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浔站在审讯室门口,朝里看去,因为之前特殊交代过,所以关押村长这间审讯室,是单独的一间。
审讯室里也没有开灯,村长就那么在里面关押了二十七个半小时。还有半个小时,如果找不到实质性的证据,解脱的便是村长。
梁兴把一个文件夹递给了舒浔,随后又朝在场的苏玥还有郑宇铭点了点头,按下了审讯室里灯光的开关。
光线猛一亮起,村长就抬起了头。原本无论气质还是穿着,都很像个书生的村长,因为长时间得不到休息,眼眶泛着刺眼的红血丝。或许是因为年龄大了,熬了这么久,状态也不是很好,完全没有刚被关进来的时候气定神闲。
况且又是长时间的黑暗,放谁身上都得崩溃一大半。
舒浔不紧不慢的带着郑宇铭走了进来,她先是朝村长温和地笑了一下,把文件夹放在桌子上后,走到了角落的监控前,一伸手就给掐灭了,“谈谈吧?我不开录音不开监控,就我们三,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虽没进过这种地方,倒也不是不知道外面盯着很多双眼睛。”村长扬起了头,回以了一个同样温和的笑意。
早就料到村长会说什么的舒浔,又慢条斯理的坐回了位置上,仿佛根本就没意识到时间的问题一般,翻了翻文件夹,这才又说,“赵昌宏,五十八岁,家里有一个妻子,还有一个儿子。对吗?”
赵昌宏挺了挺有些发酸的后背,“对。”
“听说儿子好几年前跟你断绝关系了?”
“警官。”赵昌宏朝舒浔看去,也不急也不闹,只是说着,“这是我家里的私事,跟你们案子没有关系吧?”
舒浔敲了敲桌面,又打了个响指,“我不是说了,我们谈谈,现在并不是例行审问的时间。”
“如果警官想八卦的话……”赵昌宏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脚,又抬了抬被拷住的手,“这就没有诚意了吧?”
舒浔随即朝郑宇铭扬了扬眉,后者果然规规矩矩地解开了赵昌宏的手铐。
“说说?”舒浔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赵昌宏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无非就是意见不合,一拍两散罢了。再说,血亲,走哪都是血亲。”
“意见不合?”舒浔顺着话音嘀咕了一句,皱着眉头活脱脱的像个听不懂课的大学生,“因为你儿子发现你指使村子里的人拐卖少女后,跟你闹了矛盾?”
赵昌宏叹了口气,可怜似地看着舒浔,“我说警官,您这可是臆想过度。”
原本还温温和和的舒浔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你就这么确定,你的儿子不会出庭作证?”
“我说了,血亲走哪里都是血亲。”
近乎完美的无懈可击,赵昌宏好像胜券在握一般。在他眼里看去,面前的这个警官,似乎也不值得一提。
“好,那我再问你一个。”舒浔翻了一页纸,抬头看着人,“二十六号晚上你在哪?”
“晚上?”赵昌宏靠了靠椅子的后背,“晚上能去哪?我们村里像是有夜场的地方吗?当然是在家睡觉。”
“二十七号去县里开会?”
“是。”赵昌宏说,“县里来人开车接的,我们村里,还没人买得起车。”
就连郑宇铭都觉察到了赵昌宏的话变的多了起来,这会儿低着头疯狂的做着记录。
舒浔沉思了一会儿,“也就是说,你有不在场的证据,你的妻子没有,对吗?”
同刚刚立马接话不同的是,赵昌宏愣了有足足的三秒钟,才开了口,“你们警方,就只抓着我们家怀疑吗?”
“我只是在合理分析。”
舒浔的面上刚出现了一丝得意,似乎有种猜对的兴奋,赵昌宏立马稳了稳心神,开启了长篇大论,“首先你们怀疑我,我不反对。村子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做为村长理应当负失责的责任。其次,对于去世的姑娘,我也表示惋惜。可警官你想想,我们与她无冤无仇,我们犯得着吗?再说,跟她有仇的,难道不是赵强家?”
郑宇铭抬起了头,凭借着他稚嫩的分析,都能看出来这一段话中没有必要的阐述和漏洞。
舒浔看起来像是被带去了思路,顺着话接了句,“你的意思是,赵强家仇杀?”
“我也没这么说。”赵昌宏身子慢慢前倾了一下,定定地看着舒浔,“你们调查过他母亲吗?你们是不是以为一个柔弱的母亲干不出什么?年轻人,为母则刚知道吗?”
