀只有阳诀六重,阴诀三重,可是你却是练到了第九重,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有后三重心法。”覃渊眼眸一寒,唇角也不再挂着笑,一脸淡漠。
“我是何人你无资格知晓,能让我说我是谁的,除了水寒别无他人。”初雪皱了皱眉,冷哼着转过身去。盯着药壶,不时地控制火候。
覃渊却是蓦地笑了:“对水寒忠心耿耿,照顾有加却是不敢越界,水寒是炼兵阁后人,而你,若我没猜错该是炼兵阁遗留家臣的后人。对么?”
初雪勾了勾唇:“对一半,错一半。”看着覃渊似乎想要继续开口,直接挥了挥手,“其他的我不会告诉你,若想要知道去问水寒,她若是愿意告知你便让她来说,我没有这个资格。”
覃渊在原地默然许久,终于是抱了抱拳:“告辞。”
木门撞上了门槛,突然一响,初雪转过身看着门外的夜色,一脸凝重。覃渊……是不是知道得太多……
后山。
一身玄黑色长袍,顾城靠在树上,看去却是一脸落寞。两年前对他从不在意,两年后依旧无视他的情意。或许是真的不愿意,只是自己过不了自己这关而已。于她来说或许只是单纯的一个拒绝,于他而言却是完完全全否认了这些年来的思念。
韩浪皱着眉,来到树下,顿了顿,终于抬头道:“顾城。”
顾城微微睁开了眼,似乎是刚刚小憩,显得有些懒散:“来拿凌虚剑?”
“易水寒性命,中原武林盟主之位,都需要凌虚剑。”
顾城没有回答,沉默了许久之后,突然间问道:“你知道四长老是怎么控制中原武林盟的么。为什么自身的武力完全不能与各派主相提并论。”
韩浪深吸了口气,吐出,然后睁开眼,看着他,一脸认真:“四灵阵。虽然这个只是原因之一,而且也只是能够自保而已,但是也成为了很多人忌惮四长老的原因。至于如何控制中原武林盟,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卑劣的人不会想要光明正大,弱点就是出手的最好地方,威逼利诱就是行事的最简手段。他们玩的就是人心。”
顾城望着繁星开始缀满的天,突然感到有些悲凉:“玩人心么?那么他们……是否还有心?”
有无心么?这又有什么意义么?或许曾经是有心的只是……云瀚与他们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隐约了解或许很多年前韩家被封言的一桩消息与这有关,长兄的死就是那件事的结果。只是当初究竟发生过什么……
良久的沉默,顾城从腰间解下凌虚剑,丢下去,翻了个身,阖上眼:“尽快用光明正大的名义救出水寒,再继续下去不知道又得添什么乱子。虽然我很喜欢混乱,只是,我不想水寒受到牵连。”
韩浪接到,简简单单答了个“嗯”,之后离开,脑中越想越不甘心,转过身,抱拳:“能否帮忙查一件事情。”
顾城睁开眼眸,森冷的目光,却是背对着韩浪的方向:“这不在交易范围内。”
“关系到四长老,亦是关系到今后我们的发展。”
不说话,代表默认。
“能否查到……十二年前,韩家被封锁的一件消息。”
顾城的眼眸突然精光一闪:“十二年前?韩家?哈哈哈!你倒是想的真远。若不是你翻旧账,或许,这四长老还真没有那么好解决。”
四长老只是四个流浪街头的人而已,原本四人从不相识,只是云瀚的一句话,四人从此形影不离。
——我有的便是我兄弟有的。
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却让三人倾尽全力。之后遇见了中原武林盟主韩煜,面对韩煜高高在上的威严,云瀚只是勾着唇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毫不避让。韩煜识才,便将四人安置到中原武林盟,四人也未曾辜负韩煜的提点,很快在中原武林盟占有一席之地,并得到故去长老的青睐成为中原武林盟的四长老。这些都是江湖上都知晓的。可是还有太多,韩浪抓住了一些头绪,却是怎么也理不出来的。冥冥中似乎感觉,那些事是一些关键。
“你知道……云瀚以前叫什么么?”顾城望着雪夜,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唇边若有若无似乎是讥讽又似乎是同情的笑让韩浪身后一阵发凉。
西苑厢房。
院子前的石桌冰冷刺骨,一滩水渍在石桌之上反射着月光。脚下的空酒坛七倒八歪滚在地上,一人趴在石桌之上,似乎没有丝毫的寒意。只是不停地说低喃着什么。
女子缓缓走出,换下了束缚的短打衣裳,一身长袍加着披风多了几分风韵少了几分狠戾。走到他身边,微微叹了口气,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来,慢慢披上他的后背,快要触到之时顿了顿,苦笑了笑,放手,转身准备回去。
“云澜,大哥不会希望你这样,他最看重的便是你。”云海站在一旁,突然伸手挡住了她,慢慢道。
云澜倒是觉得好笑:“希望我怎样?”
