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绿色的长毛蜘蛛从那结界上的两枚符文之间的缝隙钻了进来。蜘蛛整个身体才有指甲盖那么大,算上腿也不比乒乓球的直径大多少。小蜘蛛十分无辜地钻过缝隙,在草叶子上慢慢爬着,既不结网,也不捕食,甚至不怎么东张西望,似乎在急匆匆地赶路。
这种现象在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发生,因为结界上的符文是旋转着的,每一秒的位置都不可能一样,自然界里的虫子和蛇之类的毒物,不可能看到符文在什么地方,也不可能有躲避符文的意识,从来都是莽莽撞撞地一头撞上去,被符文轻易弹开。
虫子和蛇撞击符文的时候,诳出奇是能感觉到的,不过只要它们无法突破第二道防线,就无需担心。
可这只绿毛小蜘蛛完全不同,它似乎早就知道符文在哪里,知道从符文之间穿过,不会触动结界,也不会被挡回来,不仅如此,它还能连续穿透剩下的结界,无论这些结界的结构是什么样的,运行的方向和机制如何,它都能轻易地穿过去。
它仿佛对诳出奇的结界极其了解,按理说这种没有智慧的小生物,根本不可能记得住如何穿越十三层结界这么复杂的事情。
但它做到了,穿过了最后一层结界之后,它爬上一株草的叶子尖儿,朝着诳出奇示威也似地挥了挥前腿。
诳出奇根本没有发现它。
这绿毛小蜘蛛从草尖上一跃而下,落在一块湿润的石头上,没有声音。它太轻了,下落的时候甚至不能带动一丝风。
它精力旺盛地爬过最后的五米距离,窜上了一棵对它而言如同整个世界那么大的大树。它一直爬一直爬,最后到了一片树叶的尖端。
小蜘蛛朝下望着,感觉如同在悬崖上向下看深谷,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刺激感。诳出奇的身影凝固在下方,宽松的休闲装上面沾了些泥土和烧灼过后的灰烬,显然和崩龙的战斗,比没有真的让他毫发无伤。
至少崩龙的第一呼吸,他没完全躲过。
小蜘蛛吐出一根丝,挂在树叶的叶脉上,然后从高高的树叶上跳下去,那高度至少有五米。
它下落的速度并不很快,因为它太轻了,阻力和重力加速度都差不多大,它几乎是摇晃着,匀速地落下来,轻轻落在了诳出奇的领子上。
很远的地方,十一岁的银发男孩忽然屏住呼吸。
绿色的小蜘蛛的八条腿,很规律很精巧地全部站在衣服上,没有一点碰到诳出奇可能恨敏感的皮肤,站好之后,绿色的长毛小蜘蛛,慢慢伸出其实也并不如何狰狞可怖的口器,口器的尖端,两点象征着剧毒的艳红分外刺眼。
白嫩的软肉就在复眼跟前,不咬一口不是好蜘蛛。
于是就在这接近午夜的时刻,一声非人的嚎叫陡然在森林深处响起,如同火灾警报。
“嗷呜——”
敛空灵被吓得弹了起来,她听出了那是诳出奇的声音,然而此时的银时面部扭曲,两条膀子不停地颤抖,显然正在拼命忍住笑。
“银尘?”敛空灵立刻发现了银时的异常:“是不是你干的?”
“我不知道,不要问我,和我没关系——哈哈哈哈!”十一岁的男孩子最终还是装深沉失败了,狂乱地笑出声来。
他几乎想笑着打几个滚儿。
敛空灵放松下来,抱起银时:“那么我们回去吧,仇也报了——”
“不行。”银时收住了笑容:“等到明天早上,我们进去森林,将他杀掉,这是最为难得的机会,一旦错过,以后就不可能了。”
“可他是许愿师!”
“就因为他是许愿师,我才会如此!”银时的眼神在汽灯的照耀下闪着蓝光,像狼的眼睛:“我现在可以真正好好地休息一下了,我们就躲在这里,他不会返回来的,那对他没有意义。我得好好恢复一下寒冰能量了。”他说着就闭上眼睛,彻底放松下来。
只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银时就在敛空灵的怀里睡着了,敛空灵关闭了车灯,在一处背风又遮挡光线的地方生了篝火,她就这样抱着银时,一动不动地坐在篝火前,晃动的火光,照耀出她幸福又平静的脸。
她就这样坐了一夜,自己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却不知道周围的绿色雾气早已形成了一个团块,散发出动物们不喜欢的气息,将所有的毒虫毒蛇都驱赶走了。
这一夜里,并没有传来第二声诳出奇的吼叫,甚至没有传来其他动物的叫声,森林里安静祥和,几如童话世界中的梦幻之森,然而对于诳出奇来说,这一夜,是他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一夜。
他碾死了绿毛蜘蛛,之后迅速从事先准备的宝箱之中拿出了解毒剂,按照上面的说明定量服用,接着开始试验自己掌握的所有解毒咒,给自己解毒。
他知道解毒咒对于这种毒没有什么决定性的作用,只能延缓毒发的时间,但他依然这么做了,他必须将毒发时间推到解毒药剂起作用之后。后颈部位的疼痛慢慢消失了,似乎解毒剂的效果良好,然而过了几分钟后,胃脏开始痉挛,恶心的感觉一波一波,如同潮水一样涌来却根本吐不出丁点东西,极度想小便,但是尿不出来,接着就是眼花,看细微的东西总是存在着一片莫名的细碎闪光,手指尖端也传来一阵阵麻木。
四肢关节中慢慢传来隐隐的疼痛,上下牙碰触在一起的时候,下颌骨刺痛。无力感伴随着莫名的冷意接踵而来,书上的字已经看不清楚了,手指尖喷出火焰的时候,总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精神恍惚。
他开始忘却事情,忽然之间连自己将被子放在敞篷里的事情都忘了,翻着宝箱找了很多遍,当腹痛感和鼻塞感出现的时候,老头子才反应过来,他似乎并没有将毒素彻底解除。
他赶紧将手边的解毒药拧开,一整瓶第喝下去,接着再次用自己知道的所有解毒咒轮番轰炸自身,但是没有任何效果,毒素解除的黑气始终没有从身体上泛起。诳出奇觉得心慌,不是心脏除了问题,而是他真的慌了。
他绝对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毒素,居然连市售的最好的解毒药都不顶用的毒,这毒素如同慢慢渗入骨髓的麻醉剂,一点一点削弱这他的反应速度和思考速度,让他变得浑浑噩噩起来。诳出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点背,居然会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被毒虫咬到,还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毒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