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腐臭气味渐渐消散殆尽,却引来的一大群嗡嗡作响的苍蝇,盘旋在屋里屋外的半空中,迟迟不肯离去。
叶铭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等到疲软发麻的双腿稍稍好转,才费力地扶着墙壁站起来。
先前那一阵强烈的呕吐欲望现在已经消失了,但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感觉,明明并不觉得饿却发出咕咕的声音,好像吸入鼻腔的那股气味在其中搅动了胃液。
叶铭迈动有些虚浮的脚步,想要到外面透口气。
这个时候,他似乎忘记了屋子里还有一个人,确切地说,他一直把那人当成一具尸体,却没有注意到,那具尸体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嘴唇翁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叶铭刚刚迈出了几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救命、救救我……”
这声音就像一只濒死的狗最后的叫声,除了绝望以外,还有一种名为希冀的感情。
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在一个声音中出现,大概就是在地震的废墟中埋了几天几夜,快要咽气时看到救援队的心情。
至少在叶铭看来是这样的,他循着声音望去,一眼就看到了林子辰苍白的脸和了无生气的眼睛。
林子辰的手已经断掉了,被人形罪从窗口丢了出去。
他极力向前伸着胳膊,触碰到叶铭的目光,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急促,却依然十分虚弱。
“救命、救救我……”
话音刚落,这个失去手脚浑身是血的人竟然扭动着身子缓缓挪动起来,皮肤与草席摩擦出“沙沙”的声响,就像此时门外的风声,却比风声要更加尖锐刺耳。
草席的破损处露出锋利的麦芒,在他的身上留下数道伤痕,但他浑然不觉,求生的本能让他忘掉了一切。
现在的他在叶铭眼中,无异于一条丧家之犬。
叶铭看着他,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痛快,而在这痛快之中还夹杂着另一种负面的感情,那是厌恶。
叶铭冷冷瞧着他,突然飞起一脚踹到他的脸上。
这一脚的力道并不足以把他踹到身后的墙上,却彻底消灭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再也动不了了。
他的脸上带着污垢,眼神渐渐失去了焦点,却依然翁动着嘴唇含糊不清地说着。
“救我、救救我……”
叶铭上前一脚踩在他的后背上,像杀死蚂蚁那样狠狠碾了几下。
骨头断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铭陶醉的眯起眼睛,他突然发现这种声音是如此的悦耳动听,几乎胜过了世间最美妙的音乐。
林子辰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就像一块猪肉任人宰割,他身下的草席似乎也变成了砧板。
这是一场屠杀,也是惩罚,这种人性中最原始最疯狂的随意支配他人生命的冲动,让叶铭兴奋不已,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因为复仇而快乐,还是因为杀人而振奋。
一道携带着快意和疯狂的剑风落在他的大腿内侧,靠近臀部的地方,因为多年锻炼而结实紧绷的肌肉瞬间皮开肉绽。
血一下子涌了出来,还混杂着从屁股上渗出来的黄油一般的脂肪。
叶铭从来没有近距离看到过这么多的血,他意外觉得这颜色很好看,不同于一般的红,而是一种象征着生命即将凋零的颜色,过不了多久,这绚烂的红色就会逐渐枯萎凝固,变成附着在地面上的一滩污迹。
大腿上传来的疼痛让林子辰鼻子里发出蚊子般的哼声,他的眼神越发迷离,眼皮几乎要支撑不住了,可是嘴里还在喃喃的说着什么,只是那声音已经微弱到被头顶苍蝇的翁闹声盖住了。
叶铭又随意挥了几剑,林子辰的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血越流越多。
这个时候,连血腥味都不觉得讨厌了,它几乎变得芳香无比。
你不是鄙视我这个孤儿吗?你不是说我身上带着孤儿院的脏吗?看看,现在是谁更脏,谁更像一条狗?
你们这些人,把羞辱当成游戏,把歧视当做潮流,那些曾经侮辱和轻视过我的人,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我赌的是未来,不是现在。
很长时间过去了,林子辰的身上已经多了十几道伤口。
这些伤口都非常巧妙的避开了要害,所以他依然活着,虽然奄奄一息,但嘴唇还在一张一合。
叶铭有些累了,他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将剑收回空间法器,转身走出了门。
林子辰微微抬起头,看着叶铭离开的方向,气若游丝的声音从他的唇间慢慢吐出来。
“救我、救……”
只是他再也无法完整的说出这句话,因为叶铭很快便去而复返,他的手中多了一块砖头。
叶铭面无表情地举起砖头,朝他的头顶狠狠砸下去。
他听到了自己的头骨碎裂的声音,而后世界变得漆黑,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
半小时后,归叶园的后勤人员来到了现场。
叶铭站在门口,看着那辆白色的商务车停在巷弄口,下来几个熟悉的面孔,向他简单打过招呼后开始像往常一样清理现场,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之后,叶铭已经从刚才狂热的状态中走了出来。大脑逐渐变得清晰通明,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便又浮上脑海。
他是谁?他为什么要救我?
