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小六子回来了？行啊，你竟然是敢第一个出去单挑的。”看着早上回来匆忙整理床铺的A06，宿舍其他人都幸灾乐祸地围了上来。
A02凑过来：“关了一晚上禁闭？你一个人吗？那狗东西没碰你吧。”
A01双眼睁大一倍，嚷嚷道：“我去，你不说我还没意识到，那狗逼玩意肯定对咱们小六子有别的想法，我就说嘛，凭什么他帮你跟B班道歉。我靠，癞蛤蟆还惦记天鹅肉呢？他也真敢想！”
A06回身推搡开他俩：“都滚蛋！”
“跟我俩发什么火呀？哥哥也是怕你着了那贱胚子的道，越贱的人门道越多。”
正说着，一个身影落了下，两人很自觉地散开了，嘴里却还嘟囔着：“走，快点集合去吧，不然那臭狗逼又该发难了，咱们呐～可不会往人怀里扑呦～”
A06坐在床边，颓废地叼着糖，这东西可不是部队里能有的物资。
A04轻轻托起略带粉红的脸颊，曾如风信子般的圆眼，现在已肿成一片凋零的桃红。
“他没欺负你吧？别乱吃变异区的东西，看你这舌头，都五颜六色的了。”
“他们，巴不得我死在这里才好呢。”
A04蹲下身子叹气，拍拍对方浑圆的后脑：“怎么又孩子气了？昨晚已经告诉你哥了，上手的那几个都安排完了，至于蒋垣，他背景复杂，但也跑不了他的。”手从后面滑向脸颊，搓了搓娇嫩的眼周，对方也扑了上来，紧搂着脖颈，贴合的拥抱让彼此只能听到心跳，怀里的肩膀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答应我，以后别这么冲动，听说你挨打了，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一定不能再受伤了，这里治不了你。”
哽咽声从耳畔传来:“我想苏西了。”
训练场上，天地一片的血红，不充足的光源把每个人都淬炼成一团黑影，基地的穹顶模式已经打开，飞沙走石、灼心烈日都已被屏蔽，但封闭的训练环境还是让人不由烦闷，终于熬到了午休，黑影们有序地涌入食堂。
蒋垣留在训练场上传输着数据，遥见周连长横眉立目走了过来：“怎么劝你都不听，你看看，才一晚上，那边全知道了，B班强制退役了5个！小杨作为班长也记过了，他可没有你的出路多，要是留不了部队，家里女娃子就都得给献出去！”
蒋垣心一沉，小杨跟自己都是难民村出来的，家里也是信奉“繁荣之母”。这个教派在印度毁灭之前就有了，后来生存环境进一步恶化，病毒开始肆虐，加上海啸地震不断，让为数不多的幸存者逃到到了天山附近，和其他无帝国籍的难民一起生活在变异区，并通过不断传教，让难民区都信奉了能庇佑他们存活下去的“母亲”。繁荣之母的子宫需要孕育，信徒的孩子如果在成年后不能联姻繁育后代的，就是对“母亲”的亵渎，会采用火刑献给“母亲”，而要想拥有被认可的婚配资格，必须由双方共同为“母亲”的子宫（寺庙）缴纳高额礼金作为“善果”。
对于没有国籍又物资匮乏的难民区，要想在暴力丛生的野蛮法则中生存下去，要么是选择当反叛军抢劫贩毒，要么是通过当兵获得帝国国籍，一旦获得合法的国籍，就可以受到帝国法律的保护，难民营再也无权干预，也可以在户籍所在地找一份报酬合理的工作，同时每月发放的军饷和能量棒也让家里的兄妹有了结亲的资本，可以免于被献祭的命运。
“我报的是自己的编号，那边怎么会知道？”蒋垣打开智能手环。
“别查了，这几个小犊子肯定有人装通讯器了，帝都带过来的仪器肯定比我们厉害。”
“不可能，来时都扫描过了，没有能藏的地方。”
蒋垣突然想起漂浮在黑暗中的电子音，又想到A06在跟别人扭打时，收到的英文求救信号，难道是他带进来的？
周连长扯着嗓子继续说：“这都不是重点！我已经和其他班长说了，让他们引以为戒，你也是，再有这样的问题务必大事化小，小事给我化无，咱们真正的敌人从来都不是来自外部。”
蒋垣还没开口，小唐急急忙忙跑过来，用不标准的国际语说：“报告，食堂，出事，A06，大家，打架！”
休息室内几个人低着头不说话，外面却黑压压地趴着一群看热闹的，连长踹一脚门，嚷道：“看个屁！该哪个班的就回哪个班训练，不想训练就滚蛋。”
洪亮的声音振得屋里的也跟着一抖，A01和A02互相交换着眼神，庆幸他们只是远远地看了热闹，一点没参与。
蒋垣看完了食堂的监控投影，说：“真是厉害，我入伍这么多年，还没见到过在食堂里打群架的，你们几个都是没家庭拖累着吧。”
B班那几个急了：“蒋班长，监控你也看了，是那小子先动的手，我们是自卫呀！”
班长小杨也着急地看向连长，对方会意一下说：“我看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新兵来就是得磨合，这都正常......”