云海沉默着,不说话,似乎有些心虚。
云澜眯着眼,仰起头,看向他的眼眸,嘴唇一弯:“希望我怎样?像个疯子一样天天喊打喊杀?像个丧尽天良的一般连幼小妇孺也不放过?这些东西我们曾经都经历过,我们更能够体会到那其中的痛苦。可是这样的杀戮带给了我们什么?每日的提心吊胆还是……每日的愧疚连自己都不敢面对?”
云海被她唬得向后退去,不敢向前,想反口却又不知从何处反口,毕竟。她说的,都可以说是事实。
初衷已经背离,今后该怎样下去似乎也早已经有了确定。心中不是没有过动摇,只是……“只要大局能成,那些细节,又何足挂齿。”云海站直身,抖抖衣摆,道。
云澜低低嗤笑:“我们要的只是中原武林盟的霸权,杀的那些,又有多少是真的与中原武林盟为敌?又有多少其实根本就是与中原武林盟目的一致的!”
“不能为我所用,要来何用。”带着一丝玩味,趴在石桌上的人缓缓站起,将身上的衣裳轻轻取下,放在石桌上,皱了皱眉,又拿起来,向着云澜走去,“你身子本就弱,何必。”
云澜低着眉接过披风,死咬着的唇死心一般地放开,向后退去:“大哥,云澜告辞。”
云瀚注视着不远方,不经意间皱了眉,微微叹息。
等不到回应,云澜轻轻颔首,兀自离开。
“心意动摇,事事不成。”
云澜的脚步只是顿了顿,很快消失在夜里。
云瀚重重吐了口气,笑道:“云澜……你究竟是栽到了哪儿。”眼眸中的无奈却是早就藏到没人能见到的地方。蓦然间一阵冷厉,转头望向夜色中,冷笑:“你不去找凌虚剑,倒是到了我这儿?”
韩浪紧绷着脸走出来,开了几次口,最后苦笑:“恩怨总有源头,只是怎么也想不到,竟是这般的缘由。韩云……”
“住口!”云瀚突然一怒,目光狠狠扫过他,猛的一甩衣袖,“云瀚与韩家怎会有关系!”
“是韩家对不住你……”韩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道歉似乎已经太晚,已经过了十二年,可是这些东西明明就是韩家欠他的。长长地叹了口气,韩浪道:“这些年来让你一人漂泊在外,大哥该是一直内疚,看到了你,才会将你再带回来。那么,大哥的死……”瞳孔中的悲哀一瞬间放大,恩恩怨怨,有头有尾。那么他是恨错了人?
云瀚冷笑:“当然是他自愿把命给了我,欠我的我云瀚从不会亏待我自己,拿回我自己的,有错么。”
“当年我哥并非有心……”韩浪有些踟蹰。现在解释会不会太晚?然而话还未说完,云瀚倒是大笑起来:“当然不是有心,并非有心爱她而已。”
韩浪沉了脸:“韩云,是韩家对不起你们姐弟,只是,你不能如此诽谤我大哥。韩家当年的失误我大哥也后悔,否则之后何必把流浪街头的你接回来还顺带将其他三人给带了回来!”诽谤?若是诽谤那么他姐姐究竟是怎么死的!失误?那人命简简单单只是归结到失误这么简单!韩家人做事如何,他云瀚做事如何,真想对着天下人指责,韩家人的道貌岸然心狠手辣他云瀚不及九牛一毛!
云瀚的脸越来越难看,死咬着的唇松开,隐忍的愤怒似乎下一刻就会爆发,然而只是怒视着他,拂袖,说了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