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小妹凑巧到过冀州西界,在那里尝过最正宗的龙胆玉酿罢了。”这话并非苏烟随口而来,当日她随着姬元靖的八百轻骑深入西祁大漠时,她们一人一骑不带粮草,但每人身上却都备有一壶水和一壶酒,而酒壶里装着的,正是冀州最烈的龙胆玉。即使是苏烟这样酒量不行的人,在那两天之中也将一壶酒喝了个底朝天,因为如果不喝酒,在戈壁上天寒地冻的夜晚,只靠身上御寒的衣物根本就顶不过去,而明明只是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但苏烟如今想起来,却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这下子,行云看她的眼神便不仅仅是有兴趣这么简单了,她抬眼看来,目光迥然,“你去过冀州西部?还是说,你去过西祁?”
“都去过,虽然只是西祁东部很偏远的几个小村落。”苏烟笑笑,答道。
结果她话音才落,这下子都轮不到行云再问她什么,在这亭子里或坐或站的这些院生们全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开始问苏烟各式各样的问题,风俗地貌气候文化,一下子就把苏烟包围了。
“请学姐们一个一个问吧,只要是小妹知道的,知无不言。”
结果尴尬的场面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苏烟终于被她们挖掘的完全没什么可说了的时候,时间都已经过了午时。西祁和大月的外交关系一直不太好,就算是生活在冀州西部的百姓,和西祁有往来的情况也是极少,之前西北之战的打响,更是让这些勤学好问的学生们对西祁这个地方无比好奇,苏烟这个切入点捏的很准,等大家渐渐散去准备各自去用饭的时候,已经大部分人都会对她露个笑脸了。
只是这其中也仍然有十分理智的存在,等到人都散去,亭子里就只剩下了行云,那羽灵,沈姓姑娘和周旻,以及苏烟自己五个人。行云一人自斟自饮的在这一上午的时间里喝下了一整坛龙胆玉而面不改色,苏烟实在是有些讶异,没想到在结识了叶文卿之后,会这么快让她又遇到一个酒量如此惊人的女子。
“苏妹妹是个很聪明的人。”行云站起身来,对着苏烟笑了笑,那笑容中的意味别有深意,“不过妹妹的聪明是不是只用在了这些旁门左道的小地方,等过了入院考试,我们就都知道了。”说着她不等苏烟有所回答,提着空了的酒壶就这么走出了亭子,沈姓女子见状也急忙跟上,留了她们三个人还在原地。
“行云她向来如此,倒不是针对你。”待她们二人走远,那羽灵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苏烟有些惊讶,还是摇了摇头表示无妨,“的确是小妹此举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也无怪几位学姐会想岔,正如行学姐所说,一切等到入院考试之后,就都明了了。”
那羽灵顿了顿,目光定定的看在苏烟身上,“我觉得你不是空有一张嘴皮子只会夸夸其谈的那种人,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行的路比我们这些人都要远,就是不知读的书又究竟如何了。不过作为过来人,我还是忠告你一句不要将入院考试想的太过简单,毕竟每年新阳书院招收学生虽然不说是万中无一,可能够踩过门槛进来的人数都少有超过三十人的时候,是不是危言耸听,你就自己琢磨琢磨吧。”
“我明白,多谢那学姐。”苏烟点头,她虽说怀里揣着可以让她百分之百入学的保障,但可丝毫没有小看新阳书院的意思。
“明白就好,现在也到了吃饭的时候了,我与阿旻是好久未见,今日又认识了阿烟,听闻今天掌柜的这里来了几筐河鲜,是今早才破了薄冰打来的,也算是让咱们赶上了,今日我做东,咱们好好喝上一回!”那羽灵是性子爽利之人,虽然对于苏烟还未必有多么认同,但既然她是周旻带来的朋友,她便是以诚相待。
“那我可就不和那姐姐客气啦!”周旻咯咯笑了起来,回头对苏烟道:“你今日可真是来着啦!”
