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顾沐暄从未从沧轮阁出来过,女希换去了多少份饭菜,但他从没动过。
女希一大早就到了沧轮阁门前,纤手轻轻敲着阁门便问道:“师兄,可以允许倾儿进去吗?”等了许久还是没人回答,“师兄,倾儿知道错了,倾儿不该把心思放在师兄身上。你都把自己关在里面这么久了,求求你出来吧!”
门内依然寂静,女希决心地跪在地板上:“是倾儿做错了,但请你不要不理倾儿,倾儿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顾沐暄用禁情术稳定自己的情绪,但外面传来了女希的哭声和响亮的磕头声,便仙力混乱,差点遭到反噬。他承认他在逃避她,就好像逃避君妍的心意一样,但唯一不同的是自从知道倾儿动情于自己,不但不觉得厌恶,反倒是想要去接受那份感情,他从来没有奢求过爱情,但是现在突然要立刻出去吻住她,告诉她自己也很爱她,但是他不敢。
顾沐暄从未对任何人动过情,所以自然也不之如何面对眼前的一切。但门外的哭声和磕头声在一点一点融化自己的心,什么七情六欲,什么绝情绝欲反倒是变得好笑。女希问过他,为何要养育她,他从不回答。或许是因为内疚,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的感情就越来越莫名奇妙,感觉对方是亲人,其实在顾沐暄的内心深处是爱人,只不过他不相信,也不敢承认罢了。
日夜更替,女希在门外整整跪了五日,女希虽是仙人之身,但体力没剩多少。苍白的脸蛋上泪痕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但这阁门一次也开过。现在又是盛夏,强烈的太阳光晒在女希的身子上,已麻木的双膝变得红肿,冷汗和泪水混杂滴落在地板上。
君妍看不过眼硬是把女希拉起来:“你虽是仙人,但也用不着这样作贱自己的身子。”
女希虚弱对着君妍笑道:“你嘴里说讨厌我,其实内心却挺在乎我的。君妍如果让我回到过去,我定会向你坦白,我从未有过嘲笑你之心。”
君妍觉得放下了些什么,其实自己和她都有错,错就错在动了不该动的情,爱了不该爱的人!顾沐暄对天下人仁慈,但唯独对爱他的人绝情,他可以包容天下人,却包容不下对他动情的人。自己,女希,红染都是可怜,可笑之人!
“顾沐暄,若是再让我选择一次,我绝不会再对你动情,今日若你不出来,恐怕这门前的丫头会晕死在这。”君妍无奈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去。
阁门推开,顾沐暄冷冷地看着女希,心里不禁一抖,眼前的女希可以用奄奄一息来形容。没想到他可以为自己的原则执念,而她却可以为自己执念这么深。
“回去吧!”一下子冷下下来便说出这句话,顾沐暄心里明白现在对女希心软就是对她有害,这无情胜过有情。如果现在自己把女希扶起又能如何,给她希望就是给她绝望。还倒不如趁着情根未深就彻底拔出,来得干干净净!
女希嗓子嘶哑得连话也讲不出,唯有一味地向着顾沐暄磕头。不久,体力不支便晕倒在地,顾沐暄不忍终于把她扶起,任由她身子靠在自己的身上。“我有我的原则,我的执念就是绝情绝欲,所以你别怪我,你迟早都会知道其中的道理!”顾沐暄轻声在女希耳边喃喃道。
冰婉儿赶到,接过晕死的女希便没声好气的对顾沐暄说:“好个绝情的人,若你真不喜欢她,你还为何要给她幻想,现在倒好,人都为你痴了!落了如此凄凉的下场。”顾沐暄没有回答,干脆把阁门一关,让冰婉儿更加生气,便把女希用法术抱回了静染阁。
冰婉儿看着奄奄一息的女希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丫头平时不好好照顾自己也罢了,如今成了仙人,发高烧也没有发觉,这几天一直跪在那地板上,哪怕是神仙也会熬出病来。看看着如今的样子哪里有像上一世的傲气!冰婉儿渡了些仙气给女希便回到偏房。
梦中,女希来到一黑乎乎的地方,是殇炎用织梦术来到女希的梦里,平常人的梦里,都是有着多种场景,而女希的梦中却一片漆黑。殇炎把沉睡的女希紧紧搂在怀里,没想到在她的梦中,她仍是入睡的,殇炎用手帕帮女希擦拭泪水,只听到这丫头在模糊的说:我错了。
“你没错,如果是我先找到你,你也不会这么痛苦。”殇炎苦笑的说道。
只见女希慢慢睁开双眼,她醒了,她在自己的梦里清醒了。她静静的看着殇炎,还用手去摸殇炎的脸蛋,便单纯的笑着说:“真的是你吗?”
