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蓝的天,纯白的日,纯红的沙漠和走动的巨兽,这就是敛空灵眼前的一切,是世间最美,最原始也必定最永恒的景象。
她在那一刻,感到的只有自身的卑微。
“银尘,我们选别的。”她叹息着说:“这个体型太大了!不对劲……”然而银时已经奔突了出去,他此时就像一位目光敏锐的猎人在追逐逃跑的驯鹿。
他朝着山岳般的巨兽冲锋过去,就像一枚发誓要踩扁霸王龙的细菌,他的身形对那恐怖至极的巨兽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他混沌的视野中完全就是另外一番景象。
紫色的电光组成了血管,神经,骨骼,肌肉的图像,如同网格状的三维建模,还是活动的三维建模。巨兽的每一个动作,都被分解成毫秒级别的定格动画,无数的符文仿佛计算机代码一样在脑海中生成又消灭,记述着巨兽运动的每一个细节,巨兽的呼吸,心跳,眼球转动,可能的视野,可能的嗅觉感知范围,神经反射时间,甚至脚下沙子扬起的程度,这些要素全部分解成为可以精确测绘的量表,在银时的脑海中标定出来,原本混沌的视野,几乎变成了某种计算机软件的操作界面。
银时感觉自己被风推着,朝着如山的巨兽猛冲过去,他这一次清清楚楚实实在在地感觉到,时间,变慢了。
“看来无法看到的符文不仅仅有风的符文,时间也可能有符文……”银时此时还有心思想别的,而敛空灵,已经连迈动脚步都做不到了。
她心里刚刚燃起的对银时的信心,又几乎完全熄灭了。
她张开嘴,喊出了“银时”两个字,自己却完全没有听到,她的目光根本不在如山的巨兽身上,反而锁定了那向着不可能冲锋的,小小的银色身影。
银时的视野中,巨兽头颅正面中间的那枚雷电符文,闪着诱惑的光芒。
“那是弱点。”
这就是此时银时脑海中仅存的想法,当他冲刺到离巨兽的脚还有五十米的地方时,一切的杂念都消失了,只有专注无比的前进,向着那视野中闪光的弱点符文前进。
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是那样渺小,渺小得如同世间那仅存于人类理想中的,散发着微光的正义,他的对手是那样的庞大,如同人间永远也清除不完的盘根错节着的黑幕。白银的男孩,从炎咒师化为寒冰的圣骑士,勇猛无敌地朝着砖红色的山,冲锋。他的心中只有一股信念,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为姐姐弄到可以喝的水。
这股信念超越了生死。
这股信念更超越了对力量与体型的畏惧。
这股信念之中饱含着大多的感恩,太多的回忆,几乎让银时以为,那是他生命中值得称道的全部。
他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残缺的视力早就将他的人生断送,能够轰轰烈烈地在这个炎热的世界中混这么十几年,甚至在城市里留下过喧嚣的传说,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还有什么舍不下的吗?没有,统统没有。
银时知道,敛空灵失去他这个弟弟会很痛苦,会痛苦很长时间甚至一生,但是银时若是离开了敛空灵,那真的连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他在人生的至暗时刻,全世界都抛弃了他,唯有敛空灵还愿意接纳他,甚至,为他规划了一个光明的未来!
银时知道,自从许多天前知道敛空灵要为那个许愿术付出代价的那一刻,他就疯了。
他不可能放弃敛空灵,任何时候,任何理由都不行,甚至于,他无法容忍敛空灵姐姐陪他死在荒漠之中!因此他一边冲锋一边操纵着幽灵,围住了远处的那一条土砂龙。
从好几条幽灵的反馈信息上看,那条土砂龙算上尾巴至少二百米长,那体型大得像购物中心。
那不是正常人可以抗衡的巨兽,在城市的传说中,只有赵光冲那样的火狱执法者才敢于对着如此巨大的,仿佛一座缓慢移动着的高层建筑一样的怪物发起冲锋,如山的怪兽不是你拿着回复药砥石和斩击斧就能对付的,甚至就算用上崩炮巴尔卡姆鲁巴斯都完全没用——那体型差不多有煌黑龙的十倍大,雷电符文赋予它的肌肉力量和防御,至少有煌黑龙的上百倍。
除非化身冰咒之崩龙,银时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可能与之角力——
“银时,听姐姐的劝,不要选它吧,还有一些小型的怪兽可以选,三十米长的撼山兽也是可以的!那些我们可以对付的——”敛空灵的声音远远飘来了,她到了现在依然没有放弃,既没有放弃劝银时活下去,也没有放弃劝阻银时做傻事。她向银时喊道,想着劝阻他,她知道再一次的卡姆鲁巴斯变形,将永久夺去银时的生命——他的弟弟已经没有另外一半血液可以浪费了。
银时没有回头,他冲进了土砂龙的十米范围内,他那细小的身影,此刻成为了最单纯的义无反顾。
他的手中喷出两团冰雾。
巨兽停下了脚步,似乎有点疑惑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冲来的银时,而银时的身后站立起更多的“银时”。
他已经做好了化身卡姆鲁巴斯的准备,但没有立刻发动,反而高速奔行着,绕了一个圈儿靠近了巨兽。风,始终如影随形地拱卫着他,让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人类气息,或者说人肉香味变得更淡,同时银时暗暗运转起寒冰的力量,将寒冰的神奇能量撒在空中,寒冰在他离开一段距离后,慢慢化形成为幻象。
那幻象散发着非常浓郁的人肉的香味儿,特别能引起野兽的食欲,并且没有任何实际的战力,甚至连动作都僵硬笨拙可笑,这种冰咒根本不可能骗过敌人,只能骗野兽。
银时此时才深深领悟到,巨兽真正的弱点不是什么电场防御,巨大体型或者只会喷沙子的单一战斗手段,它们真正的弱点,是从来都没有在线过的智商……他并不能对这种体型巨大的动物要求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