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流圈子里都传开了!”甄多情的神色也十分激动,因为在这一周里,诳出奇先后为六位达官贵人完成了许愿,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那电视上怎么能不报导呢?”敛空灵有点不相信,当然她此时觉得自己简直生活在梦中,许愿师,也就是说一个彻底达成自己愿望的机会摆在眼前。
她的愿望,她心底里最深刻的愿望,早已在见到银时之后的七年里,不知不觉变成了治疗好银时的眼睛,而不是将法术洪流传播开去。她几乎已经将自己生命中的使命忘干净了,全身全意地投入到抚养银时的伟大工作中去。这其中,有母爱,有亲情,有朦胧又苦涩的情缘,也有许多埋藏在生活点滴中的闪光的期盼与欣慰。抚养银时对敛空灵来说,是一种很有获得感的行为,她不愿意银时受苦,不愿意银时离开她,没有理由,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如今的她,早已忘却了自己领养银时的初衷,那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尤其是银时从恶罗海城的秘库中回来的时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这种事情哪敢上电视呀!底层的人要是知道有个大师在这里,还不暴动起来?”甄多情一脸理所当然:“你想啊,黑街那边,多少混吃等死,幻想着不劳而获的人呢?他们要是知道了真有实现愿望的途径,那什么事情他们干不出来?滨海百座城市被巨兽围攻最后是怎么平息下来的?还不是这样的高人联合出手,为整个人来挡下灾祸吗?”
甄多情越说,敛空灵心里就越痒痒,跟她随便聊了几句,终究还是忍不住抓着她的手问:“你跟我说这些,其实是有门路的对不对?你也知道我们家的状况,银时的视力是他最大的阻碍,如果他视力正常的,那他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呀!到时候别说我,就连你也可以从中得到无尽的好处的!他的潜力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可问题是许愿师都是先收钱再办事的!而且那位大师也是脾气古怪,绝对不能让人拖欠他分毫……你也知道许愿这事情一般而言收费都是很贵的,我就算做中间人,看在你的面子上一点儿不抽成,可大师自己是要抽成的!还要准备许愿用的祭品!你负担得起么?说实在的我自己都不敢去许愿。”甄多情被敛空灵捏得疼了,半真半假地说出这一席话来,她其实心里也比较矛盾,一方面想让自己解套,只能去坑害敛空灵,可另一方面,敛空灵毕竟是她最好的朋友啊!她自己都不信,世间还能有第二个敛空灵任她选择。
“银时的眼睛,但凡有万一的希望,也要赋予百倍的努力,这不是该计较代价的问题……无论如何,你都帮我去问问,求求你了!就算砸锅卖铁,或是负债累累,一切我都能担待得住的!将来你的人情,我也会想办法还的!甄多情!你要知道银时并不仅仅是个附魔师!他还有令人惊叹的战斗技巧,要是能让他的视力恢复正常,火狱级别的高手,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难道能拒绝一个未来火狱高手的友情?”甄多情的下巴动了动,她还真的动心了,如果一切都能向好的方向发展,那么她将来说不定也能借助银时,跻身真正的大富豪阶层,实现阶层跨越,实现自我突破,但是——想想那老头子看她的眼神,她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位大师要想潜规则你,你怎样?”甄多情最终还是将这句话说出来了,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无比的轻松,仿佛整个人都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连同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香甜了许多,她最终还是没有绕过自己的良知,尽管这份良知在她平时生活的圈子里一文不值,但是在敛空灵面前,这份良知值得许多东西。
至少值得她泄露天机一次。
敛空灵沉默了,沉默了很一会儿,她其实并不傻,知道这种来历不明的许愿师确实很危险,他们拿捏着别人的愿望,自然可以任意鱼肉别人,可她会因为各种理由而允许自己功败垂成吗?显然不会。
她用了一段时间的沉默,狠狠地回忆起自己走过的路,然后她很悲哀地发现,自己其实和银时并没有多少区别。
她身体健康,可出身并不健康,她是个孤儿,父母可能都是恶罗海城的遗民,但是她从来没有这两人的印象,她的出生晦涩不清,她的成长孤独又备受歧视,十岁的她实在忍受不了那些仗势欺人的“大孩子”的拳头和谩骂,参加战争试炼铤而走险,她赌对了,H组的竞争并不激烈,职业贡品也不过是光有肌肉和火球的行走靶标,一群没有脑子的野兽而已,她活下来,去了天国学院,然后度过了忙碌得如同身中时间压缩咒一样的三年,那三年里她几乎没有社交,没有时尚潮流,没有任何上等人的生活,如同苦行僧一样,总算将她骨血中的恶罗海城遗传,弄明白了个大概框架,而毕业回来的她,没有过几天二等工作人员的舒服惬意日子,就遇见了银时,从此她那银灰色的单调而前途确定的人生中,终于有了一道亮色。
她回顾了自己的人生经历,想着找到自己生命中还有什么非常重要不可舍弃的东西,来代替为银时治疗眼睛的冲动,但是没有。她今天才发现自己的人生并不比银时更幸福,她唯一比银时多出来的幸福,居然仅仅是有个银时这样可爱的弟弟。
她的生命里,除了银发男孩,居然什么都没剩下。作为女孩子,她自然对自己的身体和生命看得很重,不愿意这么糊里糊涂地交出去,给一个估计形象也很糟糕的老头子,但是她的生命中,除了银时,再也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部分,她的童贞,她的身体,她的生命,在其他人眼里,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别人都不在乎她,她自己还在乎什么呢?原本就没有多少价值的东西,如果能换回银时价值连城的眼睛,那么她还是稳赚不赔的。
想到这里的她,不再沉默。
“没什么,如果能换回银时的眼睛,一切都是值得的,如果需要活人作为祭品,我……你给我三天时间,我会安排好一切。”
“你疯了!”甄多情大叫起来,惹得其他桌上的上流人士纷纷朝这里投来厌恶鄙夷的目光,以彰显他们的优雅高贵。甄多情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她感到由衷的怕,很怕很怕,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她既害怕又后悔,后悔自己答应诳出奇而不是举报他,后悔自己要说出那么一句话,向敛空灵吐露真相,而不是干脆昧着良心欺骗她,她甚至后悔自己要和敛空灵修复关系,后悔自己做出的一切决定,因为她很清楚地感觉到,她,甄多情,并不愿意失去敛空灵。
她知道,从现在起,她真的要失去敛空灵了。
“我没有疯,我只是想做到一个女人能做到的最好,养弟弟也罢,养孩子也罢,到头来都是一样,我们这一生总该要图一样的,我图银时,你图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敛空灵说完,有些急迫地站起来:“这样吧,我先回去准备,你也行行好帮我联系一下那位大师,如果他只要钱最好,要别的……我就咬咬牙,无论如何让银时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她说完向甄多情微微致意,就转身离开了,而甄多情,还坐在原处发呆。
“敛空灵……你好傻呀!”最后一滴纯洁的眼泪掉落进咖啡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