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等人终于冲过了谷水河,回头望去,眼泪霎时滚滚而落。
对岸来不及过河的汉军惨被项羽的铁骑屠杀,汉兵更加疯狂地纷纷挤上尸桥,本就不宽的尸桥上一下子人满为患,许多汉兵被挤落河中,更多的人开始互相残杀,互相践踏,绝望的惨呼声深深地震撼着刘邦等人。
突然,项羽的铁骑杀破重重人海,猛地冲上尸桥向刘邦杀来,尸桥上的汉兵顿时全部被挤落河中。
刘邦见状大惊,拔腿就跑。
项羽杀过尸桥举目望去,只见漫山遍野全是夺路狂奔的汉军,刘邦的大旗早就失去了踪影。
项羽大急,连忙催促铁骑向前冲杀,一路猛追。
逃过谷水的汉军一看项羽阴魂不散地又杀了过来,顿时纷纷哀号一声继续向前跑去。
刘邦带着一大群残兵败将死命狂奔,结果远远地又看见一条大河挡在面前,正是位于彭城更南的灵壁东侧的睢水河。
刘邦顿时绝望,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肯起来了。
张良喘着粗气,连忙扶起刘邦,说道:“汉王……快起来……不跑就死定了!”
刘邦苦笑一声指着前面的睢水河说道:“难道还有路可走吗?”
张良连忙说道:“现在没有,等会儿就有了!汉王莫是忘了咱们是怎么渡过谷水的吗?”
刘邦听言陡然一惊,连忙说道:“你是说……”
张良还没等刘邦说完,就用力扶起刘邦说:“对对对!赶快跑吧!到了河边往下游跑,过不了多久河水就会断流的!”
张良说得一点都没有错,从谷水河逃过来的20十多万汉军看到前面的河流居然头都不回,纷纷一头扎进水中,对他们来说宁肯被淹死也不要再和楚军作战了。没过多久睢水河果然又被累累的尸体所阻断!下游的河面骤降,刘邦等人纷纷淌过睢水河,绕道向北面奔去。
项羽追到睢水又是猛砍猛杀一顿,将不肯跳河的汉兵尽数赶下河去,然后踩着尸体过了河,到达岸边再寻刘邦,哪还见踪影。
项羽气得暴跳如雷。
这时身旁的钟离昧急声说道:“霸王,过了睢水河向北就是刘邦的老家沛县了,他说不定会去那里接他的家小!”项羽立时醒悟,连忙率军向沛县奔去。
刘邦此时正在家中呼儿唤女,叫他们立即收拾行囊马上离开,然而一家人慌张之间什么都想带上,气得刘邦破口大骂:“你们是穷鬼啊!没用的全扔了!回到关中要什么还没有!都快点儿!马上出发!”
刘邦还没等把全家塞进马车,就有汉兵过来报告说项羽追上来了,他顿时大急,也顾不上还没上车的老爹和老婆他们了,连忙跳上车。刚行了一里多地,就听到远处阵阵的铁骑轰鸣声传来!
刘邦顿时魂飞魄散,连忙拔出佩剑对驭夫大喝:“你他妈的快点!否则老子劈了你!”
驭夫吓得连连抽打马匹,马车咣当咣当地加速跑了起来。
但刘邦还是觉得慢,看着身后的楚军似乎越来越近了,刘邦狠狠地咬咬牙,一脚一个将自己的女儿和儿子全都踢了下去,马车减轻负重陡然加快,终于将楚军甩在了后面。
刘邦无比狼狈地一路逃向下邑,远远地看见墙头上赫然飘着“吕”字旗,他连忙上前喊话,不多时,居然是吕泽跑上了墙头。
刘邦一看是吕泽不禁狂喜,连忙喊开城门冲了进去。进入城门后刘邦才狠狠地吁了一口气,暗道,终于到家了。
吕泽连忙赶下城头来迎接刘邦,刘邦一问才知道,原来,吕泽跟着刘邦渡睢水河的时候,一不小心摔到了,接着被冲到了下游很远的地方,上了岸找不到刘邦,猛然想到下邑是刘邦西归的必经之地,于是吕泽收拢了一万多的散兵便直奔下邑而来,在下邑城中整顿防御等候刘邦。
刘邦不禁大为感叹,这吕泽是自己老婆吕雉的大哥,所以说关键时刻还是自己的亲族可靠啊!
