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阁，坐落在北山之下。
清剑宗位于山脉之地，囊括九峰，北山小山头，乃处于门内范围最外围的一角。
药阁听着像是座阁楼，事实上在这里的只不过是一间小茅屋而已，毕竟杂役弟子都只是些普通人，就算受伤也有限，并不值得宗门多关注。
一般药阁每天来的最多的，都是跌打损伤，很少有感冒的，凭借药老的医术，很快就能处理好，所以这里平常都很清静。
然而今天，悠闲的药阁被打破了静谧。
本来躺在阴影树下，品着小茶昏昏欲睡的药老，被几人给惊醒了过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药老有点疲倦的重新走出茅屋，江文拓立马走上前，恭敬道：“药老，情况怎样？”
药老晃了晃头，没有搭理他。
像是没有看见样，自顾自的走到树下的躺椅上，抿了一口茶闭上了眼睛。
江文拓还想说什么，这时茅屋内又走出一道身影。
“小拓哥，我爷爷的医术你还不放心吗？你带来的人没事了，只不过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罢了。”
柔柔的话音，顿时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回身看去，只见一个少女端着木盆，一袭束身白裙，款款而出。
随手摘掉固发的小绳，及腰的长发披散开来，洁白的额头有着丝丝汗水，面带微笑对他莞尔一笑。
药谷雨，药老的孙女。
江文拓一边回忆相关的东西，一边道：“辛苦你了……”
药谷雨摇摇头，示意没事。
自幼跟随药老行医，这些东西她都习惯了，而且这本就她作为医者的责任。
但是交流一句后，两人都不说话了，气氛突然变得有点莫名的尴尬起来。
感觉不太对的杜断空，从身后的走出来，询问道：“谷雨姑娘，我们能进去看看小四吗？”
“嗯？”
药谷雨移开目光，然后点了点头，道：“可以，不过你们要轻点声音。”
说完，便端着木盆走向井边。
看着药谷雨走开，江文拓不知为何心里一松，三人步入茅屋，看到床上呼吸平稳睡着的小四，他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说到底，小四的伤是因为自己造成的，江文拓心里带着点愧疚。
杜断空看着床上，淡淡开口道：“什么时候冲开的脉门？”
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江文拓知道他问的是自己。
一拳轻易击败熊山，至少也要体武一重境中期才能做到，杜断空猜测他是为了冲击中期的脉门，才向自己借钱的。
回过神来，江文拓想清楚关键，不作解释，顺着他的思路道：“有段时间了吧。”
零模两可的回答，使杜断空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测。
但他却没有多大的喜悦，反而紧握着拳，感到更加的失落。
面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他侧视着江文拓道：“那你为什么不去外务阁，正式成为外门弟子呢？”
江文拓沉默了下：“出了点意外吧？”
“是吗？”
简短的对话后，杜断空就不再说话，呆立了会，转身说告辞。
“……你欠我那一千两白银，不着急。”说完，便带着另一人直接离开了。
看着杜断空有点失意的背影，江文拓很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因为这是大部分杂役弟子都深有体会的。
武道之路，太过于艰难。
要知道清剑宗一共有过万的人数，但能踏入体武境的人，也不过千人左右，其余大部分都是不得入门。
在杂役弟子之流苦练多年，付出不知多少心力和汗水，可最后并不一定就会获得回报。
十六岁，代表着成年之礼，本应是人生的一件庆事，对他们来说，到最后却成了灰白的开端。
杜断空，江文拓知道一点他的背景，是一个王朝的太子。
听说他从小就天赋才伦，有很大的可能成为体武者，并且深受其父王的喜爱，被送入清剑宗修炼。
可是几年过去，他却毫无进展，眼看就要成年剔除了，本就很绝望了。
又加上原本恭敬追随他的熊山突发冲破脉门，成为体武者，身份立马反客为主，这对他来讲，打击不可谓不大。
江文拓能感觉出，他表面上看起来古波不惊，内心却对自己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嫉妒、不甘、羡慕等等……
江文拓也不在意，因为世上有太多沦为平庸的人，即使再不甘心，又能怎样。
自己当初的无力，又何曾不比他更加的无望。
“踏……”
门口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人未至，轻柔的话音传来：“在想什么呢？我做了午饭，要不要吃点？”
药谷雨挽了下秀发，微笑道。
江文拓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可肚子“咕噜”作响，话到嘴边只能改口道：“麻烦了。”
药谷雨与前身的关系有点微妙，对于这件事，江文拓这个外人真不太想有过多的沾惹。