“是啊……”苏烟的笑容之中却掺了几分无奈,看来她真的要好好锻炼一下自己的酒量了,不然再碰上这么几个动不动就要“喝上一回”的人物,她可就真的要撑不住了。
不过到了饭桌上,苏烟就知道她是多虑了,她们这些院生怎么说也都是文化人,虽然有像行云,那羽灵这样好酒的,但滴酒不沾的人却也不是没有,各人有各人的喜好,没理由非要把自己的喜好强加于人,就像方才行云也只是一个人自斟自饮一样,那羽灵在询问了苏烟实在是不怎么会喝酒之后也就没再多劝,而周旻则是属于不喜欢的类型,只是倒了半杯做做样子,整个席上其实只是那羽灵一个人在喝。
“原来那学姐今年已经是在书院的第七年了。”苏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惊讶,因为看着她的模样还很是年轻,那么她入学的时候,才刚刚几岁啊?
“是啊,那姐姐考入书院的时候才十四岁,”周旻挑着碗里的鱼刺,头也不抬的说着,“说来,新院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入院生正是那姐姐的大姐呢,那羽舒前辈十二岁就考入了新院,在当年在新院,乃至整个青州都是名噪一时,只是那前辈她在新院只呆了三年就出去云游了,如今去了哪里似乎连那姐姐都不太清楚。”
听周旻提起自家大姐,那羽灵却是难得表现出了无奈的神情,“她是真正的神龙见首不见尾,说不定如今她人都不在大月也说不定,不要说我了,恐怕只有神仙才知道她现在晃到了什么荒山野地去。”
“十二岁考入书院……”苏烟听着也有了些兴趣,若真是如此,那此人真是天才型的人物,并且还属于极有个性的那种。
“嘿嘿,真要说起那位那前辈的事迹,虽然如今她人都已经离开了有十年也仍是说不完,眼下再提起她来,从韩院长到下面的院士那是没有人不头疼的,不过那前辈摆弄出来的那些个东西,现如今还都摆在韩院长的屋子里呢,我看韩院长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极喜欢这个学生的。”周旻仍然在和碗里的那块鱼肉奋斗。
摆弄?“都有什么东西?”苏烟感兴趣起来。
“我也是上回偶然到韩院长那里才看到过一次,什么水拢啦,轮车啦,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火器,古里古怪的大风筝什么的,只是那些东西究竟有什么用,恐怕只有那前辈自己知道了。”周旻回忆了一下,答道:“那姐姐对这些是不感兴趣的。”
苏烟的目光立刻盯在了那羽灵的脸上。
“你可不要看我,对这些我当真是一窍不通,从小都是她同我大哥喜欢鼓捣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然后再让我水里来火里去的试水,最惨痛的一回就是他们俩说要弄出个能将人带上天的大风筝,结果把我从房顶上直接推了下去。”那羽灵说着,表情十分惨痛的扭曲了一下,“自那之后我都躲他们远远的,再没对这些个东西有过兴趣。”
“噗……咳咳咳。”虽然在这个时候笑出来实在不怎么礼貌,但苏烟还是没忍住,只是这样一来她对这个闻名却不曾见面的那羽舒就更有兴趣了,这个时代之中能有这种创新意识的人,实在是少见又难得,“如果什么时候有机会能够见一见那学姐的姐姐就好了。”
“好啊,只要她能想得起来回来,如果知道有人对她那些东西上心的话,她一定会十分开心的。”说着,那羽灵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不可说的往事,脸色黑了一分,然后闷头灌了一杯酒。
苏烟知道话题说到这里就要打住了,连忙转移了方向,“对了,不知刚刚那位行学姐是第几年的院生了?”
“行三姐姐啊,她是第四年了。”周旻终于是将这块鱼肉成功的塞进了嘴里,她一边鼓着脸颊咀嚼着一边给苏烟介绍,“她是青州第一商行家出来的女儿,出手阔绰,所以在书院之中人缘很好,而且她人也是极聪明的,她十五岁考进书院的时候,是当年入院院生中唯一一个上上等,的确是个才华横溢的人。”
“嗯,我也看出来了。”苏烟点点头,行云的那种傲气,若是没有些真才实学是绝对不会有的。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阿旻你今年多大了?去年考进书院的时候,又是得了第几等?”
“唔……”阿旻满嘴都是食物,原本就像苹果的脸现在更是完全成了一个圆。
苏烟在这里忍俊不禁,那羽灵已经替周旻回答了,“阿旻今年十六,去年考进来的时候,也是唯一一个上上等。”
“原来你我是同岁,”苏烟笑了起来,“还有,刚刚阿旻你其实并没有正面回答那学姐和行学姐的问题,不管今上和朝廷怎么决定,在阿旻看来,如今究竟是该实行募兵制,还是府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