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在这种时候容易产生错觉，以为这些就是自己想要的，这样的生活可以让自己满意。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虚无。一定有很多人在努力寻找灵魂的出n，他们一直寻找，直到自己已无能为力。
2.香熏馆
习惯地，他们问起小蝶的工作。小蝶开玩笑说，她做公务员有两个原则：一是不能被领导看上，其次是不当领导，鉴于B前这些原则都还坚持，所以既无花边新闻，也无被提拔的苗头。总的来讲，就是没有悬念的日了。
其他同学的生活也大同小异，没有什么新花样。只有一个女同学声称在单位实在混不下去，忍无可忍打算辞职。她一副心情异常郁闷、丧魂落魄的样了，让人看了心酸。于是火家纷纷询问详情，连带安慰打气。
“为什么要辞职呀？次辞职后工作好像就找了很久，有半年吧？能混就先混着呗，到哪不都一样？天下乌鸦一般”
“没有办法，不是我要走，是老板想叫我走人！”
“你怎么知道他要你走人？跟你明说了？”
“我们杂志社不成文的规定，如果某个人连续两个月不能发稿，那他就得自动走人。现在都一个多月了，无论我写什么稿了，老板全枪毙，给的理由千奇百怪，不是嫌不到位就说我是公关稿，气死了！”
“他为什么要赶你走？”
“现在社里就我最老，我已经混成正式员工即使一篇稿不发，他也必须给我工资。其他人多半是最近招来实习的，以前还给人开五百元底薪，现在连这个都没有，全足廉价劳动力，靠拿稿费。这样一来，老板当然觉得雇我不合算了。”
“那就不给他干了，像你这样有工作经验的，应该不难再找。”
“很难说要碰机会的，现在找工作越来越不容易，每年那么多新人加人，都从实习做起，在里面自生自灭。上海的媒体怎么也做不大，到现在还是买家市场。”
“你要走的话，社単会给你补偿吗？”
女孩忍不住笑了：“你想怎么可能啊！他肯把每个月扣我的风险金还出来，我就万幸了，别的都不指望，不过这个恐怕也是妄想，因为从来没人能拿到那个风险金。”
“那你可以告他们去啊！”
“难，公司总部在北京，我总不能跑北京告他们去吧。”
女孩沉默了一下，继续说：“打工就这样，很没意思的，想像波波那样找个好老公，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我准备存到十万块，就自己开店做老板。”
小蝶惊讶地说：“你想开店啊，开什么店呢？现在餐馆的牛意好像都不错，倒是可以试试。”
“我想开一个小型的香熏饰品屋，我喜欢精油的那种气味，那么沁人心脾，简直不可言喻。现在晚上不点着它，我简直没法睡觉……”女孩用一种梦幻般的表情说，“我查过相关资料，精油是从纯天然的植物果实、花朵和叶子上提炼出来的，特别珍贵，有很多神奇的美容功效。”
小蝶从没听说过这个，可是听其他同学的反应，用过的真还不少。女孩给她介绍了一番，答应下次带个香炉给她试用，然后继续讲述自己的梦想：
“我连店名都想好了，就叫森林精灵，卖各种各样的香熏产品，香水、香草、香炉、香包……一定有很多人跟我一样，会逐渐喜欢上它们的。”女孩突然看定小蝶说，“你觉得怎么样，要是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合作，你投点资就好了。”
终于还是提到了钱的问题，小蝶一直担心的就足这个，她不好意思拒绝，可更不想接受。
3.安静的洗手间
今天上班的时候小蝶一直有点恍惚注意力不集屮，结果被同事老王说了好几次：“你今天不高兴？是不是对我们有意见啊有意见你就说出来，我们对你可是一直都很关心。”其他人听了这话赶紧附和，办公室里女性太少，他们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调笑的机会。
小蝶听得莫名厌烦起来，本来这心烦与他们无关，可老王这么一说，她就觉出他们的确讨厌。她勉强笑了一下，不肯说为什么，然后又一直沉默。大家见此情景，都猜她足有心事，更加不肯放弃。
最后小蝶只好躲到洗手间去享受片刻安宁，她平时是个乖巧的女孩，有人开玩笑都不在意，从不这样当面给人下不去，但是这次真有点忍不住。她第一次感觉这个地方令人窒息，周围的人都离她很遥远，说的都是一些令人厌倦的话。