刘邦带着狼狈不堪的众部下一路狂逃,累得跟条狗似的,来到吕泽准备的临时住处便倒头大睡起来。
直睡到半夜,刘邦才醒转过来,立即召集部下商议今后该怎么办。
大厅之中,逃进下邑的众人都已到齐,只是比大军出发时少了数人。
文臣之中张良、陈平、卢琯都是紧随刘邦一路狂逃,现在倒是一个没少。而武将之中,灌婴和夏侯婴全部被那小霸王姜魁斩杀,曹参被项羽一枪击飞,至今下落不明,韩信则在阳夏分军之后就赶往齐地,计划拉起一只反抗项羽的军队,减轻齐王田荣的压力,好让项羽在北方迟滞得更久,不能迅速南下,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但大家谁都没有想到,项羽居然会留下十几万大军在临淄城下装样子,自己只率三万精骑千里奔袭,将刘邦的56万大军杀得如此凄惨。
张良蓦地一声长叹,说道:“我们都小看项羽了,此人的胆色和魄力超乎常人,战术水平更是当今世上几乎无人可敌,想当初巨鹿之战,项羽也是以少胜多,以3万大破秦军30万,我们应该吸取教训的,但如今……唉……”
大厅之上一时气氛凝重,大家的心头都像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一样,几乎喘不过气来,项羽的无敌几乎让众人产生了不可战胜的念头。
不可否认,项羽的骑兵战术,的确比这个时代一般的人高出了一大块。
原本刘邦三路大军浩浩荡荡,不到一个月就尽占楚地,彭城也被攻破,似乎汉军已经大获全胜了,然而转眼之间,汉军就被项羽杀得狼狈逃窜,一泻千里。谷水、睢水两条大河就像两头张大嘴的猛兽,整整吞噬了汉军20多万大军!其他的不是被楚军杀了,就是自己跑散了,56万大军灰飞烟灭,刘邦只身带着数十骑逃进下邑,而吕泽收拢起来驻扎在下邑的汉军也不过万余,一时间,所有人都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更惨的是,在沛县,刘邦的老爹老婆、儿子姑娘一股脑地全都被项羽抓了,这简直就是连窝端啊,惨,怎一个惨字了得。
蓦地,刘邦突然仰头大笑,众人纷纷不解地看着他,心想,莫非这汉王急疯了?
只见刘邦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扯下腰间的配剑,拔剑出鞘大声说道:“众位可识此剑!”
张良等人抬头望去,只见那剑通体血红,看起来格外醒目,正是刘邦引以为傲的赤霄宝剑?
要说这把剑可谓大有来头。
刘邦年轻的时候,一天晚上,与乡里几十个结伴去县里打工的青年走到了丰西泽,但他不是去做工而是凑热闹的。他一边走一边掏出酒壶喝酒。这帮人走到丰西泽时停住了脚步,据说去县城做工的人经常有人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丰西泽附近,所以,大家派了一个身手敏捷的青年向前打探。
过了一会儿,那小子吓得面无人色地逃了回来。他说他走了一段路就闻到前面隐隐有股腥气,于是爬上路边一棵大树眺望,看见一条硕大而凶恶白蛇正挡在道路中间,像是在等待什么。众人大惊失色,再也不敢向前。这时,刘邦向前走去,他说那条白蛇在等他,他要斩了它。他一边说一边拔出铁剑,脚步踉踉跄跄的,看来他喝了一路,现在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人们屏住呼吸,看着他歪歪扭扭远去的背影,心里都在说,这个傻小子死定了!一夜过去后,刘邦还没有回来,人们想他一定成了大蛇的美餐。
云开雾散,大家继续前行。走了一段路,突然,他们看见一条硕大的白蛇,被斩为两截扔在路边。大家又向前走了几里地,发现刘邦正躺在路边呼呼大睡,他的身体上方有一团云气笼罩,云中有条赤龙正在懒懒洋洋地飞来飞去。而手中的那把铁剑不见了,代之的是一把饰有七彩珠、九华玉的,寒光逼人、刃如火焰的宝剑,剑身上清晰镌刻着两个篆字—赤霄。人们都说赤霄剑是一把帝王之剑。于是后来,刘邦很顺理成章地成为起义军的首领,号称沛公。
而现在刘邦手里拿的这把剑就是斩蛇起义的赤霄剑。
刘邦举着剑,脸上闪着一种宗教徒特有的狂热的神情,对着一干手下朗声说道:“想那谷水、睢水两道大河都没能留下我的性命,项羽现在一定恼怒得很!”说罢刘邦又是哈哈大笑,笑过之后,接着肃容说道:“想当初我斩蛇起义,顺应天意,最终攻入咸阳,诛灭暴秦!今天,项羽死命追杀,谷水、睢水两条大河皆没能将我留下,此岂非天命!所以我相信,只要诸位与我同心同德,助我渡过眼前的难关,那项羽只是一莽夫耳,最终必败于我的手下!”
