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边,还是那条小巷,小院里,薛不依待张太医走了,良久,出了屋子,已然换了一身装束,变成了一个戴破斗笠,穿旧短衫,脚踏草鞋,手执长杆的赶车人。小厮从屋后面牵了一架蓝布马车来,薛不依过来接过缰绳,嘱咐了一句:“你在这里等着,以后有事自然有人过来招呼你。”
小厮连忙遵是,开了院门,出去左右望了一圈,没什么异样,回身做个手势,于是薛不依牵了马车出门,跳上车,赶着往大街上去。
出了巷子,转弯往西去,他原本是要出城的,这时却不就近往南边城门走,偏往西绕行,要从西门出去。
薛不依慢慢赶着车,一路穿街过巷,行到一处不大的街面。街两边,一边是一长溜高高的、形制一样的青瓦白墙,锁住了墙内的亭台楼榭、树笼成荫,显然是一处高门大宅。街道另一边,又全都是些小门小户的宅院人家,挤挤挨挨、影影重重。
街面上也颇热闹,不少生意担子往来穿行,有卖吃的,有卖玩耍物件的,闹吵吵二三十个小孩子在这里厮闹。
这里正是兴国府北边后街,所谓后五廊的地方,街上住的都是些陈家族人、家仆,皆依傍兴国府而生。
薛不依把半张脸都遮在斗笠下面,一边慢慢赶车,一边暗中打量。他来此也不为别的,还是心有不甘,想从陈宁着手,拿到《九阳大开经》的真传。只不过现在陈宁棘手,他只能另想它法,于是专门化妆跑到兴国府的周围来打探,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就这样边看边想,眼睛不时飘向高墙之内,恨不得把这碍事的青瓦白墙完全穿透。不过也只能想想罢了,依他的身手,很容易就翻墙进去了,可那里面有陈宁,想再出来恐怕就不容易了。
就这样耐着性子慢慢走了一圈,薛不依却也发现了一些东西。只见这一长溜的青瓦白墙之中,从东到西也开有三个小门,均半遮半掩,不时有人进出往来,不过也全都有人值守。
这是兴国府的后门,原也没有什么说的,薛不依也没打算硬闯,他只是在经过最东边第一个小门时,看见里面有一大群人,簇拥着中间一个锦衣玉冠、穿着华丽的青年公子走了出来。
这位公子很有特点,脸圆唇厚,身宽体胖,天气还不到大热的时候,他却已经满头大汗了,手中的扇子扇得“呼呼”直响。一群明显是宾客、听差之类的人正捧着他玩笑捉闹,不时发出哈哈地哄笑声,旁若无人。
薛不依脑袋里一闪,一下子想到什么,一时又记不起,赶紧埋头思索。过了一会儿,慢慢想起,教门内调查兴国府情况的说明里,讲到陈家有一处亲戚正携家寄居在府,乃是国公夫人的亲外侄,一个叫苏文龙的皇商,正是刚才这副模样。
他一拍手里的马杆子,又记起前日下面报来,这苏文龙这些日子,正准备要往山东登莱方向行商,于是眉头一展,心里一下有了主意。
薛不依心里有了想法,便不再多留,“驾”的一声,催马快行。就这样过了兴国府后街,才到一个十字街口,一下望见对面人一人骑在马上,身穿箭袖,干净利落,在人群里很显眼,却正是当初从山东押自己上京的刑部经承陆枫。
薛不依一个不好,连忙低头,顺手一扯缰绳,马车便向右边巷道拐去,躲着陆枫走了。
这处街口正是繁华所在,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两边吆喝买卖、叫声不绝。这边的陆枫心里有事,又只注意低头控马躲避行人,便没有顾及到对面的马车,于是竟叫薛不依就这么在眼前溜了。
陆枫心事重重,骑马前行,不一会儿就到了兴国府大门之前。门口听差们见他直奔过来,都站起来瞧。
陆枫下了马,递上名帖,说道:“刑部经承陆枫,请见贵府羽林中尉陈大人。”
听差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这羽林中尉陈大人到底是哪个,互相嘀咕,一个年长的试探道:“怕不是容哥儿罢?”一个听差便上来接了名帖,问陆枫:“大人是想见容大爷?”
陆枫瞧这一窝昏虫,幸亏不是自己府里的,不然恐要早早气死。他强自忍住,沉声道:“陈容,陈大人。”
听差们恍然大悟,连忙请陆枫到门房稍候,笑着说:“大人莫怪,容大爷这官职告身平日里也未使过,小的们今儿也是头一回听,倒闹了笑话。也是今日运气好,容大爷到现在还没出门,大人一会儿便能见到。”说着,便有人就往府里走,朝里面禀告去了。
听差拿着名帖,顺着一条南北大甬路快步朝北行走,一会儿,到了二门,将名帖和陆枫求见的事情都给二门小厮交待了,小厮又拿着名帖继续朝府中深处前行,穿厅堂、过夹道,顺着甬路来到郑珺凤的小院。
小厮进了院子,刚走了几步,忽然听见正房屋内传出几声陈容和郑珺凤的嬉笑声,心里顿时迟疑,抬头一瞧,门口的丫鬟匣儿正朝他使眼色。小厮连忙顿住,两下退到院门口等着。
过了一会儿,屋内传出瓶儿的声音:“匣儿,打热水来。”门口的匣儿连忙答应一声,匆匆往厢房端水去了。
小厮朝院内走了几步,伸着脖子等着。又过了一会儿,见瓶儿出来了,连忙上前。
瓶儿见了他,问道:“什么事?”
小厮连忙递上名帖,回道:“姐姐,前边递上来的,来了个刑部的官儿,要见大爷。”
瓶儿听了奇怪,说:“大爷何时认识刑部的官儿了?”她接了名帖过来,说了一声:“你先等着。”却不回去,先到了厢房,和匣儿一起端起一大盆热水、搭了巾帕过来。
到了正房门口,小厮见两人手都没空,连忙上来帮忙掀起门帘。瓶儿见了笑道:“你倒有眼色,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厮大喜,笑道:“姐姐,我叫周明,十三了。”
瓶儿笑笑,不再说什么,撇下周明,和匣儿一起进了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