“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舒浔点了点头,“我们确实查出了现场第二个人是个女性。”
舒浔还想再说什么,审讯室的门被大力推了开来,梁兴带着苏玥出现在了门口。
赵昌宏朝门口看去,彻底笑了起来。
“时间到了。”梁兴说着,“如果没有证据证明他存在违法行为的话,我们得放他出去了。”
“不行,我还没搞清楚。”舒浔站起了身,冷眼看了过去。
同样的,梁兴的态度也好不到哪去,“办案讲究的是规矩,早点干什么去了,时间到了你才急了?”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他有很大的嫌疑。”
梁兴倒是冷哼了一声,“你是副队还是我是副队?”
这下,舒浔适时的闭了嘴。
这突发的状况是赵昌宏没有想到的,如此看来,这个自称是副队的刑警倒是完全没怀疑他。而且,刑警队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和谐。
这倒是挺好的,于哪方面来说,对他赵昌宏来说,都是件好事。
大抵是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了,赵昌宏又嘴欠了起来,“这位警官,你看看你们副队。要不怎么说人家能当副队呢?就是懂规矩。”
说完,赵昌宏起身拍了拍有些发皱的衣服。在舒浔隐忍的愤怒中,趾高气昂的走出了审讯室。
四个人目送着赵昌宏略带嚣张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后,气氛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苏玥一脸懵逼的看着平常欺负的兴兴和新来的专家舒老师,觉得他俩实在是演技太在线了,不由的感叹了一句,“刺激,给人哄的一愣一愣的,我都要信了你们真的在吵架了。”
郑宇铭默默的点了个头表示同意。
梁兴撇了撇嘴,靠着审讯室的门,觉得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了,“这下好了,全局的人都知道了,我把最大的嫌疑人给放了!”
“派两个靠得住的,去盯着点赵昌宏。”舒浔这会儿已经完全褪去了方才展现出来的无能的样子,“跟我去会议室。”
刑警队会议室。
“大家刚刚也都听见了赵昌宏的话了,你们有什么想法?”舒浔说着。
“乍一看上去,他的所有措辞都很完美的把自己剥离了出去。”梁兴想了想,“但是仔细的分析下来,又总会觉得有问题。”
苏玥附和着,“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好像总是很有把握的样子。”
“起先,我问他少女失踪案的事情时。”舒浔伸手把藏在暗处的监控画面暂停了下来,画面定格在赵昌宏自信的脸上,“他有足够的把握觉得,精神出现问题的人不能出庭作证,或者他的儿子不会大义灭亲,所以他的表情呈现出了胜券在握的样子。”
说完,舒浔点了开始,没一会儿又被舒浔暂停在了一个画面,“这里,我问到枭哥事发当日他的行程时,很显然他有足够的不在场的证据,于是他靠在椅子上,后背挺直,这也是自信的表现。”
也不管在场的人听没听懂,舒浔又把画面定格在了另一个位置,“再来看这里,当我表示怀疑到他妻子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三秒的不受控制,这是下意识的心虚的表现。”
“最后,这里。”舒浔把画面停在了赵昌宏不怀好意的笑容上,“这里是他告诉我,凶手指不定是赵强母亲的我时候的状态。身体自然前倾,目视前方,眼里有强烈的诱导神情。所以,他在故意扰乱我们侦查的视线。”
“我……”梁兴听完,下意识的想要爆粗口的话硬生生被咽了下去,“就这么一点监控和审讯,能看出来这么多东西?”
“我的妈神仙舒老师!”苏玥发出了文盲式的感叹。
唯有存在感一直很低的郑宇铭,坐在一边没有说话,一直疯狂的做着笔记。
“赵昌宏已经暴露了太多东西。”舒浔说着,“给他一点时间跟妻子串通,今晚是最好的请赵昌宏妻子来做客的时间。”
“好嘞。”梁兴带劲地说着。
“所以,现在。”舒浔抬头看了一眼大家,“去睡觉吧,尤其是梁兴,再熬小心猝死。”
这么一说,梁兴才发觉自己已经连轴转了好久,但到底年轻,并没有很不适应。虽然很想继续跟进案子,但还是听话的直接滚回了家里。
苏玥和郑宇铭留在了市局,随意的趴在桌子上,紧赶慢赶的又睡了一觉。
舒浔也在宋珏生的办公室里,大致整理出了案子的主线。万事俱备,只差嫌疑人自己的口供了。
刚干完这些,舒浔的手机便振动了起来。
是宋珏生。
“阿浔,我想起个事情。”宋珏生旁边也不知道站的谁给举着手机,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苟利回来了吗?”
“没有啊一直没见……”舒浔说着睡着觉察到了不对劲,“他没在家吗?”
“我刚刚打他电话,不在服务区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