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哈哈,喝口茶,见陆枫一时沉默没有其它问题,陈宁把茶碗放到一边茶几上,转头对陆枫提起了自己的疑问:“陆大人,我这里也有一处不明白的地方……”
“我从小在九阳山玄天观长大,十二年来,从来都不知道有什么青莲教。山上无人提起过他们,就连乾元真人也从未说过,与他们毫无瓜葛。这十二年来都没有什么事情,为什么刚一下山,青莲教的教主,一教之首,武功第三的人物,就亲自跑出来对付我了呢?”
陆枫抬起了头。
陈容也把眼光从陆枫身上收了回来,看向陈宁。
“既然是针对我……”陈宁默想半晌,忽然站起身来,招呼陆枫和陈容;“……陆大人,容大哥,来,咱们到这边来捋一捋,顺着时间线捋一捋。”
陆枫和陈容一时一愣,都跟着站起来,三人一起走到东边厢房,里面正中一张乌木书案,上面笔墨纸砚齐具。
陈宁走到案边,摊开了一张纸。陈容见他要写字,连忙过来磨墨。
少顷,陈宁先想了一会儿,然后执笔舔墨,在纸上一边写下:二月八日,乾元真人升仙,玄天观往京城兴国府传信。
字写得流畅,不好不坏。写完,他看向陈容,“容大哥,府里是几时接到玄天观信的?容大哥又是几时出京?几时到得九阳山?”
陈容想了想,道:“二月二十三接到的玄天观传信,府里匆忙准备了两天,二十五我出的京……”说了一句,他已然抬手擦了一把虚汗,诉起苦来:“唉呀,兄弟不知……当日因要赶上乾元真人升仙出七,从京城到九阳山,上千多里路啊,赶得我……原来三十七八天的路程,我二十五天就到了,马鞍磨得腿出血都得忍着……”
陈容卖惨,陆枫冷眼瞧着不说话,陈宁笑着对陈容说:“容大哥辛苦……”
得了陈宁的赞赏,陈容一时得意,声音昂扬道:“三月二十……我记得清楚!二月二十五出京,上千里路……我三月二十就到了!”
陈宁把日期一一排在纸上,每个日期后面写上“接信”、“出京”、“抵达”等诸如此类的关键字。写完,他看向陆枫。
陆枫明白陈宁的意思,干脆地道:“三月三十,刑部接到消息,薛不依在沧州落网,部里当即核发牌票,催得很急,连夜就点齐人,第二日一早——四月初一,我就带人直奔沧州……”
陈宁截住他,“慢着……”他想了想,算了一下,先在纸上接着陈容的行程日期往下写:“三月二十七,真人尾七。”然后,下一行再写:“三月三十,下山返京,遇推车瘦汉、青莲教眼线。”
“三月三十……”陆枫看着这个日期若有所思,他问:“这个推车瘦汉子是谁?宁公子何以确定他是青莲教的眼线?”
陈宁拿着纸上的日期细细思索,随口回道:“这人很瘦,却推了近三百斤的菜,装得比较马虎;又假借着和兴国府的听随小厮们冲撞的机会,哄管家指明我身份,偷偷记我相貌。当时我便确定他有问题,只不知道是谁、为何而来。原想放出去看看后面都有谁来,不想这一路却都很顺畅,倒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端倪,直接就到了通州了。”
陈宁另起一端,在纸上右半边开始写陆枫的日程:“三月三十……四月初一……”边写边追问:“陆大人,三月三十那天,刑部接的是谁的消息?”
陆枫立刻回道:“沧州提刑司的巡捕窦彪,飞马入京来报,随身公文手续齐备。”
陈宁写下“窦彪”,又问:“部里是谁给陆大人发的牌票?”
陆枫回道:“侍郎,王柏涛。”
陈宁停了一下,侧头问:“刑部王侍郎?……刑部只有这一个姓王的侍郎罢?”
陆枫瞧了陈宁一眼,道:“宁公子想起了什么,请明言。”
陈宁笑笑,“前几日回到府里,公爷听了通州的事情后,曾说已经拜托了刑部的王侍郎,要好好查一查的……”
陆枫本来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此时听了,脸沉得不得了。
陈宁又在纸上写了“王柏涛”,然后问:“陆大人,四月初一出京后……”
陆枫很快回答:“四月十一到的沧州,教案是大案,没有任何耽搁,直接就到了州狱。那薛不依正关押在大狱里……”
陈宁写下日期,边写边问:“薛不依是因为教案被抓?不是因为杀人、劫财或其它什么的?”
陆枫道:“他是青莲教的教主,杀人、劫财自有下面教徒代劳,案底清白。抓他当然是因为他乃邪教教主……”
陈宁“哦”了一声:“哦,原来青莲教是邪教……”原以为青莲教是公开活动的,闹了半天,却是个非法的地下组织。
那么,先前的一些设想就该调整了。针对自己的除了青莲教,还有沧州提刑司、京城刑部等等一系列的人物——能把地上地下、官府绿林的势力联结在一起,幕后的人物就不简单了——这幕前出现的都是刀手,幕后持刀的,才是真正的目标。
陈宁在书案边暗自思考,陆枫沉声辩解起来:“宁公子不必语出嘲讽,这青莲教本是源自国朝初年的明教分支,常在山东青州一带隐现,一向荧惑人心,常有迫人入教、敛财生乱、为祸乡野的事情,从来都是朝廷镇压的对象。只是乡野偏僻,下面村夫蠢妇无知者甚多,常常隐藏掩护,官府力有不逮……”
陈宁心中一跳,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词。他细细咂摸咂摸“明教”二字,“可能是巧合罢……”他心里暗想。
此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陈宁暂时抛开,转头打断陆枫的喋喋不休,继续问:“四月十一到了沧州,然后呢?……继续,陆大人,继续后面的日程……”
陆枫今日不知被陈宁截断了几回话了,但有求于人也只能屈着,僵了一下,才道:“四月十四出沧州,一路押运,四月二十九到的通州,然后……”
“然后就遇到我和容大哥了……”陈宁淡淡地道,他拿笔在纸上写下“沧州”两个字,“沧州,位置是在京城和九阳山之中罢……”他看着陆枫,说:“他们等我了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