这种感觉实由来已久，只是有时候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小蝶想起上次请来的国家某部委领导，他演讲屮提到某贫困地区，一家人为了给听不见的孩子买个助听器，不得不节衣缩食。回来后同事饶有兴趣地谈起这个细节。小蝶忍不住反驳道：“在我看来这个例子只能说明该领导根本没有底层生活经验，助听器能比人的命重要吗？真穷的地方，没有人会把死人当回事的。”
过了好一会，情绪稍微稳定一点。小蝶推门出来。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在旁边冲洗抹布，没有注意到她微红的眼睛。小蝶把龙头开大，温水泻了出来，她捧了一把，水在指间滑落，剩下的那些被她全泼到了脸上。
走回去的时候，楼下办公室的人正在找她，通知她这个周末需要加班，封闭式地统一关到虹桥龙柏宾馆。他们部门在这个五星级宾馆常年包有几个房间，装备了办公设备。住在那里很舒适，如果没有工作压力的话。
一有工作干不完的时候，领导就会建议到那里加班，算是给大家休假，但很多人还是不喜欢，开的房间多半空着，早上大家再赶来，像上班一样。小蝶也不喜欢那里，号称五星级宾馆，可每个房间都显得小，电脑虽有，又不能上网，能收到几个国外的电视台可又是自己不爱看的。
Thin晚知道后，玩笑说想跟她一起看看五星宾馆足什么样。小蝶想起来跟她搭档的那个女同事有老公。上海女人都保守，没结婚的出去玩晚了，要给爸妈打电话报平安，结了婚更是离不开家，这个女同事也是如此，于是就说：“你真想去也行，跟我住的那个女的每次都千方百计要回家，只要晚上不加班，她肯定不住，到时候我叫你去好不好？”
Thin愣了一下道：“想是想去，可这样对你不好，万一给你们领导看见怎么办？”
4.龙柏宾馆
龙柏宾馆位于虹桥，那里如今已是寸土寸金的高档生活居住地，住了不少外国人。所谓的宾馆并非一栋高楼，而是由一些小型的别墅连接组成，位于一个绿化很好的园区内，一进去就觉得非常阴凉，还有几分阴森的味道。
它被称为海最大的氧吧，据说足英国人沙逊的乡村别墅。这里带免费的健身活动室和一些收费的娱乐场所，但人家都认为最具诱惑力的是五星级免费早餐，甚至那些不愿留宿的人也往往要赶来吃这一口。
毎个人端个盘了，拣自己爱吃的赵情拿，中式、西式都有，新鲜又丰富，环境也很轻松，自由组合成的小集团边吃边聊。中午和晚上的饭菜贵且难吃，有次一帮人实在撑不下去，要出门打野食。结果专门挑了一家看上去其是普通的店，还没坐定，小姐就告知说此地起价三千元，一干人只好悻悻走了回来。
小蝶的同屋如她所料，每晚都不肯住下，整个房间都让给了她。可晚上常常有同事串门，有时也加班，一直没有机会叫Thin过来。小蝶给他打过几次电话，Thin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不在的时候说是去看朋友了。
小蝶回来的日子没有告诉Thin因为是一个意外，领导安排她和那个女孩先返回单位班。到下午小蝶如往常一样，坐班车回去，想着给Thin一个惊喜。她在家附近的水果摊买了个大西瓜，新上市挺贵的，以前都舍不得买。
家里没有人，Thin的手机也关了。小蝶赶紧跑到冰箱前，可是什么留言也没有。打开冰箱，里面许多好吃东西，都是她喜欢的，菠萝饼、滚雪球、葡萄，还有苹果汁等等。Thin足一个细心的男孩，他能记住很多事。
那个晚上小蝶没有睡着，总觉得Thin马上就要回来，她抱着Thin在超市给她买的粉红猪枕头，迷迷糊糊地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她起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Thin的手机还是没有信息。她进了洗手间，突然发现Thin的牙刷和毛巾没有了。
5.夜深了
夜开始浓烈起来，小蝶一个人在街上走着，风声冷淡，水一样凉。她淡淡地笑了一下看见一个漂亮的鬈发新疆小孩从身边跑过去，局促地尾随在一对情侣后面，离他五十米的地方.一个穿着破败的猥琐男人不怀好意地盯着这一切。
