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苏翎感知到了小鬼传递来的危险讯号,她的脸色有些严肃。面前的男子却忽而握住了苏翎的手:“小公子,你可是要离开这个房间?”
苏翎无意与他纠缠,如今不知李嫣的情况,但是如果她在楼上出了什么事情,可就当真麻烦了!
带着几分强硬的语气,苏翎对子钰道:“放开!”而后,实在是不愿与他再纠缠下去,干脆放出了几个小鬼,在这个房间内席卷起一阵呼啸的阴风,一时迷住了他的眼睛,随后趁此立马向门外狂奔而去。
跑到了二楼拐角,远远的便听见那个女人正高声呵斥的声音,以及李嫣带着哭腔的喊声,大概是已经没了力气,声音断断续续的很是筋疲力尽的模样。
苏翎四下查看了一番也没有发现可以帮助自己的武器,拧着眉头后,贴出几张聚阴符在自己的身上,而后驾着几个小鬼御风而行,飞速的落进了那个包围圈内,一把拎起李嫣,而后向上层飞去,混进了一堆宾客之中。
李嫣很显然是没有了力气,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了苏翎的身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然而显然两个人这样躲闪到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被抓到,苏翎只得按着李嫣,将她藏在了一个靠近窗口的地方:“你听好了,”苏翎平复了一番呼吸,对着她说道,“我现在去引开所有的守卫,以你的能力,从这里攀爬下去应该不成问题,你逃出去后去街上的巡逻队那里寻找支援。”
李嫣点点头,看着苏翎远去的背影,渐渐镇定下了自己的情绪,注视着四周的动静,而后趁着几分空档,飞奔到窗口,动作敏捷的翻了出去。
至于苏翎,她却是尽可能的吸引了所有追捕的打手的视线,只是这样跑下去根本就不是办法。她贴在一个拐角喘着气,听着不远处有几分乱哄哄的响动。忽而,身后的门突然打开,苏翎被忽然拽进了房间里。
转身却发现拽她进来的人是子钰。
苏翎有几分戒备的看着子钰,却见他如今再看,又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一副纯良无害的眼神,看的苏翎甚至多了几分心虚,只听他说:“小公子,你方才可是为了放走那个姑娘?既然事情已经做完,可否继续上课?”
这一下,倒是让苏翎分不清状况了,她看着子钰有几分戒备与疑惑,这人当真是想了些什么?
忽而,本生嘈杂的外界,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子钰所在的门被打开,见到的是一身凌乱的妈妈,她只是点头哈腰,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惶恐,将身后的一个人引进了门内。
身后那人缓缓走进房间,当看清来人后,苏翎却愣在了原地。一身黑衣锦绣,戴着银色面具,那人不是花决明却又是谁?而他身后跟着两排飞鱼绣春刀的锦衣卫,态度温顺恭敬的跟在他的身后。
“三皇子。”子钰态度温柔的看着花决明,恭敬相迎。大概是常客,所有的流程都是熟悉无比。
苏翎却是正欲准备随着那些个仆从离开,被那些锦衣卫拦住了去路。
“留下他。”花决明沙哑生涩的声音从银色的面具下传来,流金银质的面具像是晃动着晶莹的光芒。苏翎只得止住了步伐,门便这般被关上。
或许她不知道,在此地,三皇子不是那个生性温和的花决明,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流连于此等风月场,走的光明正大,而皇帝却盛宠不减,不过是因为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的三皇子,成为了皇帝身边一把锋利的刀。
子钰走到花决明的身前,正准备像从前那样递上一杯热酒,而他却毫不客气的打开了子钰的手,语气冰寒:“出去。”
这态度,却让子钰似乎是见怪不怪,他只是微微行了一礼:“是。”
紧闭的门,被打开,又再次被关上,剩下的只有充满了一整个房间的寂静。
苏翎看着面前的花决明,只是注视着他一步步的靠近自己,手腕忽而被花决明握住。那冰冷的,毫无温度的手心贴着她的手腕,就像是被钳住,冰冷而疼痛。然而苏翎只是睁着眼睛,等着他的话。
“我不管你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早些离开这个地方。”花决明沙哑锈钝的声音响起,听得苏翎心底一阵发麻。
只是她没有退让,再相见是在此地。周围的帷幕挂着的是金粉色,烛光都荡漾着暧昧的气息,充满着一整个房间的是甜腻的熏香。然而,站在原地互相对峙的二人,却分明割裂了如今的这种气氛。
