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这次是师叔派我来寻你的。”江行深挑眉,“圜星真人?”单鹤很是惊讶,“你怎知是三师叔?”江行深并不答,只是说,“我大概知道他找我所为何事。”
两人穿了几个长廊,转到圜星真人处所,他平日最喜卜卦,窥星卜命造诣很高。单鹤在门口停下,“师叔说叫你一人进去,我在这里候着,等一下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江行深颔首,转身进了大殿。
“见过师叔。”圜星真人和游天真人是师兄弟关系,算是这拂霜宫的长老,“起来吧。”圜星真人很喜欢师兄的这个得意弟子,“行深啊,你可知今日我找你来为了什么。”江行深低头,“师叔但讲无妨。”
“我听说你最近捡回来个女弟子。”“是。”圜星真人挥袖布法,眼前浮起一片盈盈蓝光来,犹如浩瀚星海,无数光点飘动交汇,只是这蓝光并非星空,而是命格,每一个浮动的光点都是一个人的命格,光晕与光晕交错相印,正是人与人之间相互依存,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前些日子看这命格盘的时候,发现你的命格轨道似乎有点不对劲。”“行深你过来。”江行深走进站在那命格盘前,“西北忽有小星坠入,扰乱了你原本的走向,”他抬手指给江行深看,“你原应北去,阻碍极少,直入无人高地,”“这颗星却把你撞到偏东的位置,这里众星杂乱,深浅不知啊。”江行深不语,“这颗突然闯入的星也很是怪异,星位很稳,却隐泛红光,恐怕并不简单。”
江行深点头,“师叔所说之事行深虽不知明细,但前几日修炼时自己占卜也略有所感。”圜星真人点头,踱步走向另一边,“你到这儿来,”他挥手再布命格,“这里有颗星,遥拱北辰,光辉万丈,周无旁星,俨然六根尽断,不理俗世,只是这颗星最近似乎也有变道趋势啊。”江行深面色凝重,“这莫不是师兄?”圜星真人挥袖散了命格图,抚须道,“正是蕴空。”
“你和蕴空是师兄他一手培养的,论天资你们不相上下,论仙根,蕴空比你要稳得多,你凡根未断,世俗挂念尚多,留在这拂霜宫倒很合适。蕴空是仙家出身,得道后便回了那与世隔绝的忘尘宫,先前按照我的推演,他离飞升不过是十余年的功夫了,此番却又不知何时了。”
江行深皱紧了眉,“不过相较于他,我更担心你。”圜星看他一眼,“师兄把你留在拂霜原是想栽培你做宫主。你在凡尘亲友尚多,想要飞升恐怕还要些时日。留在宫里历练,一方面是增进修为,树立威望,一方面也方便你了却尘缘。”“你从小心就不够静。蕴空他从来是不显形色,目空声色。你则是太过活泼。他是成仙的料子,命格尚稳,你如今可就不好说了。”
“师叔莫要挂心,行深以为,天行命数,不如顺其自然。只管人事,不想·····”圜星笑了,“哈哈哈老夫正是此意啊,”他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只能顺其自然了。蕴空他自窥命理应该也知晓一二了,只是你,还是要勤加修炼稳住仙根才好啊。”江行深拱手称是。
从圜星真人大殿里出来,江行深若有所思。单鹤迎上来,“师兄,怎么了?”江行深摇了摇手,“无妨。”“对了,你之前说还有一件事,说吧。”单鹤有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是···是关于师姐···”江行深皱眉,“且暮又怎么了。”
且暮是江行深的师妹,单鹤师姐,一直以来爱慕江行深,脾气骄纵,好使手段,虽然心眼不见得有多么毒辣,但缠江行深缠得太紧,他对她实在是没有好感。“师姐说,过几日有个法会,在九皋,想邀你一起去。”法会?江行深一路长大跟着游天真人看法会可是看的够够的了。只是,“九皋?”九皋在拂霜宫和忘尘宫之间,地处关要,很是繁华,九皋峰顶多鹤,景色雅致。“是啊师兄,听说这次会去好多人呢。”“这次的法会我会去,你大师兄那边我要去一趟,首缘他们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但你告诉且暮,我不是赴她的约,到时候,也叫她少来纠缠我。”
“师兄,你这话也太···”“走了。”江行深施了法瞬间就没了人影。
这个时节,抱槐殿的槐花开得正好,雪白雪白,连成一片,香气清甜,让人心情都变得好起来。野棠回到殿里已经有了一会儿,这会儿正在努力读经,江行深给她选的多是清净仙根的,讲的最多的就是断情绝欲。她这年纪正是沉迷于花花世界,性格又活泼,直看得昏昏欲睡。江行深进来时她两眼正要合上。他笑着摇了摇头,悄悄站在原地,等到她合上了双眼俨然要去会周公时化出一只紫蝶,紫蝶翩飞,正落在她鼻尖,扇一扇翅膀,“啊,啊——湫!”一个喷嚏把她打醒,醒来时经卷上停了一只好漂亮的蝴蝶,眼前站着一个笑得好漂亮的公子,那公子长得好生熟悉,很像她的——“师父!”
江行深笑了笑,温声道,“是为师,”他翻手变出一件披风,走近了披在她肩上,“这还是春天,哪怕是打盹也要披件衣服。”野棠有点始料未及,讷讷地说,“师父,你好体贴。”一抬眼对上他戏谑的眼睛,方知披衣原是变相的调笑。她起身把另一个坐榻搬近了,抬头冲江行深讨好的笑,“师父,您请坐。”江行深顺着她坐下。
“师父,喝茶吗?”她眨着眼笑嘻嘻看他。“嗯。”江行深轻声应了。绿的叶子白的花瓣浮在杯里,“师父,尝尝。”那杯里白的原来是槐花,绿的是早上新采的带露的仙草。茶水微甜,回味清香,还不错。“这是那个小仙童泡的呀,手艺不错。”江行深有意逗她开心,她脸上几乎写着“我泡的,夸我”几个大字。
“是我泡的!”她笑成个弥勒佛,“师父喜欢吗?”江行深一本正经地点头,“为师太喜欢了,简直是整个拂霜宫最好喝的茶。”她双眼极亮,“师父喜欢,野棠以后日日泡给师父喝。换着花样泡!“江行深宠溺点头。
她把蒲团往过挪了挪,凑到江行深身侧,把那几卷经书拿过来,“师父,这经上面讲,眼前所看心中所愿皆是虚妄,是为何意?”“我就不这么觉得,比如说,我同师兄他们在一起玩耍,眼前看的,耳里听的都让我很是开心,虽然后来时光流逝,我们当时的一切已经不复存在,但是在我们心里,它的痕迹始终不会消散,我们这么要好,跟那些也都脱不了干系······“江行深侧头沉静的看着她的双眼,耐心听她长篇大论。
“至于心中所愿,我希望四海升平,天下人各得其乐,神仙有神仙的妙处,凡人有凡人的快乐。如果我终其一生致力于此,不论何事,皆不放弃,这也叫虚妄吗?再说那些我以后帮了的人,于他们而言······”
她还在喋喋不休,江行深却有些走了神,“师兄,我的目标呢,和你还有大师兄都不一样。等我出师了,我要——走遍人间山川,斩妖除魔,好好看看即将到来的太平盛世,和所谓的蜉蝣们一起看看他们的快乐。”“呐,修仙之人厉害的多了,有你和师兄们我就很放心了,本道还是帮帮凡人吧······”少年略显稚嫩但意气风发的声音犹然在耳,江行深痛苦的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