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崽!”
“胡南!”
“南公子!”
四个人由远及近向我们跑来,屈易和小源身上一股酒气。
李梓源率先扑上我,一拳打到我的胸口上,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你他娘的去哪了!你要吓死老子啊!”,小源大吼,“说好每一个都要活着回去的,你可不能先说话不算话。”
诸葛亮眼睛里冒着光,看起来有点生气,“南公子。主人未宣,客人先离。再这样,休怪亮不以肉食招待。”
我咧开嘴笑,“嘿嘿嘿。”
崔州平注意到龙,说道:“为什么龙先生也在这?”
我打圆场说:“龙是上山采药来的,恰好碰见我掉下山崖罢了。”
诸葛亮拉过我,我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茶香,“回庐罢。”
我暂时放下心中的思绪道:“善。”
早上回到诸葛庐,胡清和彩舟迎上来,我回过头想要找龙,却发现那家伙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这是一个全身挂满疑点的人,我对他十分好奇。令我惊讶的是,龙和胡清并不相熟,可在胡清那边看来好像并不是如此,我得找胡清确认一番。
但我要先换身干净衣服。沐浴完后,我走到隔壁的房间,黄月英正与诸葛亮说着刘备的事。
听闻他们这第二次来把诸葛均认成了诸葛亮,诸葛亮放声笑起来,想去摸诸葛均的头,却被诸葛均一闪躲过。
我又到胡清门前敲门道:“胡清?”
“在。”
门应声而开,我走进去,只有胡清一个人。我自顾自的拉过草席坐下问道:“刘关张三人已经来过了?”
“是。”
“行。那我问你,你们和龙到底是什么关系?”
“龙?他可是对您说了什么!”胡清看起来相当慌张。
我回想山洞里龙的身手,能徒手杀死其他人用枪都杀不死的怪物,这个人的背景一定不一般。
我把腿盘起来说:“并没有,只是看你们平常不怎么来往,好奇而已。”
“我们和龙只是一同被家主选上来的,所以说的话并不多,他本来就是一个不怎么说话的人。”
被我爸选上来?那应该是可以信赖的吧。我微微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
“那这个问题就算了。你说你也多次进入传古,那以你的经验来看棠心龙舌木一般会在什么情况出现?”
“我一般去的是别的朝代,三国还是第一次来。关于棠心龙舌木的事,我不比您知道的多。”
“那没事了。”
这还真是一问三不知,难道我有这么不值得信赖?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既然与龙不熟络,那为什么又在我提问他们关系时又掩盖不住慌张呢?
我转头出了门。
我无意识地出门,也不知道去哪。经过书房时却看见诸葛亮难得的一脸不开心的跪坐在书案前,莫名被吸引,我敲敲门框示意他。
见他抬起头,我才走进去:“有心事?”
“亮得到消息,曹操已得乌桓,郭嘉已殁。”他撇过头,声音微弱。
奉孝已死,后即孔明。
我自顾自坐下道:“郭嘉是一代奇才。”
他把手上的纸帛一扔,眼角余光看着我道:“哪有什么奇才不奇才,都是厚积而薄发已罢了。”
我忽然想起这些日子里,他房里的光总是熄的最晚,有时夜起也会看到他耕读时投射在窗户上的影子。
我摸着耳垂道:“不管如何,也算是砍掉了曹操的一条胳膊。”
他坐直身体,眼里透着一种骄傲:“照你这么说,那曹操可是九膀六臂,麾下谋士还有荀彧和程昱等一干将才。”
我笑道:“我听说程昱本名程立,因为梦见在泰山上捧日而改名。”
“嗯,亮倒是很渴望与他们搏上一搏。”他的眼里扑闪着光。
我拿起他书案上的纸帛,上面用隶书写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消息,有曹操那边的,也有江东的。一个小草庐,整的跟个情报局似的。
“孔明,你这消息都是哪里来的?”
“诸葛家延支众多,不乏有在朝为官者。亮的朋友亦有官者为之。徐元直就常常写书信于我。”
我接着他的话道:“所以你们每次喝酒时也会谈起当世变动。”
“那是自然。”
他站起来,撑了个懒腰,拿起羽扇低下头看着我:“太阳快偏西了,南公子想要与亮一起放灯吗?”
