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友情里的小心思总是细腻的紧。真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像花一样稚嫩,又像花儿一样有情。
两个每日一起吃饭的女孩子,也难免会有那么一点点隔阂与芥蒂。
有的时候,她的成绩考得高,而另一个恰好考得不怎么样;有的时候,她除了她,还会有其他一起走路的伙伴;有的时候,她没有对她的进步给予肯定;有的时候,她说的明星八卦话题她一句也插不上。
所幸这个如花一般的年纪里,这些稚嫩的生命也学会了一点——包容。
无论是许子川,还是杨妤璇,她们都学着对对方不满意的地方暗暗包容。
许子川一心学习,成绩好一些,但是她对自己的高要求连带着也附加到杨妤璇身上;每次听到她谈论明星偶像,她都是把头扭开,感到恨铁不成钢。于是,她就仿佛没听到一样,偶尔附和上几句,也是十分不走心的。她还时常会把杨妤璇拉到一边,边走路,边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学习的方法和心态,不止一次地催促她不要沉迷偶像,要专心学习。
许子川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看来是多么的龟毛而讨人厌。但是,她依然对杨妤璇“不依不饶”。
她和杨妤璇刚刚开始玩起来的时候,是因为高一分到了同一个宿舍。新班级里,没有几个玩的好的,害怕一个人走的她急需一个饭友。瑞希和子川相熟,但是另有饭友,便告诉许子川让她去找妤璇是一个很好的人,可以找她一起吃饭。
于是在新宿舍第一天,她就找上了还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妤璇,害羞而不好意思地提出一起吃饭的邀请。妤璇那会儿长得还相当朴素,一头齐肩黑亮的短发,微胖的敦厚身材,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和善。妤璇很快就答应了和子川吃饭的请求,两个人从此当成一对铁饭友。
但是高二以后的许子川开始认真学习,成绩突飞猛进;妤璇则是开始追随着班上其他很多女孩子的脚步一头扎进了各种偶像明星的海洋,她越来越会打扮自己,对于各种明星时尚也越来越了解,交到了更多的好朋友。到了高二下学期,这种趋势越来越明显。
许子川一开始对于杨妤璇突然改变还是有点惊讶的,有些不习惯;但是她知道自己多少带了点儿私心在里面,不希望妤璇变成太过于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可是子川更清楚,变美是每个女孩子都想做的事,何况自己不也曾经这么努力过?妤璇打扮减肥之后,真的好看很多;交好朋友,更是她自己的权利,她理应支持自己好朋友的。
于是许子川只能一头扎进学习的海洋,不再理会身边人的变化,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心里好受点儿。
高二下学期到了的时候,她再也没有去在意身边妤璇的感受,而是自己只顾自己地一头猛闯,扎进了年级前十的海洋;而妤璇却是学习起落极大,又恰逢女篮区赛、市赛,她便一头扎进日常训练里,似乎有种逃避学习的意味。
两个人仍然是饭友,但是交流其实越来越少,都在彼此忙着自己的事儿;子川对妤璇在学习上消极懒散的心态感到不快,妤璇也给学习压力和身边朋友给自己的压力喘不过气,越发逃避。等到高二下学期学期末考试前,女篮市赛就只剩最后一场时,许子川一把将杨妤璇拉到宿舍阳台,猛地把门关上,又是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劝着妤璇。
许子川记得,自己那天的措辞特别小心,但是还是有点直接的,几乎有种直接戳破人家内心的感觉。
她从观察到妤璇最近吃饭特别放纵、饭量过大为开始,一直讲到她是家中长女,高考不能就此沮丧堕落。杨妤璇一直默默听着许子川的话不说话,而许子川则小心观察着她的脸色,最终干脆豁出去,各种各样现实的话全都讲了出来,然后又及时收住了话,刹住了车,小心地觑着妤璇的脸色。
妤璇突然叹了一口气,有一种释然的感觉。她的视线看着地板,不好意思和子川对视,但是却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而子川印象中最深的,便是妤璇在黑暗的阳台中叹出来的那句:
“我妈都没有这么关心过我。”
虽然那天的谈话一开始显得有些尴尬而沉默,但是在子川硬着头皮、说出一席苦口婆心的关心提醒之后,杨妤璇终于还是释然开来,给许子川说的话敲醒了迷糊的脑袋。因为产生了逃避学习压力的想法,所以她才如此放肆自己的饮食、让自己完全投入篮球赛的准备中。许子川说的话没错,每一句都精准地打击了杨妤璇当时的内心。
不过,很好的是,杨妤璇没有厌烦许子川这种为别人瞎操心的精神,而是感到庆幸和感恩,在许子川的带领下,学习的劲头越来越猛,学习的动力越来越强,总算没有自我沉沦、放任自流了。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打响了,许子川仍然停留在班里认真写着自己额外买的训练题。抓紧空余的时间继续努力刷题、保持题感,是许子川每天最为重要的事情之一。此时的她,就抓着手里的《地理高考必刷题》和那几道颇难的大气专题练习题死磕。和她同样坐在班级最后一排的方瑜听到下课铃响起,对子川喊了一声:
“子川,你洗澡了吗?”
子川头也不回地就直接说:
“今天还是熄灯之后再回去洗澡!”
