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不能仅靠一味药材就判断三天阁的存在与否。
我们三人进入正堂,说是正堂,也不过一张矮桌,四方草席,与我们“入口”的木屋的设置大致一样,都是用木板、毛竹、茅草顶搭构而成。
但令我们感叹的是靠着墙码放整齐的一卷卷书简。高高垒起,足有半人之高,从门角这头延伸到正厅尾,一直没入帘帐之后。
这定睛看去,就会发现每卷书简都有一根小细绳牵引着一块小牌吊在外面,上面标注着卷名等信息。
东汉时期,官方字体已经变成了隶书。尤其到了后期,时兴厚葬,为了歌功颂德,大兴碑刻,已然成为官方字体的隶书更是发展得突飞猛进,所以我们想要看清理解并不难。
顺着书简向上看去,是一扇被木棍支起的窗户,而窗户旁挂着的便是一幅巨大的七星图。
与此对应的,是另一面墙上的山势水道图,上面所画的正是隆中、荆州益州一带的地势。
上面亦有许多图画改墨的痕迹,离得远,也看不太清。
“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初九曰:潜龙勿用,何谓也?子曰:龙德而隐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
一种清朗而又沉稳的声音徐徐从帘后传来,所道的正是《易经》中上经乾卦中的内容。
诸葛均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施了一个礼,“二哥,门外郎中到了。”
我迎着诸葛均的话尾,将双手从头顶向下拜下,微微提高了些声调道:“在下三人江湖郎中,拜见卧龙先生!”
“哦?江湖郎中?”
话音刚落,只见一位身着淡麻色布深衣的青年男子掀帘入厅,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来者面容如冠玉般耀人,逆着窗户投进的光,映射在他皙白的面肤上。书生纶巾随意束起那墨色发丝,即使身着农衣,在这静谧隆中也仿若谪仙之般。
“见过诸葛先生!”
终于见到你了。
我们三人齐齐拜下,屈易与李梓源的声音有些颤抖。
但我知道,这不是害怕与恐惧,而是敬畏与激动。
多少次了?
我们已经记不清多少次梦回三国!梦回古隆中!
每一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英豪梦,梦回一次金戈铁马的时代。
斗敌奴,展谋略,划天地,规天下!
多少次,我看着书中的他们无力挽大厦于将倾而义愤填膺!
多少次,我看着朝代结局时仿佛听见了各路人的嘶吼与不甘!
多少次,在夜深人静中替铁骨铮铮的名相忠臣鸣不平而泪流满面!
每一次,都想用力呐喊:你们不该!朝代的更迭不是你们的错!你们的结局不该是这样!
可是,那终究是事实!历史的洪荒终会将每个人埋葬,无论是谁!
他们终究归于了尘土,想和他们说上一句话都是如此苍白的奢望。
于是这些懊恼终究化成遗憾。
但是,传古给了我们这个机会,让我们看到了他们,让我们站在了他们面前!
想到这,我的心好像突然打开了一道门。
或许传古不止是我们家族世代的命宝。
知道它并继承它,也是我的命格?
属于每一个对他们怀有敬爱之人的命格。
不管了!赌一把!
看似层层的思考,皆在一分钟内完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抬起头朗声道:“三天阁胡南见过诸葛先生!”
屈易和李梓源同时转过头来一脸诧异地看向我,我朝他们用力点了下头。
这意思是:可以直接摊牌了。
屈易朝我轻轻摇头,但他还是回过头单膝跪下,抬头看着诸葛亮道:“风柳堂屈易见过诸葛先生!”
小源照着他的样子道:“珍海阁李梓源见过诸葛先生!”
我低头看着他们。
嗯?我的意思是让你们报出名号,但咋一个二个的都跪下了?
就留我一个人站着好尴尬啊。
可就在我准备补一个下跪时,诸葛亮忽然朝我们大踏步走来,扶起他们俩,眼睛中带着几丝惊喜。
“原来是六大商来的贵客!你们无需这般大礼,我与各位的家主素有交情,六大家的创建亮也多有参与。”
果然在诸葛亮出山前就有六大家,我赌对了。
屈易和李梓源暗暗拉了我的裾衣摆,我知道他们现在有很多疑惑,但是现在的情况我还不能跟他们解释。
小源上前一步微笑道:“方才谎报江湖郎中多有得罪,还请孔明先生海涵。不过我们从家族一路走来,一路行医,倒也比得上江湖郎中了,哈哈哈。”
诸葛亮朝我们一揖道:“哈哈哈,不碍事,诸位风尘行路辛苦了,请坐下详谈。”
他四指并齐,朝矮桌一指。这初面一看,诸葛亮倒像是个好客健谈的人,相当热情。
我们回了礼便分宾主坐下了,诸葛均在他身边跪坐着。
诸葛亮一边斟茶一边柔声道:“不知诸位公子是否取字?”
