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旅馆,苏虹三人收拾妥当,陆羽坚持要等罗曦回来一起晚餐,韩絮有些疲惫,独自卧在床上翻着那本腰封已经有些破损的书。苏虹凑过去看了眼,书皮上用英文写着《领导力:沙克尔顿的传奇》。
哟,韩大小姐还学领导力呢?这作者都不见得能教得了你吧。
韩絮抬了下眼皮,又继续看着书,悠悠道:学无止境,什么时候我能指挥的动苏大小姐了,才算出师。
哈哈那你这辈子别想了,苏虹笑着走出房间,三步两步走到了旅馆门外,她往后退了两步,开始仔细端详起眼前的建筑。
这次住宿的旅馆外形奇特,看得出主人下了不少功夫。整个建筑外墙呈现独特弧形,拼贴着各种色彩亮丽的瓷砖,二楼屋顶呈波浪形,每隔几米会延伸出一个椭圆形的小阳台,一个只是起装饰作用的尖头烟囱俏皮地夹在两个阳台中线上方,看得出来,这主人一定是高迪的粉丝。
苏虹大学时接触过不少类似的作品。安东尼奥·高迪,西班牙塑性建筑流派的代表人物,设计过古埃尔公园、米拉公寓、巴特罗公寓、圣家族大教堂等举世闻名的奇观,其中17项被西班牙列为国家级文物,7项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货真价实的艺术天才。
苏虹心中暗叹,有些艺术家就像高迪一样,出生就是为了拔高全人类的审美品位,随随便便就可以设计出让后世膜拜的建筑,画出惊世骇俗的画作。可有些人似乎天生只继承了对艺术的热爱。
假如这种人不甘于做一个欣赏者,而妄图成为一个创作者,他们的最大作用就是衬托出前一种人有多伟大。“你都画了这么久了,假如真的有天分,早该成名了”,过去这些话不断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她一直在对自己的质疑跟信任中间摇摆,就在此刻,一幢复制前人伟大风格的建筑面前,她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没有天赋的画家。
苏虹身边大多数人到了30岁,都把自己20岁时的理想视为笑话,她不乐意,或者说是舍不得,虽然也会跟生活妥协,兢兢业业地做着一份并不热爱的工作。她一直很清楚,是这份工作支撑着她继续生活,但她更清楚,是那份理想支撑着她继续工作。
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坚持多久,多年的经历让她意识到,人,总会变的,不知道那个家伙经历这十年后又变成了什么样?苏虹心里暗道:罗隐,你可千万别变成个市侩商人啊。
又在旅馆四周转了一会儿,苏虹才姗姗回到房间,陆羽还是抱着笔记本回复邮件,韩絮则从平躺换到趴在床上,手上的书已经被翻到了最后几十页。
怎么,那家伙还没回来啊。
回来了,在隔壁房间呢。韩絮眼皮也不抬冷冷道。
隔壁?我们这边明明有空床啊。难道是。。。?