“那怎么能行，这都欺负我们小六子几回了！”置身事外的A01倒是不嫌事大先打抱不平起来。
A02也帮衬着：“就是，总这么以多欺少我们新来的，以后上哪说理去！”
周连长不敢让这两个小祖宗闭嘴，只能看向蒋垣，毕竟只有他一个光脚不怕穿鞋的。
蒋垣看向A06，刚痊愈的嘴角又留了新彩，A04站在A06身旁，想说些什么，犹豫着又闭嘴了。
蒋垣又指了指自己班的两个，“出息了，你俩都敢伸手了？”
A06：“和他俩没关系。”
“问你了吗？二十个俯卧撑，边做边报数。”蒋垣声调一下高了八度，吓A06一跳，只好去墙角照做。A01和A02在一边哧哧地窃笑。
蒋垣继续说：“你们两收拾一下吧，昨天B班走了两个，咱班也得开两个。”
“咚”的一声，A06撞在了地上。
周连长：“你疯了吧？小李跟小刘可是特优兵！他俩啥样你还不知道吗？都老实巴交的，怎么能算到这俩人身上。”
A06踉跄跑过来喊道：“你有病吗？都没问明白就乱罚，他俩是帮忙我的！不对，这事跟他俩就没关系。”看到两个皮肤黝黑的同龄人，在自己眼前抹着眼泪，A06心里更不是滋味。
蒋垣冷眼看着，仿佛不认识他一般，“问明白有用吗？帝都那边收到消息，谁去谁留不都你说了算吗？是你要把他们逼回难民营的，没了经济来源，家里就得献出几个孩子。”
在一旁听着的A01几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连长忙打住：“别跟他瞎说。”
A06昨晚的伤痕还挂在眼角，“我......我没联系过那边，昨天不一直和你在一起吗？今天回了趟寝室，就去打扫会议室了，打扫完就吃饭去了......”
“我不想听这个，我可以确定的是，你周围有一个监视器，如果不关掉，裁判就不会是你所谓的公正，因为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不公正。”
“.....我没有......”A06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蒋垣面无表情说：“没打报告，再做二十个。”
边上A01有些看不过去了：“班长，这事你就秉公办理吧，我们来时**扫描好几遍呢，不能有别的东西，不然我早让人把你弄下去了。”
“到你了吗？二十个。”蒋垣死盯着A06，他慌乱的眼神无疑是一个突破口。
A06吞吞吐吐地开口：“那我......”
“通讯器是我的。”声音干脆利落。
A04昂首挺立，目视着前方，毫不理会众人惊诧的目光。
蒋垣双臂环抱于胸前，“怎么避开扫描的......”
“是进来之后才弄的，在手环上加了程序，只用来发文字和语音。”说罢，A04递上手环。
这下轮到A01他们目瞪口呆了，谁能想到看着规矩的A04竟有这么野的路子。
蒋垣接过手表，又走到A01几人身边，伸出手，其他人都心领神会地摘下手环，等着他一一检验。
输过密码后，的确只在A04的手环上发现了外部信号模拟器，反而A06的手环上什么都没有，与他刚才的慌张神态极为不符。
蒋垣没收了A04的手环，其他人的一一发回，交到A06时说：“他们又怎么招惹你了？”
A06用力扯回，“你们解散的时候我已经快吃完了，咱班的就坐了过来，B班几个杂碎看到了就一直挑衅，逼我揍他们，他两是怕我挨欺负才动的手......那时候大家都动手了。”
蒋垣看向小李和小刘，“就说清楚了，就这一次机会。”
小刘先张了嘴，“解散以后，我们去食堂晚了，只有A06快吃完，就坐一块了。他倒餐盘，营养液也没喝，我看扔了怪可惜的，问他还要不要......B班听了就骂我俩。”
A06抢答：“他们说我是狗，说在狗嘴里捡东西是狗娘养的，还用的是中文，以为我听不懂。”
蒋垣表情严肃：“就因为这个？我昨天还是没罚明白呀。”
A06仰着头，没有丝毫畏惧：“每个人底线都不一样，喜欢轻易扔掉自尊的人，理解不了我的选择。”
蒋垣没忍住笑了一下，A06看着他憋笑的表情，愤怒如火把，点燃整个脸颊。
A06用克制的语调说：“他俩是怕我挨揍才出面拦着的，要是非要追究，你都算我头上吧。”
蒋垣像没听见一样，兀自拍了拍手，准备进行判决。A06最讨厌的感觉就是被人无视。
“B班嘴碎的，明天当众道歉，就去后勤保障部报道吧。”不等连长发言，蒋垣看向自己班的：“你们两个明天也去操场道歉，风暴准备工作都归你俩了，这次没有劳动补贴。”
视线扫到A06，随即又看向A04：“把给你改设备的哨兵编号交出来，关一晚上禁闭。不写，就让A06陪你一起。”
连长忙插嘴：“哨兵偷偷卖点物资，是老传统了，咱别这么赶尽杀绝的.....”