“孔明灯!”
“哈哈哈,你若是觉得这样叫好听就这样叫吧。亮做灯,只不过是为了娱乐自己和这周围的百姓罢了。”他怡然自得的挥起羽扇。
他朝外面走,喊了一声:“彩舟!灯纸可有买回?”
我不自觉的跟着他走到外面,彩舟捧着一叠纸蹦跳的过来:“照先生说的,都买回来啦!”
我们接过纸来到另一个房间,屈易和黄月英正在一起折磨着一块榫扣。
魏晋风流,连男子都略施粉黛,可夫人这样白白净净的却有一种格外脱俗的美。但她一直掩面而行,我还是没看见过她的真容。
诸葛亮把纸放地上,踩着薄木地板过去道:“夫人且别研究了,过来,亮教你做纸灯。”
黄月英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道:“易公子的木头更有趣。”
诸葛亮一听,眉头一皱,他过去拉过黄月英:“无趣,木头哪有纸灯有意思?”
“你那纸灯太简单了,易公子教的榫卯只需要几个凸起就能做出百样造物。”
“亮的纸灯还可以升至空中,为夫人祈福哇!到时漫山都是亮的纸灯,把夫人的美照得这世间之人皆知!”
虽然没吃中饭,但我感觉好撑,还有点酸。我拉过呆愣在一旁的屈易,小声道:“你别打扰人家谈恋爱,单身狗要有单身狗的亚子。”
诸葛亮低头看了一眼黄月英,“要不,亮教你点别的?”
“何物?”
“八卦阵图。”
黄月英点点头笑道:“善。”
“嗯?我好像听到了‘八卦’!”小源像是在门外听了许久,终于听到有意思的事情,突然从外面冒出。
我和屈易相视一笑,没想到,孔明灯和八卦阵竟然让我们一回给碰上了,这两样影响后代无数的发明,一个寄托思情,一个左右战局。
杜子美诗言:“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
传说诸葛亮根据八卦图在长江边摆下石阵,其中积石,经数百年江流冲击却屹然不动。而三国中后期的陆逊也曾在追杀刘备时,被他布下的八卦石阵所困。
诸葛亮拿起屈易他们削的木块,让我们都坐下,他一边按阴阳卦爻摆下连续的木块,一边嘴里念叨着:“天、地、风、云、龙、虎、鸟、蛇。”
我们盯着他的手摆来摆去,在他需要时就递上新的木块,半个时辰过去,一副巨大而又复杂的图案就在他手下完成。
纵横交错,星罗棋布,我仔细数了一下,一共六十四堆,没有了一开始的卦爻之象,却像是一种军事操练和作战的阵图。
每一堆小木块就像一个个士兵,随意腾摞,攻守兼备。
太复杂了,这时有手机就好了。
我起身准备拿一张纸过来抄一下,就听黄月英道:“置换有道,诡辩莫测。不错,本夫人记下了,算你有心。”
我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我敲,我们是不是掉进一个天才窝里了。怎么说我也是学机械制造的啊,还选修了易经国学,我要面子的啊。
屈易和李梓源也一脸震惊,我们三个深怕诸葛亮随手一开心就把图毁了,赶快拿起纸笔画下。
诸葛亮笑道:“夫人这下可愿与亮一起做纸灯了?”
“你就记得灯,小心割着手。”
做孔明灯就比八卦阵图简单多了,跟我们小时候做风筝一样,用骨架糊浆,再罩上一层纸,下面收起,就完事了。
“啧,好丑。”李梓源拿着一个“包子”一样的灯。屈易打趣他道:“这灯要单独命名——梓源灯,最适合万圣节拿去放。”
晚上,我们将十几个孔明灯都搬到了院中,所有人都来到诸葛庐。其中崔州平一手揽着几壶酒,另一只手则搭着一个没有见过的人的肩膀。
我觉得应该带着崔州平这人进一次传古,把他送到唐朝去见某个姓李的,让他俩喝个痛快。
“何人先见许,但有崔州平。”
此话出自李白的《读诸葛武侯传书怀赠长安崔少府叔封昆季》。
李白认识崔州平和诸葛亮,但是崔州平和诸葛亮不认识李白,这就是“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吗?
