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在泥泞松软的泥道上,留下了车轮印子,雨还在下,一直没有停,马车里坐着两个老人,一人腰间系着剑,一人则抱着个酒葫芦畅饮。
酒葫芦里有八两酒,这是不够喝的,马车只不过刚刚离了山路,老人就把酒喝完了。
但他还有酒葫芦,他带出来的葫芦有很多,没个葫芦里都要八两酒,一个葫芦里的酒喝完了,但他还想喝,所以他必须再取出个葫芦。
取出葫芦不是难事,对着自个儿的嘴灌酒也不是难事。
但若是有人拦了路,拦路的人还是个持刀的高手,那就是难事了。
两个老人都下了车,拿着酒葫芦的老人却仍灌了了自个儿一口酒,酒水顺着他花白的胡子滴了下去,对这老人而言,这不是难事。
“我道是谁。”持剑的老人开了口:“原来是毕月乌与昴日鸡。”
“堂堂‘鬼剑’赵措居然认得我二人,当真是蓬荜生辉。”
那二人皆持着刀。
刀很利,很险;人很高,很强。
“白虎门七宿的名头也不弱,这般吹嘘我,倒是叫我这把老骨头承受不起。”
毕月乌扬了扬刀,昴日鸡也一样。
赵措一手攥着剑鞘,一手则握住了剑柄,阴山门向来以拳著称,剑招少见,而赵措正是百年来阴山门唯一一位将剑招练的如同拳法一般好的人。
赵措出剑很快,出剑很毒,凡是见过他出手的人,十有八九都成了剑下亡魂,这毒辣的剑招叫江湖人给他取了个浑名“鬼剑。”
毕月乌与昴日鸡也是知道鬼剑赵措本事的,见赵措握住剑鞘,二者也不由分说眯起双眼,全神贯注皆是在赵措的剑鞘之上,他的稍稍低下了自个儿的身子,握着刀的手也不再大开大阖,有意护住自个儿的名门。
人的名,树的影,赵措鬼剑的名号实在有些招摇,叫这毕月乌与昴日鸡一时也不愿做那出头鸟,以守为攻,先守再攻。
只是赵措的剑迟迟不曾出手。
他的剑有多快,多毒,别人说了不算数,他赵措说了才算数。
这二人无论哪个都敌不过自个儿的剑,第一剑或许拿不下首级,但百招之内,必是能胜过的。
可他胜不过两个人。
所以赵措一直没有出手,他是想出手的,但不敢。
毕月乌与昴日鸡也是想出手的,只是他们也不敢。
一声葫芦落地的声儿响起,葫芦里一滴酒也不剩下了,那个喝酒的老人终于喝完了这一葫芦酒,他把酒葫芦一扔,走过来了。
他的衣服是红的,帽子是红的,脸也是红的,像个财神似的。
毕月乌与昴日鸡仍是盯着赵措的剑看,这老人是个无名之徒,他们不想把注意分散在无名之徒的身上。
只是赵措站起来了。
“师弟。”
四长老点了点头,摆了摆手,他打了个酒嗝,一股酒的味道飘了出来,很臭。
“小蕊那估计也出事了,你去帮帮他吧。”
“哼。”赵措完全站起来了,手也不再握着剑鞘,面对毕月乌与昴日鸡,他竟是干脆转过身去了。
赵措一面走,还一面嚷嚷:“你就宠那丫头吧。”
毕月乌与昴日鸡也稍稍直起了身子,放松了一些,眼中却全是疑惑。
鬼剑赵措是绝不可能就这么忽然转身,留给敌人一个巨大破绽的,莫非这个穿的像财神似的酒鬼老头,是个高人?