小蝶突然想起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孩了的情景。那时候Thin刚刚来到上海，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每天他们都在外面像苍蝇一样转悠。Thin提醒她看那个孩子，她莫名地问道：“是个外国孩了？”然后看见孩了把手伸到一个头发染成金黄，露着肥胖大腿的女孩后面的背包里，女孩正在打电话发嗲，声音柔媚。
人民广场附近总是散布着很多这样的外地小孩，男孩是扒手，而女孩则多在卖花。卖小挂件的那些通常会拿出一张小纸片，告诉你她不能开口说话，希望你帮她自食其力。Thin跟她一起的时候经常被这些小孩骚扰，但他们并不感到厌烦相反觉得有趣。这些小孩显得跟这个热闹的都市格格不人他们带了一点人间的烟火气，在如此一个高楼林立，没有一扇窗户是向外打开的地方。
这种时候，Thin喜欢谈起他的家乡，那是一个小小的城镇，到处都是酒馆、赌场、妓院。熙熙攘攘的人群，热热闹闹的街道，蒸汽腾腾的人排档，小贩们叫处张罗吆喝。面无表情游荡的年轻人，抹着浓妆的暧昧的女子，KTV包房里摆着床，小小的巴掌大的理发室，要招四个洗头女工，年龄必须在二十五岁以下。
Thin是那样一个奇特的人，对于简单的小蝶来说，让她感到困惑和迷恋。Thin常常跟她说，他无端地觉得海这样的地方最适合去隐居，因为合了那句话，叫火隐隐于市。仿佛是若干年前的一个街市，城门开启，十里春风涌荡如水。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四海欢颜而歌舞升平。一盏一盏的路灯，在翠绿的底光反射下显得妩媚而灿烂，开与谢仅仅是瞬间的印象，它们因为飘飘的流言而保存至今。
市政府的那栋正正方方的楼房在周围怪异个生的建筑中显得卓尔不群，以至于被人们说成是贞节牌坊。小蝶一个人站在它对面的博物馆前的空地上，一下子就感到了冷。她莫名地觉得，Thin和她之间，隔着某种东西。
如Thin所说，他有一天突然发现，一切都会发生，不管你坚持过什么，世上百媚千红，随随便便就可以给自己找到借口。Thin曾经的理想足堕落，而小蝶渴望的仅仅是富贵平和，爱人亲密相依，彼此积极进取，不能出人头地，也要平安、美好度日。
她转过头，看到大剧院那重达六千多吨的弧形屋顶在灿烂华光中变得轻盈。曾经有人说过，它是一顶拿破仑士兵的帽了一。不同的光源从不同的角度把它照亮，屋顶与楼下喷水池屮的水光交相辉映，造成一种迷离的效果，使它不可思议地变成一座透明的水晶宫殿。
上海是个夜的城市，纵是白天看去毫不起眼的旮旯，到晚都会散发出一种纸醉金迷的气息。小蝶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情调，她从小的梦想是能够在这个繁华的人都市当一个淑女，有着优雅的举和谈吐，身边的男生极具绅士风度。Thin对她的这个念头一直没有发表过评论，这使得蝶一直以为他是喜欢自己这样的。
他们一起逛商店的时候，小蝶穿上淑女屋那套妩媚的有着繁复花边的粉红色裙装时，她看见Thin的眼睛里满足惊喜，不顾小蝶的反对，他用自己刚刚卖画的钱把那套有着不菲价格而售货小姐又坚决不肯打折的裙子买了下来。
Thin经常跟她表达自己的一个观点，他认为海人很有特色，而上海则是一个没有任何特点的城市，因为全国几乎都在上海。比如那年他去厦门，看到最繁华的商、街，像是上海的一个翻版，惟一的区别足那里的路有坡度，而上海则是一平到底。Thin说他就是喜欢上海的缺乏个性，因为这样他感到自己有了做主的可能，想赋予这个城市什么意义，它就将具有什么意义。
小蝶当时反驳了他的观点，她说我们上海实最有特色，没有特色人家还学做什么？比如九重天这个酒吧它位于金茂凯悦的八十七层，距离地面三百三十多米，被吉尼斯世界记录千僖年版列为“世界最高的酒吧”，这样的东西又岂是可以模仿出的呢？Thin当时只是淡笑了一下说，小孩子不懂。
走在过街的天桥，迎面汹涌扑来的人流中，小蝶忽地瞥见了一双眼睛，紧身上衣和齐肩黑发之间，眼睛在错落的面孔簇拥屮闪着闪着，费力地在人群屮跋涉而过，走进更加拥挤的百货大楼。小蝶站在像张开大嘴一样的大楼门口，望着那双眼睛消失像蜜蜂一样蠕动的人流继续向她撞击过来。那一刻，她感到了一种冷。
欢乐人潮散去，谁来温暖这寂寞的空间。
外面寒风渐起，一如曾经的色彩。
如今，这份色彩可能已经成为过去，
但我却获得了永不后悔的经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