他想要得到什么?
叶铭扶着额头冥思苦想,因为想得太入迷,连木槿出现在他身边都没有发觉。
直到他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的时候,才看到面前一双深沉的默默打量自己的眼睛,吓了一跳。
“木槿……你也来了。”
“嗯,”木槿盯着他,眼睛中没有丝毫情绪,“这个罪是你杀的?它控制了那个男孩?”
“是,”叶铭看了看屋内林子辰的尸体,他的头颅已经一片狼藉,“他太强壮了,打倒他费了不少功夫。”
木槿依旧看着他:“什么样的罪?”
“就是普通的,”叶铭用手简单比划了一下,“化成了一条狗,不大,就一点。”
木槿默默盯着他,观察着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叶铭努力维持着诚恳无辜的神情,只是额头上的汗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一秒、两秒、三秒……过了足足三十秒,木槿收回了目光。她转过身,向巷弄口那辆白色商务车走去,微风中传来她清冷的声音。
“过来做战斗记录。”
说谎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想要把谎说得毫无瑕疵就更难了。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叶铭一直在用一个谎话去圆另一个谎话,他尽力地想让自己的说辞更令人信服。
木槿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在本子上记些什么,虽然这是战斗记录的正常程序,可是木槿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还是让他心里有些发毛。
终于,他说完了,或者说是再也编不下去了,木槿也停了笔。
木槿看着他在文件上签了字,将文件收回夹子后,她开口道:“这次做的不错。”
虽然是称赞的话,但在她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满意的情绪,当然也没有怀疑。
“不过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时,最好先通知我们,除了你自身的安全以外,我们可没有那么多水银供你浪费。”说完她晃了晃已经空了的玻璃瓶,叶铭面色一红,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既然你加入了归叶园,就是我们的一份子,必须要遵守我们的纪律,”木槿严肃地伸出一根手指,“如果你明知故犯,我惩罚你的时候可不会手软。”
她所说的纪律,其中一条是,追捕罪要把保护平民的生命放在第一位,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能以任何形式伤害平民的生命。
很明显她在怀疑,但她没有戳破也没有追求叶铭的责任,只是在这里给他敲响了一记警钟。
叶铭用力的点头,他并没有因为这话而感到恼怒,相反,他有些高兴,觉得自己终于得到了重视。
至少,在归叶园这个圈子里,自己不再是一个“局外人”。
经历了紧张、恐惧、激动、狂热继而冷静下来等多种情绪,又进行了十几分钟的战斗记录,叶铭只觉得口干舌燥,于是下车去附近的小卖部买水。
在路过巷弄口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向里面看了一眼,林子辰的尸体已经被搬上了担架,正由两人抬着向外走。
现场清理到了最后的阶段,已经有几个人在收拾散落在地的工具。
叶铭收回了目光,却迈不动步伐。他发现自己依然在思考最初的那个问题。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帮自己渡过了难关,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凭空消失的二十分钟似乎昭示着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应该不会是灵人,他们不必用这么麻烦的方法去杀死一个人形罪,也没有必要隐瞒自己。
除了灵人,还有什么人会魔法?
叶铭想到了一个名字,但很快就摇头否定,把这荒唐的想法甩出脑海。
不可能是他,上次的剧场血案已经充分说明他就是一个以杀戮和凌虐为乐趣的变态,而且两人已经结下了梁子,如果刚才他出现在现场,很可能会顺水推舟让自己死得更难看一些。
巷弄尽头的平房似乎在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气场,它本身就与四周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此时更是添了一丝阴森的气息,明明还没到夜晚,它就已经在发出黑暗所独有的寒意了。
叶铭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在他的眼中,那栋房屋似乎生出了一张面容,两个黑洞洞的窗口是眼睛,敞开的门是嘴巴。
那张面容冲他咧开了嘴,像是在嘿嘿地笑,也像是无声地呼喊。
它想告诉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