“是我,我到你梦里来见你了。”殇炎抓住了女希的手,便把她带到人间,两人走在寂静的街道上,随着月色而行。山川,桃园,长亭,殇炎带着女希去遍了天下的美景古迹,累了,女希便靠在殇炎的肩上歇息。但无论殇炎如何逗她乐,她从未笑过,殇炎有种忍不住想让女希恢复前世记忆的念头,但这谈何容易!若是用法术来唤醒她的记忆,那当她一切的事,后果将会是成为一个身体上有残缺的人。她自己的沉睡的记忆只能由她自己唤醒,只有这样才可以万无一失。若是女希恢复记忆或许她就在也不会再爱顾沐暄,至少殇炎是这样认为的。
临别前殇炎对女希说:“你不是想知道后娲神女的事吗?听说冥界的禁地有一神器,叫做忆往盆,把你的仙玉放在盆里的水中就会看到后娲的往事。”
女希握紧了手中的仙玉,恐怕真相会让自己难以接受,但是有些事情不应该逃避。便给了殇炎一拥抱,魂魄回到了肉身中,女希看着静染阁熟悉的一切,便起身离开,准备去冥界一趟。
她悄悄走到沧轮阁的门前,无声向顾沐暄道别,支身一人便下了山,到达山脚却撞见了君妍。看着君妍背着包袱的样子,想必她是要离开故念,但她与龙族已恩断义绝,又能去哪呢?
“君妍你去哪?”女希拦住君妍的去路便问道。
“天大地大,总会有我的容身之所,反倒是你!三更半夜下山是要去哪?”君妍看着女希,事有不妥,难道她也要出走不成?如果任由君妍离开女希是一万个不答应,还倒不如拉个伴一起去冥界。“实不相瞒,我要去一趟冥界,我想知道后娲神女的事情。你愿意陪我去吗?”
君妍沉思了会儿,看着女希孤零零去那么恐怖的地方,便答应了。
无意间,两人的关系稍好,其实这次的矛盾也只是双方的倔强罢了。
冥界是生灵死后通往轮回的地方,在投胎之前要在冥界带上一百年才有转世的机会。但死后怨气过重的鬼魂就无法进去冥界,只能在人间徘徊,通过报仇,或者是找人解开怨气才方可进去冥界。冥界的入口和四周守卫重重,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何况是两个女子。
君妍和女希计划好过几天便是一统冥界的冥君的生辰大宴,那时的警卫会很松懈,就趁那时混进去。几天后,两人用隐身术在冥界的城门早早准备。刚好跟着首批的客人偷偷混进去,冥界内部昏天黑地,冥兵在各关口处死守,走到没冥兵的地方两人便现身。
“小时候,我听娘说,鬼的模样恐怖至极,今日一见都是觉得跟人没什么区别。”女希直勾勾的盯住过往的鬼魂,倒是觉得好奇,都是面带慈祥,让人感到安心。
君妍忍不住笑了,可能她是自小在顾沐暄身边,鬼怪自然不会亲近,这里的鬼都是死得安详的,如果真遇到厉鬼那七孔流血的脸还不把人吓死!
女希见君妍只笑不说话便捂住嘴,怕是说错了话,招来不好的东西就惨啦。冥界的禁地在冥界的最底层,两人摸索着地形也不敢问谁,只能小心翼翼的往下层走。
“为什么去往禁地的守卫这么少?”君妍让女希往墙边贴着走。
女希看到前方的禁字便立刻小跑过去,“君妍,这禁地没有上封印?”