众人听言都不由恢复了一点信心,于是纷纷表态,愿与汉王共存亡。
这时,张良脑筋急转,低头盘算起来。没过多久,他便计上心头。只听张良朗声对刘邦说道:“汉王,我有一套计策可行!”
刘邦顿时狂喜,刚才一番大言不惭只是想壮壮士气,见张良这么快就有了主意刘邦怎能不喜,连忙说道:“子房快快说来!”
“虽然项羽此次大获全胜,但先前我大军尽占楚地,项羽的根基动摇,而且他的隐患仍然没有根除。项羽将都城设到彭城可见其短视,那彭城无任何险要可守,我军随时可从各个方向再次进攻彭城!而且,现在各路诸侯都对项羽心怀不满,这正是我们能够利用的,我们可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联合众诸侯王一齐讨伐项羽!而现在,我军首要的任务是迅速撤退!”
“还撤?”刘邦及众人纷纷不情愿,这刚稳住阵脚又要撤?
“撤!这下邑城小墙低,守不了太久,我们要撤到荥阳、成皋一线,背靠关中展开防御,荥阳和成皋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比下邑要强上许多,而且荥阳、成皋的背后就是关中,萧何的支援可迅速到达,这让我们首先就立于不败之地!”张良顿了一顿,眼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继续说道,“还有,我们要倚靠三个人才能最终击败项羽!”
刘邦急忙问道:“是哪三个人!”
“韩信、英布和彭越!大王如果能用好这三个人,楚计日可破。”
刘邦有些不解,问道:“韩信是萧何极力举荐的,我已拜他为大将军,出关中的时候,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让我大军轻松平定三秦,确实是个人才,不用子房说我也会重用他。那彭越我记得好像是魏国的相国,和我并无什么交情,如何能让他为我而战?还有那英布,他不是项羽帐下五大将之一吗?还被项羽封为九江王,他怎么会助我攻打项羽?”
“原因很简单,这彭越因项羽分封诸侯时没有受封,早对项羽怀恨在心,而且田荣反楚时曾联络彭越造反,为此项羽曾令肖公角攻伐他。这人可以利用。
另外,大王手下的将领中,只有韩信可以委托大事,独当一面,当初韩信数日平定三秦只是锋芒初露。如今,韩信在齐地攻略,正是大展其才华之机,臣敢保证,不久北方就会有捷报传来。
还有英布,他虽然是项羽赐封的九江王,但臣看得出来,此人亦对项羽怀有不满!大王有所不知,那英布被项羽封为九江王却一直不肯放其回封地,据说前一段时间还被派到凤荡山去攻打一个小村子,居然落败,自己还受了重伤,这才被项羽放回封地去调养。据臣看,这英布已然和项羽有隙。项羽挥军攻打田荣,向英布征兵,那英布托病,只派一将率数千士卒前往,还有这次,我大军直指彭城攻略楚地,在项羽如此危急的时候,英布居然在自己的封地九江按兵不动,这些都足以证明他已有异心!臣敢断言,只要派一善辩之士前往游说,英布定来归顺!只要英布一反,项羽就要三线作战!