四长老不是高人。
只是武功很高就是了。
霎时,四长老冲上去了,他的脚踩在地上看似杂乱无章,却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少一分则慢了,多一分则冒失,瞬息已至二人面前,四长老出拳了。
拳头很快,角度很毒,每一拳都朝着二人的死角砸去,避无可避,无从可避。
拳风呼啸,甚至尚未砸去,便掀起了毕月乌与昴日鸡的衣袍,当真恐怖。
“恶拳”杨逊在四长老面前,怕是只能算是个“婴孩拳”了。
毕月乌与昴日鸡虽然同是使刀,可两柄刀却是大相径庭,毕月乌的是柄砍山大刀,刀身很是宽厚,却见他猛地一转刀身,侧着对向四长老,左手也托在了刀身上,与此同时四长老的拳头砸来,轰的一拳叫毕月乌手头发麻,脚仍然踏着地,却拖出一层弄弄的烟,身子退出去八尺有余。
昴日鸡的刀则细长的多,颇有些苗刀意思,他的刀不以力量定乾坤,而以技巧决胜负,他的刀很快,非常快,快到只不过银光一闪,便已至了四长老腰间,锋利的刀锋只需砍中,就能将四长老拦腰砍断。
他的刀是快,放眼整个阴山门又或是白虎门,也鲜有人能出其左右,只是阴山门的大长老赵措可以。
而赵措一次都没有胜过四长老。
分明是最小的师弟,他在拳法上的造诣却可以用出神入化形容,若非他是个酗酒的家伙,阴山门掌门自然非他莫属。
他不避不闪,双眼锁着那柄刀,眼疾手快向下一记肘击,正砸在刀上,昴日鸡只觉得一股怪力自刀上传来,刀脱了手,落在地上发出“锵”的一声。
怪力叫昴日鸡向后一个踉跄,不等他摆正身子,四长老便抬腿一脚追了过来,只来得及抬手护住胸口,便被一脚踢在双手之间,人撤出八尺,手臂火辣辣的疼,只觉得骨头都断了。
嘶了一口凉气,昴日鸡朝着毕月乌瞧了一眼,后者一拍自个儿的砍山大刀,刀刃中心的位置便一颤,沿着一条线分开,成了两柄刀。
“花里胡哨,躲的倒快。”四长老醉醺醺的,舌头大的有些说不清话,但他神智却是清楚的,身子稍稍向下一压,四长老便又突上去了。
方才那一瞬的交手,叫二人不敢再轻视四长老,他的一紧手里头的刀,双眸紧紧盯着四长老。
“再吃我一拳。”
四长老出拳了。
但他二人却知道,这会儿持着刀的是他们。
血肉之躯敌的过刀锋吗?自然是不能的,二人不避不闪,扬起刀就作势要劈,其目标正是四长老的拳头,一时间有些岌岌可危了,但他既然敢率先出拳,必然是已经想过这些了,瞧见二人挥刀也不意外,手胳膊猛地一扭,极其迅速的躲过了二人的两刀,随即再度出拳。
这一拳直指二人脑袋,若是中了,必然是霎时血肉翻飞。
距离太近了,已是避无可避了。
毕月乌与昴日鸡忽的止住了刀,侧了过去。
刀背是斜着是,很是锋利,且是用磁石打造的,将两柄刀侧过来之后,便合在一起了。
四长老眼眸瞪大,卑鄙,实在卑鄙。
忽的一拳砸在自个儿胳膊上,这一手扬逊也做过,只是后者是为了进攻,而四长老却是为了保住自个儿的胳膊。
手忽的一颤便猛地向下坠去,两柄刀合在了一块儿,昴日鸡所握着的刀鞘已是合进了毕月乌的砍山刀里,他失了兵器,只是他是得意的,四张的一条胳膊虽然没被废了,但至少这会儿是必然出不了力了。
他们已经胜了。
“你输了。”毕月乌一刀捅进了四长老的胸口,昴日鸡也去将自个儿的刀捡了起来。
血从四长老的胸口不断渗出,红了一大片,只是在他本就红的衣裳上看来,只是被打湿了一块罢了,他瞪着毕月乌与昴日鸡二人,咬着牙从嘴里蹦出两个字:“卑鄙。”
毕月乌耸了耸肩:“那又如何?”
四长老忽而笑了,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死到临头了却在笑,可他的的确确就在笑,而且笑的很爽朗,笑的很开心。
“不错。”出奇的附和了毕月乌的话,叫毕月乌也觉得奇怪,他稍稍退了一步,手里还攥着刀:“什么不错?”
“那又如何。”
“什么?”
霎时,四长老的袖中滑出了两柄飞刀,四长老是练过飞刀的,他的手很是有力,出拳很强,飞刀的力道自然也不会弱。
而且准头很好。
只不过手一甩,刀就出去了,毕月乌与昴日鸡只觉得自个儿胸口一疼,向下望去,就瞧见了那柄飞刀,和正在潺潺出血的胸口。
“卑……卑鄙。”
他们二人跪了下来,只是还没死,就和四长老一样,血不断的流,他们都能感到疼痛与寒冷,只是他们必须站起来。
谁先站起来了,谁先给予对方最后一击,谁就能胜了。
只是他们都很难站起来。
刀扎进了心脏,他们早就该死了,还能活着只是因为信念。
终于,是四长老的信念更强,所以他站起来了,他向前一步,毕月乌的刀这会儿他已经捡不动了,他只好捡起了昴日鸡的刀。
扬起刀,嘴角仍挂着笑。
下一秒,刀掉了。
一柄红的剑穿过了四长老的胸口,他的双眸瞪的浑圆,满脸不敢置信,他向后望去,瞧见了一个绝对不可能的人。
剑被拔了出来。
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