蒋垣看向他，不耐烦的眼神中没有一丝下属应有的尊敬。“军区西面就是反叛军和难民营，部队一直有里外勾结走漏风声的，出外勤被虐杀的都好几个了，还被拍视频挂到黑网，到现在都没消除影响。”
连战若有所思，琢磨了一会，才明白了他这是要找倒霉蛋背锅呀。
蒋垣扫视了A01他们：“谁还有东西，一并说了，再让我查出来，可不是关禁闭这么简单了。”
A01阴阳怪气扯着嗓门说：“诶呦，我们几个哪有那心眼呀，班长你想怎么搜都行，反正我们不怕。”
“报告！我.....买了两本杂志.....还有一盒饼干......”A02吞吞吐吐说。
A01惊讶地看向他：“好嘛，我就说晚上寝室咯吱咯吱的，你还说是闹耗子了。”
禁闭室内A06无聊地看着蒋垣快速敲击着投影键盘，趁着他专注于五颜六色的图形分析，今天晚上注定是又要在禁闭室里泡着了，不过这次是在外面等着别人。悄悄走到禁闭箱前，A06打开了仅能看见眼睛的小铁片，里面瞬间有了光亮。
A04直直地盯着，过了好一会，才说：“别耗在这了，早点回去吧。”
“不用你管我。”
A04变得更煎熬了，喊声：“报告！”可并没有人给他回应，又大喊了一声：“报告！”
A06一瘸一拐走到了蒋垣电脑前，“跟你说话呢，听不见吗？”
蒋垣很不愉快地抬起头，“你们俩来这是反省错误的，不是度假的，就因为他打小报告，让训练六七年的特种兵滚蛋了，拿不到国籍会毁掉一个家庭，而不是一个人，明白？”
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冲撞得格外响亮，04和06都不敢再说什么。
里面没了动静，A06百无聊赖翻着蒋垣的破书包，看到里面有根能量棒，刚撕开，听到禁闭箱传出的低沉语调：
“班长现在还用和导师共用实验室吗？听说读博得有几篇独立的小论文，你现在还没发过呢吧，带你的导师倒是蛮高产的，都快退休了.....”
一片死寂中，A06嚼了一口已经含嘴里的能量棒，声音格外清脆，蒋垣冷冷地瞪着他。
“我一直以为特种兵的保密工作还是可以的。”蒋垣看向A06，笑得有些僵硬。
禁闭箱那头：“你现在还是赞助兵，军队这条路你是难了，要是学术也走不通，还会是无国籍的难民一个，博士毕业也不能找工作。”里面的声音越发有底气，A06却被蒋垣盯得不敢乱动。
“那你有何高见呢？”蒋垣把手伸向了A06，拿着的正是A04手环。
“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班长你帮我指正了，我是真的很感激的，也不敢有别的要求，但实在是A06的情况太特殊了，跟我们都不太一样.....需要特殊照顾一下，所以我才铤而走险去报备一下。”
A06接过了手环，不解其意地看着蒋垣，嘴边还沾着食物碎屑。
A04沉思片刻，说：“如果你能稍稍通融，多照顾一下A06，别太严格就行，我可以帮你申请一个独立的实验室。”
A06这下明白了，接过手环走到禁闭箱前，递给了A04，里面传来呼叫的声音。
“喂，姑父吗？还没睡吧......我在部队挺好的......好好好，这样，有件事想拜托您给尽快安排一下，西疆大学您听说过吧......”
A06看向蒋垣，满是鄙夷的神色。今天闹着一场，原来都是这狗东西设的套，他早就蝇营狗苟地算计好怎么利用他们帝都的资源了，还装着一副大义凛然。
A04递出手环，“给你走审批了，周末是要回到学校做实验对吧，应该能用上了，器材是最新的。”
A06把手环用力丢在了桌子上，真想砸到这个伪君子脸上。
箱内又传来：“我满足你的，你也......”
“手环我没收了，会有新的再发给你，我俩就不陪你了，宿舍该关了，你这里可以对付一宿。”
A06怄着气：“我留这陪他，你爱去哪去哪，不用带上我。”
蒋垣一把夺走他手里啃剩的能量棒，同手环一并丢到了粉碎机里。
“你早上翻到我冰箱里的冰淇淋了吧，想吃吗？”蒋垣坐在桌上收拾着书吧，散漫得像个流氓。
“我不吃你们变异区的东西，以后会满脑子长瘤。”
蒋垣打着哈欠，走向门口：“你现在脑子里的瘤也不少，我先走了，你们回去小心点，晚上会有些流窜的小动物。”
A06拉住蒋垣的书包：“冰淇淋什么口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