汉王再从关中调派刘贾将军过赵、魏之地,与韩信会往一处,从齐地迂回到项羽的后路,施以包抄。到时,汉王亲领一军,攻打西路,韩信和刘贾攻打北路,英布攻打东北路,彭越可绕道项羽身后切断项羽的粮道和退路,最后,四路大军合围,一举全歼项羽!”
刘邦被张良描绘的情景刺激得非常兴奋,不禁狂喜,连连说道:“好!好……”一边说着一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高兴过后,刘邦又想起了一个问题,“说服英布在项羽背后捅刀子很是关键,谁人可担此重任?”
张良想了想说:“此事不易,还是我去吧。”
刘邦立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子房乃本王的左膀右臂,怎可轻离我左右!不行不行……”
“那就让臣去吧!”这时有一人站出来朗声说道。
众人一看却是刘邦的从事隋何。
刘邦一见有人愿意代替张良说反英布,不禁一喜,说道:“好!你若能成功说反英布,就是大功一件!本王绝对不会亏待于你!”
就这样,一个巨大的阴谋在下邑策划完成,张良的下邑划谋直接让刘邦在战略上取得了巨大优势。虽然此后刘邦还是数次败于项羽之手,但刘邦越战越强,项羽却越战越弱,直至张良的整个战略目标全部实现,项羽已是回天乏术。
项羽失去了刘邦的踪影后,和钟离昧一商量,二人一致认为刘邦会逃往下邑。于是项羽挥军直奔下邑,但是晚了一步,等项羽赶到下邑城下,下邑城头已经到处都飘舞着刘邦的大旗了,而且城门紧闭,显然已有准备。
项羽再看自己身后的大军皆已疲惫不堪,战马也都已力竭,于是下令大军在下邑城外安营,并急速传令给北方的范增,叫他立即率大军南下与自己会合,田荣就暂时不要理会了,消灭刘邦要紧。
项羽安顿好了一切,虎躯也不禁有些疲乏,但仍强打精神召集部下将领于帅帐中商议下一步的战略。
众人虽然都很疲惫,但同样又很兴奋,这次随项王千里奔袭,以五万大军几乎全歼了刘邦的五十六万大军,还一口气把刘邦的一家老小全部抓住了,简直就是大快人心!如此震古烁今的战绩绝对可以令在座的所有人骄傲一生,名垂千古了。
事实就是这样,往往就是那些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艰巨任务,当你真正下定决心去做时,却会意外的发现,这其实非常简单。
此时,大家都在大声的交谈着这次彭城之战的前后与战果,项羽只是略微笑着,只听不语。
突然,环视了一圈的项羽说道:“左将军姜魁何在?谷水河边能击跨刘邦中军,左将军功不可没。”
众将顿时想起谷水河旁,姜魁那大杀四方的狂暴气势,不禁心中都是一凛,暗自庆幸姜魁不是自己的敌人。
这时,帐外士卒大喊:“左将军到!”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姜魁在帐口挺立如松的士卒崇敬的目光中,缓缓地走进帐里。
姜魁满身血污,脸上的血迹东一块西一块,神情凄恻,眼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甚至让人一看之下就会伤心难过。
姜魁沉重地踱到帐中央,抬头看向项羽,蠕动着双唇,苦涩无比地说道:“他们……他们都死了……我从溪头村带出的兄弟,都死了……”说罢,两行热泪再也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帐内的所有人顿时被姜魁心中浓重的哀伤所感染,不禁低头不语,脸上掠过一丝恻然,想起征战这么多年,自己的战友也不知死了多少,眼角都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大帐之内一时鸦雀无声。
项羽缓缓走到姜魁的面前,大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坚毅地沉声说道:“打仗总是要死人的,但是活着的人还要好好地活下去,为他们报仇!杀尽所有的敌人,才不会再有战友死在敌人的手上!刘邦就在前面的下邑!我们明天就杀进城去!为我们所有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所有楚将的情绪全部被点燃,纷纷振臂长啸起来:“报仇!报仇!”
姜魁眼中也顿时燃起仇恨的火焰,心中一个声音在狂吼,刘邦!我不会放过你的!
随即,姜魁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在项羽不解的目光中,只听姜魁沉沉地说道:“不,我要离开这里。”
帐中所有人都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