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我们向南方挺近,我把奔宵脖子上的伤给粗略看了下,虽然没有路灯,但我们都手持着火把前进,在火光的照耀下,它的肌肉扯动着,伤口的肉因为奔跑而大幅抖动,伴随着大量鲜血潺潺流出。
周围的热浪直往人身上打,我听着奔宵“咴咴”大喘粗气,想着刚才奔宵主动为我挡下的那一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我顺着奔宵的鬃毛摸了一遍,意思是让它放慢速度。我向右边的李司源做了个向前的手势,见他点了下头,我便一拐马头朝左边的小道拐去。
李司源见我离开,他做了个呼哨,朝后面的百来人喊:“全速前进!”
说真的,经过刚才战斗的消耗,每个人都已经处于强弩之末的状态。但是后面紧跟的曹军不允许我们有丝毫喘息,在这样的精神压迫和肉体追逐下,我们尽最大的可能充分消耗我们的体力,只为快点,再快点。
我停下来,几百人很快就从我旁边掠过,李梓源和屈易在最后面殿后,但他们的马匹情况要好着多,我指了指奔宵,他们也很快会意,没有丝毫停顿地就继续往前赶。
我踩着一边的马镫翻身下马,奔宵也低下头,直接卧倒在地上,我摸着它的脖子,看着它铜铃大的眼睛,不禁感叹奔宵真的太有灵性了。
我问过帐里的军需官,是他将奔宵买回来的,他说从品性上看,一点也不比赵云的夜照玉狮子差。
我和李梓源私自拜托屈易在裾衣的褶皱中加缝了个口袋,动不动就从胸口掏东西实在不符合现代人的文雅,也不方便,这下我直接从口袋中掏出了绿泥膏,活马当活人医开始给它敷药。
我把火把插在了马鞍和马镫的链条处,又把裾衣裙撕开,扯成布条给它绑上,希望这样能让它好受点。我估摸着距离下次安脚的地方还有段距离,奔宵一定要撑住啊。
“谢谢。”
我暗声道,我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但它低下头叼起了我的长发,看样子好些了。
我重新拽住缰绳,又一个翻身跃了上去,这种能实实在在掌握身体每一块肌肉的感觉令我的自信大涨。
我夹紧马腹,把火把扔下,尽量减少阻碍,奔宵立马撒开蹄子跑起来。得快点赶上他们,按计划,赵云将从另一条道回去和刘备汇合。
我虽然不知道三国时期的路线,但好歹有前面李司源他们留下的马蹄印,我能跟着走,虽然天色太黑,我看得不太清,看着这些脚蹄印,我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啧啧啧,既然我可以跟着走,那这些脚印还不跟曹操的导航仪似的。我又停下来,到路边的草丛里仔细观察了会。然后用立天砍了一个大树枝子,特意挑了个细长的,叶子多的树枝,倒拿在手上。
我一边让奔宵跟着脚印走,一边用大树枝在后面开始横扫起来,扬起一阵尘土,心想,能再拖点时间就拖点吧,毕竟所有新野的居民都跟着刘备了。
大概这样停停走走搞了几千米,我一把把树枝扔进了树丛,夹紧了奔宵的腹部,全力追赶。
眼见得天已经黑得跟块黑布似的,周遭没有一点灯光,路更是看都看不清,心里不禁紧张起来,这是人类本身对于黑暗的恐惧。
我想,要是在学校参加小说比赛的话,我大概会写,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一个伟大的少主正骑着马,为了家族而尽力狂奔,舍己为家,太伟大了。
跑了不知道多久,我隐隐看到前面有了火光,也隐隐听到了说话声。人在黑暗里呆久了,容易对光和声音还有时间产生迟钝,我有些茫然。等我驾着奔宵跑近了,发现竟然真的是他们!而且所有人都在!
就像一个离家很久的人突然回了家,我激动的等奔宵还没刹稳,就一个大跨步从奔宵背上跃下,却没估计好距离,一个脚就跘在了地上,“艾玛!”,直接整个人摔了出去,给正在休息的一个大爷来了一个狗啃泥的下扑。摔倒一瞬间,我看见大爷被吓得从垫屁股的粮草袋上直接站起来,趔趄地倒退了几步。
我的胳膊和脸都搽在地上,脸上被小沙粒硌得生疼。
“噗哈哈哈哈,还没过年呢,你就给我们几位爷拜这么大的礼啊,南崽,你这下马姿势帅啊!”不用说,听声音我都知道是李梓源这个王八蛋站在我面前。
等我一抬头,果然就对上了李梓源那张欠揍的脸。
“我去你个王八羔子,不扶我就算了,你还笑!”我扑腾几下爬起来,拍着身上的土,李梓源提溜着我的头发还在笑。
“哈哈哈”,屈易和李司源也见着了我下马的全过程,都在那咧开嘴笑,我看到周围几个士兵也在很努力的掩饰他们的嘴角。
我撑住额头,将前额的头发就着汗抹到脑袋顶上贴着,丢人丢大发了,刚还想自己是英雄,一下子就来了个下马摔,太惨了。
我们闹腾了一会,我才发现没见着诸葛亮和龙的身影。
龙就算了,我现在觉得他跟个幽灵似的,反正到我真正需要找他时,他又会从哪个不知名的地方冒出来。诸葛亮呢?
