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在枯树旁的马儿陷入了不安的沉眠。
广袤的原野和群山也都陷入了黑色的梦境,它们风中传达的呓语不断呼唤吴克的加入,让他的神经折磨不堪。不过,好在他还有最后一片口香糖可供消遣。
撕下半片贪婪地咀嚼着,吴克观察了一会表面仍然平静的四周,决定用思考辅佐疼痛来抗衡倦意。
某位大人对这片叫做“边境亲王领”的土地显然没有他自称的那样熟悉。他们从中午结伴逃行,策马向南翻越黑色的丘陵,从这些天来见到的第一条没有漂浮着尸体和腐烂气息的小溪淌过。下午在年轻“领导者”的一次随机性大于理性的“抉择”后,向东进入这片原野。这儿杂草枯黄,灌木稀疏,所有的树木都在向不正确的方向生长着。
甩开数队鬼鬼祟祟的绿皮跟踪后,他们终于赶到坡下这条南北走向“道路”上。不过看在吴克和他的绿皮宠物已经漫无目的的在荒野上晃荡了两天只得到后背的伤口和背包空空荡荡的份上,这已经没什么可以抱怨的了,不是吗?
可接下来呢?
朱诺不肯透露他的身份,不肯透露自己被劫持的经历和原因,甚至这个名字吴克也严重怀疑其真实性,但是他自称是一位贵族,一位可以支付一笔让吴克做梦都不敢想的佣金的贵族少爷——当然,是在护送他安全到达据信有可靠庇护的名为费勒里的亲王领之后。
亲王,哈!
不管这个世界多疯狂多不可思议,亲王都必定是个权势惊人的大人物了吧。
女巫的精英战士匪帮、被绑架的贵族少爷、引为外援的尊贵亲王......吴克脑中隐隐勾勒出了一些他于古装剧和小说中熟知的上层阴谋来。不出意料的话,这种政*治的漩涡要撕碎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外乡人,连一丝涟漪都不需要溅起,遗憾的是他恐怕甚至身处游戏的最中心。
吴克转头无奈地看了一下呼吸已经平稳下来的少年,绿帽肆无忌惮的鼾声让朱诺在睡梦中也是不是皱了下眉头。
可是他愿意再赌一次。
少年的救命之恩他已用化解魔法来偿还,但他需要信息和资源来帮助他弄清楚那个黑洞究竟是怎么回事,弄清楚他可不可以再回到故乡,以及,最重要的,他的朋友们身在何方。这些问题就像是锚,是他不至于在灵魂的荒丘中彻底孤独地迷失的行为动力。
而这位虽然一直鼻孔朝天脾气臭烘烘且不会年长过十三岁的贵族少爷,却至少比他印象中那些尸位素餐的纨绔贵族好上太多——如果中午他径直逃走,等吴克变成一堆碎片之后,恐怕就要轮到会被轻而易举追到的少年,独自面对那可憎的命运了。而不论这是良心还是脑子的作用结果,吴克觉得都可以值得他押注。
他将用帮忙寻找伙伴,作为雇佣的佣金。
万一失败的深渊吞噬了朱诺,他也有机会寻机逃脱——甚至不介意拉这小伙子一把,而朱诺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想必对吴克的计划大有裨益!
心下做出决定,吴克便不再心存忧虑,转而思考其今天的“奇迹”来。
回想起那两个不可思议的瞬间,吴克嚼口香糖的力度都重了不少,心脏也后怕地噗通跳动起来。
——那绝不是巧合,如果说第一次他没有防备下可能观察的不够仔细,第二次他可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身边好像是世界上魔法能量的禁区,巫术就像滴落在无形的屋墙,散落成一团混乱的虚无。
是“巫妖”的效果吗?
可是他明明没有接受到这方面的任何一丝信息,当时巫妖也没有散发它被激活时伴随的紫晕。——至于其他的携带物品,当时都和绿帽一起窝在远处的背囊里呢。
那么,是自身的原因?
呵,难道是传说中的唯物主义禁魔光环不成?抑或是主角光环?毫无头绪的吴克自嘲地笑了笑,摇摇头将这种胡思乱想扫进垃圾桶。
长叹了一口气,吴克思维渐渐散发开来。他想到在路上朱诺看见绿帽对吴克的顺从后,那见了鬼的表情;想到朱诺描述的这个世界里绿皮这个种族的邪恶与不可理喻;想到这个世界上充斥着的让朱诺脸现厌恶的战争——接着是他远在另一个世界的亲人,他刚配置了半年的32g内存主机......
数天来积累的思绪在月光下引导着奔涌出来,交织喧嚣着占据了吴克的感知......秋虫无声无息地停在这具雕像上,触角满意地点了点,转而大声地宣誓它对某位蟋蟀小姐持续到世界终末的爱......