前身的性格一向玩世不恭，两人在很早之前就相识了，只不过随着一些事情，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淡薄了。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前身不得不选择逃避。
……
“来，尝尝粉蒸肉的味道怎样。”
茅屋外，药谷雨伸出玉臂，给江文拓碗里夹了一块肉。
她的动作看起来一点都不生疏，又显得十分的自然，这种情景，江文拓在记忆中也找到很多类似的。
看着一桌丰盛的菜肴，有粉蒸肉、香竹笋、红烧细鳞鱼等等等，全部都是前身爱吃的，他感觉很不是滋味。
这种感觉，并不是什么羡慕、妒忌的，而是单纯的对她这种行为的愧惜。
这些东西，包括感情、善意，都是属于她所认识的那个江文拓，而不是自己。
江文拓说不出口，坐着有点沉默。
外人并不知道他心中的叹惋，一旁的药老本就不喜，又见自家心爱的孙女帮外人加菜，还没得一个好脸色，顿时不高兴了。
“啪！”
筷子重重的拍在桌上，药老冷哼一声。
怒道：“臭小子，得了便宜还不知道卖点乖，怎么，我乖孙女帮你夹点菜，还委屈你了？”
“爷爷。”
药谷雨急忙打断药老，转头道：“小拓哥，爷爷说笑的，你别放在心上。”
如果是以前的话，以两人的关系，药谷雨不会特意向他这么解释一句。
可自从一年前她踏入体武境后，前身就变的很敏感，所以她生怕自己爷爷的话刺激到江文拓。
不过她显然多虑，因为眼前的这人，早已不是同一个人了。
江文拓放下碗筷，歉意对药老道：“我并无此意。”
稍微措辞一番，又道：“说实话，好久没有陪药老这样一起好好吃顿饭了，今天难得，我心里其实挺高兴的。”
语气真诚，看不出来有虚伪之意。
像这样三人在一起吃饭，记得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了，自从前身开始疏远两人的关系后，他就开始放飞自己，浪荡不羁。
不是酗酒，就是沾花惹草，在杂役弟子圈内，有很多不太好的流言。
药老作为药师，自然很容易听到，因此对他现在抱有很大的恶意。
药老不信他的话，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没有给他一点好脸色，直接点破道：“说吧，你小子的花花心思谁还不知道，说的这么感人，目的是为了什么。”
江文拓有点尴尬，没想到一眼就被看穿了。
药谷雨这时也反应过来，看到他犹豫的样子，柔柔的目光中，也满是探询之意。
“小拓哥，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我这里还有点银两……”
没等他开口，药谷雨就先入为主，自认为他是来向自己借钱来的。
毫不犹豫的，在药老快要喷火的眼神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递向他，里面是一叠银票。
江文拓看着眼前这至少有二十万两的银票，微微一愣神。
我何时说是来借钱的了？
“小雨，你…你你你……”
江文拓还没来的及解释，药老先看不下去了，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心里一想，一时无言。
看着药谷雨不在意的眼神，药老知道说什么都没用，狠狠的盯了一眼这个让人厌恶的小子，甩袖进了屋内。
“药老他……”
“没事，爷爷就这脾气，等会我给他留点饭菜就好，他饿了自然会找东西吃的。”
药谷雨挽了挽秀发，眨着眼睛笑道。
听她这么说，江文拓不免稍微轻松了点，想到正事，面色一肃。
伸手将银票推回给她，一边认真道：“我不是来借钱的。”
药谷雨一怔：“不是？”
“恩，不是。”
江文拓回忆道：“记得你半年前进入内门后，宗门给的奖励是一门地阶的形意武技，对吧。”
“你是说虎啸拳？可是虎啸拳是武技，非体武者不能修炼的。”
见他点头，药谷雨担忧道。
武技乃是需要气血之力催动的，没有打开自身脉门生成血气，普通人强行修炼，会反噬自身的。
药谷雨还欲问什么，却见江文拓身上的气势一变，体武者赋予的强大感知力告诉她，这正是血气之力。
“你，你冲破脉门了？”药谷雨惊讶道。
“没错，刚冲破没多久。”
对于她，江文拓没必要过多掩藏什么，真实说道。
得到确认，药谷雨惊讶还未完全消退，便立即起身踱步跑向自己屋中，江文拓听到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就在饭菜快凉的时候，药谷雨洁白的身上沾染了一些灰尘，抱着一个小木盒才重新走出来。
“那个，不好意思，自从得到这本武技后，我就随手放在家里了，花了点时间去找。”
药谷雨歉意的说着，一边将手中的木盒递给他。
虎形拳虽然是地阶武技，但功法凶猛凌厉，对于一向淡雅的她来说并不适合，所以这门武技一直被封藏着。
如果不是江文拓问的话，恐怕她都快忘记自己还有这东西了。
江文拓打开木盒，里面有一本不厚的线装书册，是拓印版本的虎啸拳无疑。
关上木盒，江文拓沉吟道了句：“谢谢。”
很多话，最后都凝聚在这两个字中。
药谷雨这么大方的将珍贵的武技借给自己，无论是出于何种感情，自己现在都算是借了前身的光。
即使很不想过多的掺合这份纠情，可为了实力，这是在所难免的。
地阶武技，还远不是他所能接触到的。
在没有任何背景，钱财的支持下，他想快速强大起来，必不可少要努力争取每一分的资源。
至于前身的感情问题……
自己以后尽量用其他东西去补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