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阁已经开业一个月了,现在正是盛夏时节,而云裳阁的名声一直显赫于都城,许多官家小姐公子来定制夏衣,生意异常火爆。云裳阁的料子、花样款式又都是最时兴最新潮的,顾南烟又新创了一种名叫“夜笼晚香纱”的料子,那料子自带幽幽香气,有钱的顾客可以根据自己喜欢的味道来定制,当然也有现成的香味选择。
这种料子轻薄如烟,触上肌肤时又如白玉一般清凉无比,加上似有若无的香气,女子们就不用带累赘的香囊了。这样好的料子,是顾南烟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买回来后再经过数月的沁香,那花香便渗入纱中,香味可以持续到秋季。
一上市就被有钱的千金们抢光了,一时间,穿“夜笼晚香纱”,变成了都城千金中有权有势的代表,掀起一阵狂潮。
青黛现在已经算是云裳阁的半个老板娘了,她也算是将自己的商人头脑发挥到了极致。
顾绾儿花重金买了一身鹅黄烟云蝴蝶裙,衬得她整个人仙气十足又带有少女的娇俏可爱。她满意的在铜镜前看着自己,她身姿婀娜,肤如凝脂,气质高华,任谁看了都会为她倾倒吧?若是没有这个面纱,她绝对是当之无愧的都城第一美女,甚至是北沅国第一美女。可是,在找到解药前,她必须戴着。
这边,顾南烟也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男装,带着之桃前往云裳阁。云裳阁的后院非常大,差不多是一个普通官员家的院子的占地,有四进院子,院子和铺子之间隔着一个小型花园。第一进院是老板单独住的,第二进院子则是管事、账房先生的院子。第三和第四进院子,便是绣娘们住的地方,院子里有很多间厢房,中间大的区域是染布、晒布的地方,沁香在后院,绣娘们平时在屋子里绣花样,不会晒到太阳。
顾南烟来到绣娘们的院子,只见彩月美目带笑地走来,“老板真是好会做生意,这一个月我们做的花样比之前半年都多呢。”
“还是多亏了青黛姑娘的打理。”她背着手巡视着,这些绣娘们个个绣工精巧且细致入微,绣娘之间相处愉快,没有不悦。顾南烟很满意,青黛管理的井井有条,这些绣娘们也尽心尽力,毕竟她们认真工作,自己的银两也多。
之桃和顾南烟瞧着,心情大好。抬脚进了后院,后院沁香的人不多,是一两个比较老成的嬷嬷在做事,有一个穿着粗布衣的、年纪大概在十五六岁左右的女子躲在角落,她不说话,只拿着手上的璎珞呆呆看着,面容悲戚,与这里的欢声笑语截然不同。
彩月跟着顾南烟自然也看到了这个女子,她微微叹气道:“这是我们院里新来一年的绣娘孟氏,可怜的小丫头没了爹娘,是我在街边看到她将她带回云裳阁的。”
“她…一直都是这样吗?”顾南烟见这个女子容貌美丽,虽然穿着一身粗衣,却无法掩盖与生俱来的气质,而她分明看到了孟氏眼里的熊熊恨意。
彩月又是一叹,“唉,孟氏女工不精,性子也孤僻,她来这里一年了,只有我能跟她说上几句话,其余的人,她都是爱答不理的。”
“那麻烦彩月姑娘将她叫来,我在纤羽弄见她。”纤羽弄是云裳阁的会客处,精致典雅,一般只有贵客才能入纤羽弄,就连之前顾南烟来收购云裳阁,也未曾有资格在纤羽弄谈事。
彩月惊道:“严公子,孟氏只是一个小丫头,这…不合身份啊。”
顾南烟摆摆手,“没事,你听我的吧。”
彩月无奈,只得走到孟氏身边,那原本略有被悲伤的女孩看到彩月走近,绽出一抹亮眼的微笑。
孟氏道:“彩月姐姐,你回来啦。”
彩月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小孟儿,云裳阁的老板来了,要见你呢。”说完她指着顾南烟,顾南烟对她报以一个友好的微笑。
谁知孟氏缩紧了身子,警惕道:“不…我不去…他要找我干什么…莫不是知道了什么…”她嘟囔着,可彩月一句都没听清。
“小孟儿,姐姐跟你说,这严公子是个很好的人,他还叫我带你去纤羽弄呢。”
孟氏也是一惊,“去…纤羽弄?那个地方不是只有贵客去的吗?怎的会叫我去?”