陆羽冲她点点头,那个姑娘也在这间旅馆住下了,不过罗曦跟我保证过了,今天晚上睡我们这边,明天姑娘自己骑车走,他跟着我们按原定计划出发。
哼,你信他?韩絮一脸不屑。
哈哈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屋外传来罗曦爽朗的笑声,他推开门,斜倚在门口看着众人,哟,虹姐回来啦,那咱该吃饭了吧,我们都饿的不行了。
苏虹看向陆羽跟韩絮,你俩刚才不还说没什么胃口吗。
韩絮合上书,道,别自作多情了,罗三少爷口中的我们,说的是他跟他的新朋友。
旅馆的餐厅就建在后院里,一半室内一半露天,罗曦兴致很好,提议大家稍微喝点酒,被韩絮狠狠剖了一眼,讪讪道,忘了您滴酒不沾了,喝饮料也不错。接着又热情地把认识的新朋友介绍给大家,姑娘叫伊内斯,西班牙人,已经独自一人在朝圣之路骑行两周了。
真的很感谢你们帮我修车,我一直对中国很感兴趣,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伊内斯笑着对众人道。
好啊,你来北京时候一定联系我,我给你当导游。罗曦笑嘻嘻道。
一定会的,也欢迎你们来到西班牙,如果有机会你们可以去我的家乡穆尔西亚玩,我会好好招待大家。
哎,吃到一半,罗曦突然叹了口气,放下手中叉子,看向正喝水的伊内斯。
伊内斯有些疑惑地也看向他,缓缓放下手中杯子,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明天就要分别,免不了有些伤感。
没事,我们一定会再见的,伊内斯对罗曦柔声道。
哦,真的吗?罗曦脸上闪过一丝惊喜。
放心吧,伊内斯点点头,我保证你们一定会在旅途终点看到我。
晚饭后伊内斯让众人在房间等她,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个纸盒走了进来,从里面拿出一个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挨个送到众人手上。
这是我们公司新研制的产品,非常适合朝圣之路,我出发前带了一盒准备送给路上的朋友,请你们一定要收下。
苏虹拆掉包装,是一个海螺造型的小挂件,四周还镶嵌了碎钻装饰,十分精致。
你们可以把它挂在脖子上当做装饰品,另外,她拿起罗曦手中的海螺,用手指了指外壳,这上面涂抹了荧光胶,把它绑在背包上,黑暗的时候可以发光,这样你们不管是走夜路还是天没亮就出发,都可以靠这个来避免走散,如果走在公路上,还可以给后面的机动车提醒。
哈哈这个跟你脖子上的海螺有点儿像哎,苏虹看向罗曦,要不我帮你摘下来换上?
不了不了,罗曦忙摆摆手,还是绑在包上的好。
众人依次跟伊内斯道谢后,她笑着伸了个懒腰,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明天都要继续上路,希望你们可以享受这段旅程,我们在终点见吧。
第二天一早,罗曦还抱着一丝幻想,走到伊内斯住的房间门口朝里观望,却发现她的床铺已经空了,到楼下一打听,姑娘早已在半小时前就出发了。
怎么着,罗三少爷又深陷情网了?苏虹打趣道。
哪能啊,我就是想再确认一下车子修好了没。
对对,您最乐于助人了。我看是那姑娘对你有意思,可惜你也太不解风情了。
嘿嘿,魅力大,没办法。不过说到不解风情,罗曦突然扭头看看韩絮,见她并没有朝这边看过来,压低声音对苏虹道:我可比不上我哥。
罗隐?
嘿嘿,想不到吧,这事儿可只有我知道,听说三年前,我哥跟韩絮还没好上的时候,带着王经理来欧洲拓展业务,跟一家国外通信公司合作,对方的谈判代表是个以色列姑娘,长得美如天仙。也不知看上我哥什么了,楞是从法兰克福追到北京去见他,可最后还是被他拒绝了。到嘴的肉不吃,你说说看,你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么?
苏虹带着一丝怜悯看着罗曦,叹道:罗隐上辈子造什么孽了,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弟弟。
众人用过早餐便收拾行李再次上路,清晨时分夜幕将将被撕开一个小口,天光显得颇为吝啬,好在有伊内斯赠送的荧光海螺作标记,大家哪怕隔着些距离仍不会走散。
为了节省时间,陆羽并没有完全按照箭头行走,有时他们紧贴着高速公路的隔离网走在灌木丛中,身旁不时有载满货物的卡车疾驰而过,过一阵子又要在铁轨旁等待列车驶过,隔一阵子又莫名其妙的要过几座桥或者钻几个洞。
渐渐的,韩絮不再只是低头只顾朝前走,也会时不时转头欣赏沿途景色,罗曦也不再聒噪,反而更专注于脚下。只有陆羽,永远一个人走在前面,像个精密的仪器,总会在预定的时间内,前后误差不超过5分钟抵达阶段性的目标,这种滴水不漏的纪律性,在经过韩絮提醒后,让苏虹更觉得有些可怕。
假如陆羽真的有问题,作为整个团队的隐形领导者,他是最有能力对罗隐造成威胁的。思忖间,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两名少年骑马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
喂,你有没有注意到刚才骑马的两个家伙,一旁的韩絮悠悠道。
超圣之路嘛,有人骑马也不新鲜。
你难道没有发现,这是他们第二次经过我们身边?今天早些时候,我们过桥的时候,就碰到过那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