......
古格鲁戈?骨棒伏在它最喜欢的跳跳上,窃笑着窥视远处的猎物。
自从那群该被搞哥踩死、被毛哥剃光胡子的矮子把军阀的大军打的屁滚尿流,老大的头也吊在那扬武扬威的旗帜上,无数像它一样的夜地精便散落在这些鸟不拉屎的荒野上,没办法回到同样鸟不拉屎的地底王国。
古格鲁戈凶猛又狡猾,它追踪了那两个蠢货很久了,却让他们自以为甩开了跟踪者。
现在,夜色就是它的盾牌,它的斗篷。但是古格鲁戈狡猾又凶猛,它依然在等,等待部族的其他小伙子。只有两个人类又怎样?想让他打头阵给那个胳膊比它屁股还肥的人类一剑拍飞脑袋?哈!向搞哥发誓!这门都没有!
跳跳不安地骚动着,发出令人不安的咕噜声。
就在拧着狼牙棒的侦察兵思考完了是先砸碎那个大个子的脸,还是先让跳跳啃掉小个子的屁股——哦!其实它也没法控制跳跳第一口啃哪——决定开始思考是烤着吃掉他们还是炖着配鼻屎味蘑菇吃之后,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从身后传来。
古格鲁戈?骨棒掂了掂手中又臭又粗的大棒,咧开嘴,邪月在它的尖牙上反射出冰冷的绿光......
......
吴克是被战马不安的嘶鸣唤醒的,狂乱的梦境刺激着他业已迟钝的神经,不正常的敏感让他为比白天更加剧烈的背痛呻吟了一声。
小家伙处理不好这样的伤口,兴许是伤口被扯裂开了。
吴克一边摇摇晃晃地起身,一边不无怨气地想。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看看月亮的位置,这个夜晚看来不会剩下多少了,没有坚持守夜不禁让他有些羞愧。
小心翼翼地避免牵扯到背部,吴克轻轻抚摸着试图安慰战马。
不对劲。
紧接着,吴克猛地睁大了蓬松睡眼——朱诺那温顺的母马,此刻也唏律律地拉扯着缰绳。
突然涌出的巨大不安感让他迅速给弩上了一支箭,接着降低重心眯着眼迅速扫视起周围来。
吴克连呼吸都停顿了一秒。
月光将视线内的一切都传达给警惕的战士,比如,那一群已经快要完成包围的不详黑影。
没有任何犹豫,将弩丢在地上,他几乎是弹回营地边的。左手抄起背囊,右手粗暴地将朱诺扯出睡袋,一脸茫然的少年还没完全醒过来就被吴克强壮的臂膀近乎是扔上了马鞍。
高地下的阴影发现了吴克的意图,它们陡然加快了速度,鬼魅般的窃笑和低语随着冷风在吴克身边呼啸,让他血液都被冰冻住了。
——敌人有骑兵。这个事实比背部那巨大的痛苦还要让吴克感到恐惧。
他近乎疯狂地再转过身,将手伸向没有上弦的弩。接着,背后马背上的少年才仿若大梦初醒一样发出了恐惧的尖叫。
该死!攻击开......
一股钻心的疼痛在吴克以为敌人开始攻击朱诺而紧张地向后张望时,打断了他的一切思绪。这次,疼痛不只出现在背上。
痛哼一声,吴克直接跪倒在地。桀桀大笑着的黑影从背后的灌木丛里跳出来,将沾满吴克大腿鲜血和碎肉的锯齿匕首刺向他的脖子抹去,匕首无声,迅如闪电。
“滚开!!”
吴克野兽般咆哮出声,多年来训练出的肌肉记忆让他用猛地转身,带动手肘向身后迅猛地锤击。他像战锤一样打偏了阴影的胳膊,还有它的脖子。
笑声戛然而止。
打实在脑袋上的触觉,让吴克大致知道了袭击者的身份。没有理会那个无声无息给予自己一记背刺、以不正常的角度耷拉着脑袋软绵绵倒下的敌人,吴克一瘸一拐地猛扑向自己的坐骑。
“你没事吧?我们分头逃!”
少年一边向吴克大喊大叫,一边解开缰绳。
没有理会朱诺,他忍着背痛将弩上好弦。
肘击将伤口彻底扯开了。吴克想到。
悬在战马马背后面的背囊里传出语无伦次的尖叫像信号一样在夜空中炸开,高地下高高矮矮的阴影嘶吼着陡然开始加速。
“跟着我!”
打了一声招呼,吴克将弩悬在身侧,一夹马肚冲了下去。
捕猎,将从现在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