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出乎预料。
并非是不顺利，而是过于顺利了——小厮走过去的路程上什么阻隔都没有，甚至连颗挡路的石子都没有，简直不能更平坦地……他就来到了聚集的人堆附近，毫无障碍地把手拍在了其中一个围观者的肩膀上。
没有唇语技能的卞天和并不能判断出对话的具体内容。
但是两个人的表情还算和谐，这就说明事情还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会比他想的稍好一些，但好多少就不清楚了。
看着小厮一步步从人群之外挤到了里面，一路上隐约只散出去不到一吊钱，他不禁暗暗感慨、称赞了一声人才。
这操作熟练的，可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厮，反倒像是下九流的游夫走贩了。
也不知道卞夫人是从哪里挖出来的人。
这眼光是真不错。
静静等了约莫半刻钟的功夫，人就从人群里面钻了出来——小厮身上还是全乎的，什么也没有少，甚至还多了点儿东西。
他怀里多揣了一只油光发亮的黑猫。
猫咪的卖相很不错，肌肉发达的同时还兼具软萌可爱，一看就是善于运动还能顺便卖萌的优良品种。
但这并非重点。
这猫一下就让他想到了之前院墙上的爪印、以及丫鬟口中的黑影。
是条关键线索！
虽然猫不会说话，但是这只小动物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毕竟这是第一个实物线索——即便不会说话，时间才过去两天不到，怎么说……
也不能一点线索都留不下来吧。
这任务的难度，跟上一次新手任务，差的是不是有点儿太多了？
卞天和这样思索了一阵儿之后，黑猫被小厮揣着，一同来到了他面前。
直线距离不到两米，那黑猫幽深的绿瞳就在那里深深注视着他，深色的瞳仁在此时此刻、不知为何给他一种强烈的危机感，甚至他背后差点出了一身冷汗。
好歹还是维持住排面了，没有直接惊慌。
“少爷，他们围着这只猫，似乎是想要把它掐死……”小厮挠了挠头，一脸的憨厚，“我之前听春兰她们说来着，那天晚上看到了一个黑影、院墙上还有猫爪印，看这猫在这里出现了，身上还带着伤，我就想万一有用处，便花销了两吊钱，这才从小榭头的农夫们手上买回来……”
身上带着伤？
卞天和仔细看了过去，还真在黑猫侧背上看到了一条伤。
刚才端详的时候，距离略远，这猫一身的黑色皮毛又甚是吸睛，于是他也就没注意到这一点细节。
小厮为什么会专门提出来……原因很明显。
“你回去的时候，去账房记下这两吊钱，是我出的，叫账房先生补给你罢。”他挥了挥手，把此事揭过之后，又迅速伸出了手掌。
面前的年轻人很是上道，直接就把猫递在了他手上。
手指正好接触到猫咪柔软的腹部，顿时有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顺着指尖一直传到了心底。
把黑猫抱在怀里，下意识地撸了两把之后，沉重的心情莫名舒缓了很多。
卞天和松了口气，缓了一会儿之后，方才把黑猫举起来，仔细看了一圈儿——皮毛有些杂乱，但还是很顺滑，身躯上只有侧背处的一道伤，不算太严重、并且快要愈合了。
看样子，受伤的时间，差不多……也是两天前啊。
这倒是对上号了。
“……怀德，你刚才从他们那里，知道了些什么消息？且同我上车说道说道吧。”那些村里人的目光，看起来不大友好，通过小厮这个中间人询问，应该能稍稳妥些。
小厮点点头，同他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车夫还站在下边尽职尽责，没有要偷听的迹象。
而马车之中的小厮，到底是不是卞夫人的人，也是一半一半的概率，这一点卞天和不大想去深究，最主要的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村民们告诉他的消息……估计没什么用。
“且不说赵氏女的事情，因为村民们没有谈论赵妾，只是一直说这小黑猫是不祥之物，应该被掐死。”小厮深吸了口气，放低声音、说话都像是在讲大秘密。
然而这还没到关键地方呢。
“……那应当早被掐死了吧？还有人反对吗？”乡野村夫们的观念很容易固化，黑色就是不好的、因此黑猫是不祥的征兆这一点应当没有争议。
小厮面上的表情也甚是复杂：“如何说呢，大少爷……”
他沉吟片刻，像是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总算是娓娓道来。
“反对的那一边认为，黑猫是不祥的象征，所以如果把它掐死在小榭头村，它就会给这个地方带来不幸……可能是收成降低、窃贼频出、地主提前收租这些事儿。”
呃，前两个倒还好，地主提前收租也要算进去吗？
满头问号的卞天和盯着小厮的眼神，都有点儿发飘的意思了。
“那这是争论了多久啊？”
“听里面争吵的人说，今天丑时三刻的时候刚抓到，所以也就说了……没多久吧。”小厮认真回答的同时，还一边扳着手指头，“好像是……好像是三个多时辰？”
卞天和点了点头：“嗯，是三个多时辰……麻烦你打探消息了。”
他沉默一阵儿后，再次开口了。
“能再拜托你一件事儿吗？”
小厮顶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定定地盯着他：“少爷尽管吩咐！青竹会尽力去做的！”
“……你去问一问，赵木匠家在小榭头村的哪一头，一会儿回来告诉我——或者领我过去便是了。”
这双眼睛的杀伤力实在强悍，他完全忍不住得就想要心软，语气都变得柔和了很多。
小厮点点头：“好的少爷！”
年轻人下车了。
“喵~”
趴在他怀里的小猫，就在此时发出了一声叫唤，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踩在了小厮下车的后面，不知为何显得很协调，一点都不突兀。
他的视线再次转向了黑猫，伸手撸了两把顺滑的皮毛，发出一声喟叹。
一只代表不祥的黑猫……
真就仅仅是，代表所谓的不祥吗？
卞天和是不信的。
他苏哲，也一样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