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摇头。
我迈着已经感觉不到的双脚前行,当推开门的刹那,看到娘的全身盖满白布,见不着一丝完整,呻吟着那些错落的拙劣捉弄,我跪着门前,隔了几尺远。不敢靠近,娘亲养了我整整一十五年,只有贫贱渡日,我入宫三年,只有担惊受怕。
为何老天爷如此不公,虽我不知下手者是谁,我只知道,他们的目标一定只是想报复我,想让我痛不欲生,而且他们做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比自己真正下地狱还要苦楚。
盛衰开谢,悲欢离合是轮回之道。你共我,怎能逃开?
我再不忍见着娘亲断气,跑出来拽着千卖婴问道,“是谁?到底是谁会是这么没有人性?要是本宫知道了是谁,要他五马分尸。”
“微臣不知杀害我儿的人是谁,”他的眸中闪出一道黑光,“娘娘,微臣只知一点,是陛下吩咐微臣近几日放松守卫,他要对千家余孽赶尽杀绝。”
“你的意思是说,是陛下让我娘成为鱼饵,是陛下害我娘成为焦炭。”若命运真可以如此,人生若只如初见,我就不会有这样的心如死灰。
皇甫翼,我千水腻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
初见总是美好,不会有惋惜,不要有落泪,注定了我心的寂寞终老。
因着我是皇后,为娘守孝的白礼都给省了。不过我并无争吵,人都死了,那些虚礼要来何用。
皇甫翼日日来宫里见我的无动于衷,“你要孤如何偿还才肯原谅孤?”
“孤是为了江山社稷,所以重来一次,孤依旧这样选择。”
“江山从来都是白骨堆成的,若不这样做,可能会死的就是孤。”
“孤现在手里有两份虎符了,孤和水儿相对相付的日子就要来了。”
“孤真的很爱很爱你,你是不能失去的唯一。”。
真无奈,倩声声邻笛,谱出回肠。
“叔王,让我出宫。”我要离开皇甫翼,永远地离开。
楚南王一脸哀愁,“皇帝也不愿你娘的惨剧发生,你还是好好考虑。”
“我知道你有办法,七日后我就要出宫,若然没有成功,明年的此时就是我的忌日。”温婉绝决的威胁是楚南王脸上带着一份惆怅。
“腻儿,真然出宫后,你要去哪里?”是皇甫定的关切声。
“任哪里都好,只要不是这里。”
“那好的,我在愿城附近有一座南楚山庄,你可以先去那里。”我点头离去。
聚散都在红尘中,寻寻觅觅为何谁都看不清,爱是眼前那个人,半生缘情难尽,你走你的路,我有我要的幸福。
愿再回忆你时,你的样貌依然清晰。
“娘娘,大事不好了,”萱儿的尖叫响彻整个北宁宫,“雪国的军队长驱直入,一日内就要打进洛城了。”
“怎么会这样,可宫里还是这般安静,绝不是大难临头的感觉。”我环视着四周,并没有找到翩翩的身影。
萱儿哭着说,“陛下派了段将军去前线与靠山王分权,可惜两人战法兵略完全是南辕北辙,结果让雪国军队占了先机,半月前就大惨败,崇国的军队溃败而逃。陛下全面封锁消息,奴婢是从长信宫的太妃那里听到的。娘娘,我们该怎么办呀?”
“萱儿,镇静,若然真有那分凶险,陛下一定早就部署好了,我们肯定不是没有分毫胜算。你去明光殿外找翩翩,说是本宫要知道战况,叫她来北宁一趟。”吩咐完后,我呆坐在宫里,莫非这是上天给我安全逃窜的机会。
“皇后娘娘,刚才奴婢所说的全部都是实情,洛城已经是火中的栗子,万分凶险。所有人都在劝说陛下弃城,可陛下只是说愿学项羽。要不娘娘去劝劝陛下。”翩翩问曰。
我心生一计,“翩翩,若然明日雪国军队真打进宫里来,本宫有法子引开追兵。”翩翩与萱儿满是疑惑的眼神。
明光殿中,所有重要人士都是一脸的阴郁,我感觉到皇甫翼一直用余光漂着我。拓跋宝儿很憔悴的样子,陈冲拿着匕首抵着她,“陛下,拿她当人质,想来君山王也会有所顾虑。”
君山王,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我起身跪地,“当年勾践卧薪尝胆,终于大败吴国,后人称赞其是进退有知的真君子,陛下贵为崇帝,大丈夫能伸能屈,今日逃难并不是害怕,而是来日让敌人后悔,定有将天下踩于脚下的机会。”
临国夫人赞意道,“翼儿,皇后的话十分有理,我们先出洛城,来日方长。”
皇甫翼点头,“有水儿的地方,孤一定都在。”
我执意带着冷与、冷嫣两姊妹和萱儿一辆马车,其余人分车而坐。行到半路时,萱儿说了句,“不好,雪国的军队比我们想象的来得快。”
“没事,萱儿,给本宫穿上帝袍。”我已经决意要还他,这辈子不欠他,下辈子不再见他。
“娘娘,你要作何?”萱儿一边帮我穿一边问道。
“本宫欠陛下的性命今日就还。”我翻开帘子,拉了匹烈马,朝着雪军驰骋,萱儿也意外地跟着我。
“萱儿,快回去,这里危险。”我对着自己的忠仆,实在不愿她与我一起送死。
“娘娘,萱儿欠你的命今日还你。”她绝决地上前追赶追兵,拔下头顶的一支凤钗,插在我的马屁股上。
风疏雨骤,草木摇落的黄昏里,引开了追兵,萱儿却死了,最后的一句话是,“害娘娘小产的药是奴婢下的,可奴婢真不知那是堕胎药,娘娘信我。”可是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失去了知觉。
你离开,我会衰败,零落的心花,也变成了落地的心灰。
四周环绕着冰封的记忆,叮咚的水声一直冲淡着心灵的魔咒,身体感觉软软的,我以为自己已经灵魂出窍来到旖旎的仙境。
三年前,原本是淡然超脱的心性入宫,本以为自己的性情可以在永巷中置身事外,却一直就是海底漩涡的中心。我和皇甫翼用一年的时间相知相许,却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生离死别。
越是不愿意醒来,越是耳边传来声声人间的呼唤,“姑娘,醒醒,快醒醒。”
唇中滴下一点点甘露,我模糊着看见有个男人在我眼边晃悠,准确说来只是个男孩,大概十四五岁的青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