我问向屈易,经屈易这么一解释,我才知道,这已经赶上了刘备的军队了,我们现在呆的是新野百姓休息的地方,而诸葛亮和赵云已经汇合,到前面去和刘备商量接下来的行程了,至于曹仁的残兵剩将,已经被赶回了曹操本署。
没有手表和时钟,我抬头看着天空,黑色已经渐渐变成了深蓝色,现在正值夏天,天气热的很,天也亮得早,我估摸着现在已经半夜三点多了。
李司源说这天黑,曹操和刘备都会停下来休息,等天一亮,好赶路了,我们就立马启程。
我点点头,我们没有浪费时间,赶快各自靠着自己的马将就着休息了。
我们很久没洗过澡,又经历了一次战斗,现在身上有一股非常难闻的血腥臭味,混着泥巴的土味,整个人都极其狼狈。但是再难闻也得休息,精疲力尽的我,能抓住一刻休息便休息吧。
第二天,我还在朦胧的时候,就被李司源疯狂摇醒,我眨巴眨巴着眼睛,神经还都很迟钝。但好歹脑袋不是很痛,就像饿久了的人不能一下吃撑,那样会胀气更难受,我们这样很久没睡的人也不能陷入深睡眠,反而会在短暂睡眠后头痛欲裂。
李司源见我醒了也没说啥,直接跨上了小黑就开始组织人马,论裨将,他比我称职得多。小黑也是我和李梓源、屈易私下叫的,小黑应该是和张飞的马一个品种,乌云踏雪,也叫乌骓马,比较文雅也很官方,小黑这个名字就非常接地气了。
天才刚翻成鱼肚白,我从随行的军需官那里要了些粮草,喂到了奔宵嘴里,它不肯吃,我只能掰开它的嘴硬塞进去,跟小时候在家时我妈喂我青菜时一样。这孩子咋这么倔呢?
曹操就在后面追着,我们不敢耽搁,一个个都抓紧时间收拾,我们几个也牵着马来到人群前方,见到了刘关张三人和赵云、诸葛亮。
糜芳、麋竺和周仓在后面安顿百姓,这时一个叫孙乾的人走到刘备的身旁道:“主公,听乾一句劝吧,跟百姓分开走,这样才能摆脱曹操啊。”
孙乾是刘备相当信任的一个谋士,我以前对他的认识很少,只知道他是刘备最为出色的外交官,现在看来年龄有些大了,三道皱纹十分显目。
只见刘备匆忙摇头,眉毛竖成倒八字:“不可!绝对不可!他们都是跟我从新野逃出来的,我岂能丢下他们不管!”
诸葛亮和孙乾都看着他不说话,沉默了会,看向了地面。
让他们心甘情愿跟随刘备的是他的仁义,重情义,让他们左右为难的也是刘备的仁义。
李司源像是跟我有同种看法,他在我右边整理着盔甲道:“古人的心思真是复杂,而正是复杂,才格外吸引人。”
我跨上奔宵的背,和他并肩,并没有说话。
我们都做好了准备,直接向襄阳挺进。我们的步伐相当慢,因为顾忌着身后的百姓,从昨天中午开始到现在,很多人都没有吃过饭了,都是把家里的干粮带出来吃。
我在马上啃着面馕饼,突发奇想的开始仔仔细细观察起它的纹路来,清晰可见,和真实的面饼毫无差别,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传古,你的力量好强大。我竟然有点想回家了。
‘这不是你一直要的吗?’
唔!脑海中突然又闪过了一个声音,就是那个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心里发出的那个声音!我这次仔细辨别了,听得十分真切,不是我本人的,像是突然就在耳边响起来的,我停下了咀嚼面饼的动作,仔细地回味,之前我连声音的性别都不能分辨,都是一闪而过,现在回想,倒有点像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太匪夷所思了,我有点不敢动弹,脚下踩着马镫的动作都僵硬了。
屈易在我左边看我愣神,拿剑鞘捅了捅我的胳膊:“怎么了?”
我茫然地转头看向他,缓缓说道:“大概见鬼了......”
他被我弄懵了,“哈?”
还没等我解释,就听后面的传令兵大喊:“不好了!曹军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