“我们年纪尚轻,还未有字。”
“也难怪,亮瞧各位公子面容浅色,肌纹未出,想是离那弱冠年华还有些距离。”
他将茶尽数递推给我们,接着道:“亮早已隐居此地多年,不知六大商忽然寻亮有何事?”
够直白......
我轻抿一口茶,看了一眼诸葛均道:“六大商六大家近日听闻先生接下了刘皇叔的拜帖,我等认为先生此次必将出山,特派我们三人前来相助。”
诸葛亮微微低下头,声音有些沉闷,“你们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出山?”
我紧了紧拳头,“如今汉室危及,盛世将倾,我六大家也不是清高自保之徒,绝不会干坐高楼。”
“我们也知道其实您在隐居的同时,心里从未放下过这天下的千万黎民。这院中的新式农具和这幅地势图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一手指向墙上的地图。
“先生,刘豫州是汉室正统,又是仁义之师。如今方下新野,幕中正缺人才,您的挚友司马徽先生与徐元直先生都向他推荐过您,我们知道先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我一口气说下去:“如若您不出山,天下百姓只能在水深火热中挣扎,永无宁日啊!此乃吾等肺腑之言!”
我这些话憋了很久了,从我第一次在发黄的旧书页上看到他们的名字时就想说了,现在终于说出了口,对着他们本人。
诸葛亮低下头,久久的沉默,所有人都被禁言了一般。
即使知道了最后的结局,并且无法改变,但在这一切的开始,我还是想拼尽全力做点什么。
“好。”
诸葛亮终于抬起头,眼神复杂。
“你们留下吧。均儿,午饭时间到了。你和月英先准备着,好好招待屈易和李梓源两位公子”,他忽然看向我,“胡南,你且随我来。”
我疑惑的起身跟着他经门外竹廊来到了隔壁的房间。
这间房看起来像是他的书房,同样陈列了大量的竹简。
与之前不同的是,地上摆了许多形形色色的机关工具,墙上也挂着一些弓弩架子。
几幅树皮图纸整齐地叠盖在矮桌上,上面的墨迹看起来还很新。
“孔明先生,您带我来这是何意?”
“有些事,不要让均儿知道。六大家向来以三天阁为首,所以我想和你单独谈。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知道刘皇叔将要请亮做军师的?”
他回过身盯着我,我顿时感觉背后冒出了一股凉汗。
完了,玩丢了。
考虑的太不仔细了,总不能说我们安插了卧底天天在你家门口蹲着吧。
我紧张的思索对策,低下眼四处看着。
忽然,脑中灵光一现,不对,那些骨隆妙草,有问题。
我微笑地抬起头,“孔明先生为什么要这般猜忌在下?”
他也笑了,拿起地上的一把弯弩的扳机。
又盯着我道:“猜忌?你为什么说亮是猜忌?亮只不过是想知道阁下的消息从哪得知罢了。”
“亮要是知道这附近竟然有人时时关注着亮的一举一动,你说,”
他把扳机拼接好,搭上了一枚弩箭笑着,突然,将弩机口直接指向了我的面门!
“亮和家人还能安心吗?”
他笑的更加明显了,但是盯着我的眼里却是逼人的凛然之气!
背后的汗大股的淌下,心跳极速加快,我强行按下心里的慌张,手上渐渐感到湿润。
我拔高了一个声调喊道。
“孔明先生亲自将这件事告知给我六大商,如今六大商派我们三个前来相助,你就是这样以‘礼’相待的?”
他微微低下头,笑容更盛。
就在我以为结束时,他突然按下扳口!
“啪嗒!”
完了,要挂了!
我应激地闭上眼!
————
嗯?一秒过后,我并没有感觉到弩箭穿过脑袋的疼痛感,但是心脏快要爆炸了!
我缓缓地睁开眼,就看见一根弩箭杵在了我的眼前!
“哈哈哈哈,亮还没上锁簧呢!”
敲!吓死我你有什么好处!家里的十吨破药材吗!
他放下弩机,我赶忙抚了抚胸口。
这个诸葛亮,竟然还玩上了现代谍战片才有的操作,跟我想象中的差别好大。
‘那你想要怎么样的呢?’
谁!
突然一个十分微小的声音出现在耳边,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就消失了。
“哈哈哈,果然是六大商的人,你与甫君是什么关系?你跟他一样有意思。”
见我疑惑,他摸着下巴,一手摸着袖袍道:“也是,甫君逝世多年,家中的后辈不知晓他的字也不足为奇。他的正名是,胡月尹。”
胡月尹?
胡致远那家伙好像说过我们三天阁起始之初有一位精通天下药物的奇才,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那岂不是我祖宗?
我只得拱手道:“胡月尹是在下的隔代长辈,并不是十分熟悉。”
“原来如此,亮与甫君可是忘年交。”
“二哥,午膳已经备好了,屈易公子和梓源公子已经上座了。”诸葛均在门外道。
诸葛亮整理了一下袖袍,走到我身边。他一下子变得相当亲切,左手拉起我的手腕,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