我走上前,行了一揖笑道:“州平兄这是已经醉了?”
“哈哈哈,南兄,酒不醉人,这人自醉呐。这不年关将近,大家便都到孔明家一叙也罢。”
我又抱拳向他旁边的人道:“不知这位阁下是......?”
那人一身褐色长袍深衣,也是二十多岁的样子。眉宇轻松慵懒,五官虽无特别,却暗暗给人一种凛然的感觉。
诸葛亮看到我们,大步走上来,摊开不大的手掌对我道:“这是亮姐夫的从弟,比亮长两岁。”
“姓庞名统,字士元。”
那人忽然一改疲态,朝我拱手:“见过南公子,孔明于信中多有提及你,识草辩花之术甚是了得,还是三天阁的少主,少年有成。”
庞统!我竟然来了一个多月才见到你。
我拜得比他稍低了些:“不敢当,南不过略懂淫计取巧罢了。”
“哈哈哈,胡南公子甚是谦虚。你要多学学卧龙,什么管仲啊,乐毅呀,都被他拿来自比。”
怎么管乐这个坎咱还过不去了?
诸葛亮拉起他走到室内,一边接过酒:“胡南尚且年弱,你就不要误导他了。”
“我是教他要自信,认清自己才华,就像你,明明适合宰相之才,还要在这里种地。”
“你管我呢。”
“你是我嫂嫂的弟弟,我怎么就不能管你了?刘皇叔那事你必须答应。”
“你是我姐夫的弟弟,凭什么管我?那事等我见到人再说。”
卧龙的姐姐和凤雏的哥哥结了婚,也就是说,诸葛亮的姐姐就是庞统的嫂子。
两个弟弟骂骂咧咧的进了屋。
我看着他们渐远的身影,忽然想起高中时,和屈易在桌子上列诸葛亮的亲戚图的时候。那时还没有这么多责任要背,转眼就成了个大家族的少爷,见到了从未想过能见面的人。
黄月英端来了火烛,我谢过夫人后点亮了一盏灯。李梓源手上拽着三张纸条和屈易一起踱步过来。
我们一同望向像是铺满墨水的夜空,冬日的夜是这样的清澈。
“繁星构成银河,这是我们现代绝不会见到的天空。这里的时间过得太快了。”屈易感叹地拿起一张纸条“刷刷”写了几笔。
我和小源凑过去看,他把纸条一遮。然后塞纸入灯,封烛放灯,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你这家伙到底写了什么啊?”
“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们。”
“呸。小爷还不稀罕了呢。”小源画了一道符在字条上,和他那天放入胸袋的那张很像,放进灯里。
我笑着摇摇头,拿起笔,题下:“愿化仁医作一任赤子,药阁淌血守一方中华。”
“嗯?这不是你十八岁的愿望吗?”
“嗯,但谁说愿望只能许一次,一次只能许一个愿望呢?”
我朝屋里喊:“州平兄,帮我再拿十几张纸来,多谢啦!”
“南崽你够了!”
所有人来到院中,看着盏盏孔明灯缓缓升入空中,照亮了一方土地,试比繁星更灿烂。
我转头看了一圈周围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勾起笑容,眼里是火光。心里竟有些期望这一瞬间凝固成永恒。
我们如白驹过隙般过了两个月。这段时间,我们趁着冬天草药不好采,价势高,赚了一个好差价。三天阁又有一套专寻珍稀草药的本事,卖价更高,换来了不少好东西,把诸葛庐也给装饰了一番。
李梓源踩着嘎吱响的木板道:“哎呀呀,这新的东西就是好啊。”
我正在换衣服,看着肚子上日益渐显的腹肌,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屈易捧着卷书,听着外面的春鸟叫声:“哟,喜鹊出来了,看来今天有好事!”
我看着窗外光秃的枝丫冒出了一个个绿球球,“是啊,三顾茅庐,真是一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