君妍立刻用知微之求查看里面的情况,但仙术竟然没有用,便更加觉得不妥。拦住女希说:“里面肯定有什么危险!”
“君妍你就留在这吧,我进去,后娲神女的事我势必要知道。”女希突然用静止术定住君妍,君妍想不到自己五十年的修为竟比不过只有十几年修为的女希,可见女希的修为是有多深。
女希进了里头就立刻关上石门,她谨慎地观察四周,一似龟尾部又似蛇的庞然大物现在自己的面前,这是玄武神兽。女希清楚的记得自己曾经读的《万物籍》记载过的,上古神兽果然名不虚传!女希本能拔出青玄剑,玄武神兽一步一步向女希逼近,女希没有后退之意,大声说道:“我并无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想借用你守护的忆往盆一用,请你帮帮忙!”
玄武神兽慢慢靠近女希,并用脑袋蹭了蹭女希的手臂,叫出温顺的声音便让出了一条路。
“谢谢你!”女希兴奋的跑向玄武神兽身后的忆往盆,把戴在腰上的仙玉轻轻放在清水中央,只见水中发出淡淡的黄光,耳旁便响起一陌生的声音:“后娲神女,加在你记忆的封印将会慢慢解开,是福是祸将由你一人承担!”
水面便映出了清晰的画面。女娲石,殇炎,顾沐暄的出现……这些记忆在一点点刻在脑海里,她把仙玉托付给他,只说把仙玉埋在幻间的茉莉花田中,神界那种种的罪恶,把她当作给六界交代的替罪羔羊…
她死了,还要在六界间把她的名声穿得不堪,罪神,和魔界魔嫡子通奸的荡妇…
但是顾沐暄就把这一切看着眼中,却没有出来说一句公道话。这样过分的包庇神界的神,竟然是自己爱得如此深沉的师兄,他找到下世的她,只是因为弥补过错,好心安理得,他对自己的好,就只是为了赎罪!
她是后娲神女,她是后娲神女的转世。其实她的名字应该叫做女希女希,他对她的好一切只是虚烟罢了!没想到她最爱的人就是送自己去死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她送去轮回池,池水毁掉了她的神身,把她的身体融化在池水里,而他只是淡淡得看着这一切。他怎么可以让她爱上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她记起了所有的东西,但唯独就是恨不了他!突然有一人把女希拉离了忆往盆,这俊美的容貌就和上世的一样没有变,顾沐暄他竟然会来寻自己?
“倾儿…”顾沐暄害怕她会想起一切,她会恨他吗?
“还想让我傻到什么时候,你们天界的正道的仙者,做得真绝!我与殇炎通奸,明明不是这样,我可以承担证明可以给六界交代,但是死之后为什么还要把我传的这么不堪,曾经我也是一位上神,为六界做的事还不少吗?这就是你们所认为的正道,哈哈哈!”女希自嘲的扇了顾沐暄一耳光,便继续说道:“你居然和他们一样,你明明知道我信任你,但你怎么能任由他们说坏我的名声,还是你也觉得他们那样是对的?顾沐暄我当初以为您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顾沐暄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像是默认了自己的罪行,女希把顾沐暄的脸掐起:“对不起,对不起......”
“倾儿,是我对不起你,这不关天界的事。”没想到如今顾沐暄竟然把所有的错过揽在自己身上,难道事到如今他要包庇天界吗?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竟然比不过他对天界的使命和信仰,女希苦笑的反驳道:“总有一天天界会付出代价的!”
顾沐暄看出了此时此刻的女希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即使她是多恨天界,她又能斗得过众多神将仙兵吗?顾沐暄立刻用晕眩术击晕了女希,把她搂在怀中,以免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对不起,你斗不过神尊,现在放纵你只会害了你,不久后等你恢复神身,我自会陪你去神界讨个公道。”
顾沐暄把女希带回故念,把女希送回房里便上了封印,他只能软禁她才可以保住她的安全,不能给神尊知道她的存在,如果有什么后果,他和她一起承担,这是他欠她的,也是他对她的责任。不管她醒来后是否会恨自己,倾儿你的痛苦,我和你一起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