方瑜点点头,说了一句:
“妍家今天先回去洗澡,这样就不会撞上了。”
二十分钟过后,二十二点五十分,宿舍楼准备要关门了,晚回宿舍的要被记名,会扣班级的分。方瑜和子川两个人匆匆忙忙地关上班级的灯和门,一前一后抱着书、冲出了教室,又再次往楼梯下冲去。
而今天的许子川却跑得不是很快——她穿了一双洞洞鞋。
穿洞洞鞋似乎是深圳学生的一个普遍现象,子川曾经想过这个现象的深层原因。
第一个原因,自然是深圳这地方多雨,而洞洞鞋穿起来又跟拖鞋一样,其实的确是很舒服的;而第二个原因,可能就是因为有一个专门卖洞洞鞋卖的很贵的外国品牌传进来了这个城市。
初中的时候,有好多家境不错的女孩子就先后买了这个牌子的洞洞鞋,一双跟拖鞋差不多的鞋子要四五百。但就是这种时新昂贵的拖鞋恰好击中了那个年纪里,许多学生的虚荣心和攀比心,贵了的鞋买不起,四五百的拖鞋还是能承担的。
后来的许子川当然也意识到,这无非就是资本商和品牌创造包装出来的消费假象。虚荣心和攀比心勾起来的消费欲望,其实没有包含任何对于商品的真心喜爱;假如说真的喜爱,想必也只是更喜欢穿着那种名牌时人们望过来的羡艳目光。
更别提这个牌子在国外压根儿算不上什么名牌。
可是高中的许子川当然也受到这种风气的影响。虽然现在的她没太在意,但是两年前上高中的时候,她还是毅然决然花钱去买了这么一双能给她带来虚荣心的“拖鞋”。后来,她也一直穿到了高三。
此时冲回宿舍的许子川当然没有想那么多了,只是觉得洞洞鞋有些松,不适合跑步。
关键的是,她特意挑了教室第一个楼梯口下楼。
她装作不经意地就从这个楼梯口冲下去,身后的方瑜也跟着她一起从这个楼梯口走下去;但是许子川和方瑜此时都有些心照不宣。
走这个楼梯口,不是对这个楼梯口有特殊的感情,而是因为从这个楼梯口走出来的一楼白墙上,就挂着八月份联考的大型榜单。
学校制作那张一整面墙之大的榜单当然是为了鼓舞第一次参加高三联考的高三学子,因此那张榜单也很特别——所有年级前十和单科状元都被老师单独拍照、在榜单海报上印上了自己的大头贴。
很巧的是,那天给十二班学霸拍照的任务给到了许子川手里;
很巧的是,许子川自己就是语文状元和年级第十;
更巧的是,十二班每一个学霸的照片都被拍的特别好看。
许子川记得自己的照片第一次被挂出来时,有不少同学都来跟自己说那照片拍的太清新好看了。于是,她也有一种喜欢上走那个楼梯口的感觉,每一次走那个楼梯口,看到墙上印着自己好看的照片,她会有一种很开心的感觉。
可能是少女的虚荣心,也可能是女学生的骄傲,也可能是女孩子自己心里暗藏的美好。
总之,许子川从没在其他人面前暴露出自己因为海报上的照片欣喜得意的样子,但是她的身影每一次上下楼都会出现在那个楼梯口。
当许子川跑下楼梯口,看到走廊灯照着的海报时,她有些开心,跑得更雀跃了。十一月末的夜晚有些凉飕飕的,闻着凛冽到肺里的清新空气,她感到有一些轻快的欢乐,整个人跟一只小麻雀一样,扑棱几下翅膀仿佛就可以飞起来了。
但就在她跑下楼梯口没几步的地方,身后原本一直嘈杂大声讨论的男声却突然消失。
许子川内心顿了一下,脚步顿时就慢了下来,呈现一种快走的样子;头微微往后转了转,斜着眼儿看了一眼身后的男生。
然后她就愣住了,却在下一刻立马又转回头,整个人甩起脚步就飞快地直直冲到宿舍楼下,似乎是感到尴尬无比。
她一边跑,脑子里飞快地像闪过好几条弹幕一般。
“怎么会是他呀......”
“我跑步这么丑,还穿着洞洞鞋,这也太尴尬了......”
“不过我这海报墙上的照片挺好看的。他会去看吗?”
.......
这些想法只是如同闪电一般在许子川的心里稍微过了一下,便在她推开宿舍门的一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而在教学楼的这一边,那一大帮男生还是一边笑嘻嘻地走。
许子川刚刚跑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一个问题。
自从自己下到楼梯口一楼、出现在这群男生面前之后,这些男生就再也没说出一句话。
而被许子川远远甩在身后、呆站在原地的吴希泽自然也不知道许子川到底有没有看见自己。
他在看见许子川的那一刻,就瞬间闭上了嘴,呆呆地站在原地;身旁的好兄弟也是看到了那个女孩子,纷纷闭上了嘴,也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那些男孩子都很同情地看了吴希泽一眼。等许子川完全跑开之后,他们才又开始说说笑笑,就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而吴希泽也是跟着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几个一米八几的男孩子就好像一面墙,说说笑笑、嘻嘻哈哈地往宿舍楼走,反正走得晚了,阿姨也顶多笑骂几句他们这些帅气高大的体育生,便会放他们回宿舍上楼了。
只不过,当经过那一整面海报大墙的时候,吴希泽还是偷偷地微微低下头,往左边那面年级榜单上迅速而精准地锁住了一张大头像。
大头像的下面,写着:
高三十二班,许子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