“这里的形式,你根本就不明白。”花决明的语气似乎十分无奈,只是听起来又与上一次见面时又有所不同,“快些回去,如今的北幽已经在悬崖的深渊,所经历的,将会是一场极大的动荡。”
苏翎用没有被他抓住的手,揭开花决明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张苍白的脸,犹如瓷器一般的面容,在烛火下映出色彩斑斓的光彩。然而好看是好看,却透露出一股幽深晦暗的气息。
“我如今,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那个人的药,会让我渐渐变成只知道理智判断利弊的杀戮机器。”花决明原本黑而发亮的眼睛如今灰败一片,“我担心,哪一日,再见到你,原来与你的回忆都会消失不见,那颗为你跳动的心也失去了力量。”
“不……我回不去的。”苏翎看着花决明,仿佛镇定下了一切,态度温和,“回不去了……”
当她出逃的时候,就已经是失去了一切的人。甚至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失去了一切,一切的阴谋,猝不及防的就被安排成了最关键的人物,然后在某一个瞬间,她的师长亲友和家人,碎成了一片虚无。
花决明看着身前的那个少女,分明是十分冷静的,面含着笑容。只是似乎有什么被禁锢了许久的恶魔,被释放出了,在她的身上。
“花决明。”她说,“我如今已经疯了。”
被如今的时局逼疯的,逼迫到不得不寻到北幽过境内,寻找自救的方法。然而她如今的面容,看上去,依然是这般的从容柔和。
再突然,门被猛地推开,应声而至的是妈妈一脸慌乱的模样,与江云辞一身盔甲,大踏步走进门内的场面。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花决明的身前,将苏翎揽过来,护在身后,而后对着花决明行了一礼:“三皇子。”
花决明看着二人,却是不再出声。四周安静的诡异,似乎都之听见几人的呼吸声缓慢,最后揉成了一道呼吸的声音。
不远处的门口,李嫣正探着脑袋向里面看。她见到了花决明,愣了愣,又见到了被江云辞护在身后的苏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深深吐了一口气。幸好今日出门就见到了江云辞,竟会在这时候遇上三哥,不过也对,这个复出不久的疯子,什么事都敢做。
时间差点都窒息在这样的气氛中,直到花决明看了一眼苏翎,而后面无表情的拂袖离去。那些飞鱼锦衣的护卫都恭顺从容的跟着离去了,声势浩荡威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一般,有几人夸张的直接坐在了地上。
江云辞拉过苏翎的手腕,却见上面已然是一片深深的淤青,还有几个清晰的指印,他将眉头紧紧皱起,抿着唇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挣扎了良久,才开口:“若是再见到三皇子,且记得避开他。”
“为何?”似乎是始料未及,苏翎开口问了这样一句。
“传闻三皇子……”江云辞似乎有些窘迫,涨红了脸,半晌才从牙缝了挤出这几个字,“三皇子,有龙阳之好。”
苏翎听此言,也未曾说好也未说不好,只是心中隐隐的发疼。手腕处的淤青,像是火烧一般的滚烫,就仿佛,是遗落了一部分感觉。
那个药庐里纤尘不染的少年,似乎不会再回来了。没有人会记得,只有她。
妈妈此刻见这般的情形,才知道是得罪了达官贵人,一干人等全都颤颤巍巍的跪在了苏翎的身前请求谅解。子钰也呈上了药膏,很是识时务的跪在了一旁。
只是苏翎推开了江云辞要为她上药的手,也无视了地上跪着的所有人,她只是很严肃很严肃的看着江云辞,伸手捏着他的指尖,一双眼睛中,一片荒芜黑暗的绝望内,似乎还翻涌着一直都存在的疯狂:“江云辞。”她一字一顿的说,“我不信命。”
她的话,没头没脑。然而却铿锵倔强的有些偏执。
“可要回去?”江云辞虽不理解她的执着,却选择了默不作声的站在了她的身后。他见过无数强大的女子,在北幽,那些能力大于男人的女人有许许多多。
只是如今面前的这个寒国人,她那细瘦纤弱的身体内,似乎蕴藏着很深很厚重的力量,似乎已经被积压了很久,当最终爆发时,会是不可阻挡的汹涌。
而另一处,北幽国内,苏陌坐在北堂绯的身前,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人,却是内心一阵警惕。
所接到的信件是相邀同游,然而他绝对相信,面前的这个寒国丞相,身姿皆是挑不出错处的风流姿态,然而纵使十分好看的皮囊下,掩不住的是已经开始翻腾的杀意。
疯子,当真又是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