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酷热，项南满头大汗地放好背包，刚坐下，旁边就有人给他递上一本书，但他却不认识递给他书的姑娘。
"挺热的，扇扇吧。"递书的姑娘冲他一笑。
项南一下几乎回不过神来，在上海待久了，几乎已经习惯了人与人之间冷冰冰的防范以及冷漠，他没有想到在家乡，一个陌生的姑娘居然如此地热情和不设防。项南冷却的心一下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暖流，他接过那本薄薄的书扇了起来。
两人的交谈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就像她递给他那本书那样的自然。
姑娘长相一般，但有着白皙的皮肤和大大的眼睛，她并不善言谈，但似乎很喜欢和项南交谈。她对项南似乎很信任，甚至上厕所时也会把随身带的小包也交给项南照看，还给项南剥橘子吃，这种信任从还没有说话似乎就开始了，她对项南的照顾和信任让项南突然对她生出一种依恋的感觉。
项南的感觉像溪水一样在平缓的地里回旋，他望着她，坐在她的身边，他很想依偎着她，靠在她丰满的腿上，让她的双手抚摸着他的头，他觉得无比的孤单，他太渴望有个人爱他，此时她就像一缕阳光，照亮了他心头黑暗的一隅，他渴望要更多的更灿烂的阳光。
姑娘在摇摇晃晃的火车上终于趴在桌上睡着了，而项南却仍然在渴望着她，渴望着和她亲近起来，渴望她能毫无距离地接受他，揽住他的头。像对哥哥也好，像对弟弟也好，像对情人也好，只要能和她亲近，依偎在她的怀中，他就觉得怎么样都好。
旅途是寂寞的，人生也是无尽的寂寞。项南终于试探性地伸出了手，先是手指触到了她的腿，然后是整个手掌都放了上去，她的腿柔软丰腴，让项南想起了家乡老屋后的那片缓坡，小时候他经常和小伙伴们在上面打滚，那儿芳草匝地。
项南的手不敢动弹，他怕她误会。一个大男人把手放在一个陌生姑娘裸露的大腿上，谁又能不误会呢？项南不知道她睡着了没有，不知道她是知道了不动，还是睡着了不动，他希望她醒来，虽然有些担心。
可如果她睡着了，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但如果她醒来，会有什么想法？作什么反应呢？项南揣摩着她的心思。他的手在她的大腿上摩挲，爱恋她的肌肤，呼唤她的心灵，但他的手止于她的裙摆，他决不深入。
她的头动了一下，轻轻地把他的手从大腿上拿开，然后才抬起趴在桌上的头，一脸的倦意里夹杂些许被打搅的不悦，但她只是抬起头，并没有说什么。
项南有些歉意，但还是怯生生地和她再搭腔，她并没有拒绝．仍然回答着他，但没有了当初的热情。项南更觉得抱歉，他不想让她误会自己是在不尊重她。项南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来弥补她的不开心，他很快就找到了。
女孩是第一次去广州，要去的地方并不清楚路线。于是，项南一声不吭地找了个列车员，问清了路线，还给她画了一张清晰的路线图，当他把路线图交给她的时候，她的惊喜是非常明显的，她似乎接受了项南的好意，他们俩的谈话又恢复到原来的和谐。
他们的心随着谈话和肉体的接触终于亲近了起来，但火车却快要到站了，项南感到有些悲凉，刚刚建立的亲密关系，却转眼就要分别，人生真是如梦。
他终于抓住了她的手，她也不躲闪，一种离情霎时浓浓地涌向两个人的心头，一阵胜过一阵，项南几乎不敢看她，只是把她那只柔软的手紧握着，生怕松了去，这离别前的短暂相依相亲，两个陌生的男女，不知道名字，不知道来历，没有功利，不求结果，一路的互助和关爱，短暂的相亲和甜蜜。
项南的心越来越痛楚了，他知道这一别就是人海里的永别，一生的永别，但他不想问她的名字，也不想留下联系方式，他知道这样反而能在心底永远地留下美好，他想起了李敖的一首诗：有情可要恋爱，然后就去远行。
惟有恋得短暂，才能爱得永恒。李敖说得对，虽然这样毫无希望的分别在当时是痛苦的。他侧头一看，他看到她在克制着自己的情感，大眼睛里起了一层薄雾，她咬着下唇，好像抿着双翅，不想再飞的小鸟。
火车到站了，项南帮她背好背包，在大家都忙着收拾行李时候，他趁她一低头，在她的眉宇间轻吻了一下，好像鸟儿蹭过水面一般。她的长长的睫毛一扇，两颗晶莹的泪珠滴落了下来，无声无息。
除了他们俩，这世上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轻吻，这热泪，这泪滴落在项南孤独的心里，玉珠迸裂一般，清音不绝，项南又想起了华洁的泪眼。
下火车出站的一段路，项南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她也不声不响，项南想牵住她的手，但两个人的手里都拎着不小的包，在人潮汹涌的隧道里，他们只能随波逐流，不能停下脚步。
出站的阳光灿烂，项南把她送上了公交车，看着她挤在拥挤的车上，他突然想说一句："我爱你。"这三个很久不曾说过的字。车开动了，项南挥挥手，她在车里却不能动弹，只是望着他。
他蠕动了嘴，但终究没有说出口，他很久没有说这三个字的冲动了，现在有了，可又没法说，其实说了又怎么样呢，这种爱要说有的话，也只是短暂的，昙花一现的，要徒劳地把它变成永恒，只是一种费心的悲哀。
项南站在阳光下，孑然一身地看着公交车远去，李敖另外一首诗又涌向心头：爱是一种方法，把她放在遥远，方法就是暂停。享受一片空灵。
爱是一种技巧把她放在遥远爱是一种余味，把她放在遥远，爱是一种无为，隶恒不见落叶，技巧就是不浓。制造一片朦胧。余味就是忘情。决不魂牵梦萦。无为就是永恒。只见两片浮萍。
在人潮川流不息的火车站前，项南感到他自己就是一片浮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