彩月拉着她的手,低声软语道:“所以呀,你不想知道严公子的用意吗?若你害怕,我可以在外陪着你,若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就叫我名字,可好?”
孟氏被她的话说动了几分,木然地点了点头。彩月高兴的笑道:“那你先去屋子里收拾一下,我去回了公子再带你去。”
说完她走到了顾南烟面前,和颜悦色地请顾南烟进纤羽弄,备上了茶点和小食,吩咐完这些她便去替孟氏梳妆收拾了。
顾南烟悠闲的喝着茶,之桃问道:“小姐,您对这个孟姑娘为何如此感兴趣?”
顾南烟没理会之桃,对青黛道:“青黛,在你掌管云裳阁的时候,孟氏确实如彩月所说那样吗?”
青黛不可置否地点头道:“奴婢刚来的时候孟氏已经住在这儿了,听红鸢说孟氏确实只跟彩月说话,性子孤僻非常怕人,手上总是拿着一个缨络,每天晚上看着那枚缨络发呆。”
顾南烟勾唇,这个女子真有意思。
一盏茶的时间,彩月带着孟氏上来了。孟氏收拾齐整,穿一件浅蓝水雾裙,简单梳了双平髻,整个人落落大方,全然没了方才那样狼狈模样。孟氏娴熟地朝顾南烟见礼,冷声道:“小女孟若昭,见过严公子。”
待顾南烟叫起,顾南烟屏退了彩月,留着青黛之桃二人守门。屋里只剩顾南烟和孟若昭两人,孟若昭头低着,手中却握紧了那把匕首。只要这个严公子对她有不轨行为,她一定会把这个匕首狠狠插入他的喉管!
顾南烟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比她还大一岁的孟若昭,她道:“孟小姐,你放松些,我不会对你不轨的。”
孟若昭面色一变,“你…你怎么知道?”
“孟小姐太过紧张了,我叫你来,是想问你,你在恨谁?”直截了当,顾南烟真的很想知道孟若昭眼底的恨意是对谁,或许,自己可以跟她达成合作呢?
孟若昭看着眼前这位淡定的公子,他说话从容自信,那一双眼睛,似乎可以把她看穿。她明明已经收敛的很好了,却被这位公子两眼看透。她凄然一笑,“我恨谁,又有何用,谁也帮不了我。”
顾南烟与她对面,她笑道:“孟小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你的姿容气质和见到我时见的礼,都暴露了你的身份。”
孟若昭的气质高雅,方才行礼时动作娴熟,根本就是常年的教导下才能养出的下意识动作,而且这些动作非常标准,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学到的礼仪。
她见自己都被严公子猜中了七八分,也不隐瞒了,“不知道公子是否听说过孟家?”
顾南烟摇头道,“没有,还请孟小姐细说。”
孟若昭的眼神飘向了窗外,她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她道:“十年前,我的爹爹是沈州知府,那时候我才六岁,正是玩乐的年纪,我从小锦衣玉食,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有一次,一位从都城来的老爷到了我们沈州地界,我和父亲、母亲、姐姐热情的将他们一行人请来府上做客,他们一住就是一个月。”
她又喃喃道:“这一个月我和姐姐为了避嫌,不常出现在客人面前,每天只是在闺房后院里呆着,就算露面也只是在第一日的迎客宴上。我姐姐那年十八岁,生的美貌,人又谦恭有礼,谁曾想,竟被那老爷看上了,说是要将我姐姐带回都城为妾。”
“作为一方知府千金,怎可能为人妾室,而且对方年岁那么大,他的孩子都跟我一样大了。姐姐不从,父亲和母亲也坚决不同意,谁知那老爷竟然趁夜半三更,潜入姐姐的闺房轻薄了她。姐姐醒来后知道自己失了清白,她气性高,自刎了…”孟若昭说着,脸上挂了两行清冷,严重的恨意再也隐藏不住,她的声音变得尖利、阴冷。
顾南烟的眸子也渐渐变冷…她问道:“这个老爷,是谁?”
“他姓徐,叫徐世昌!”这个名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孟若昭眼底喷涌着烈火,这个名字,是她心中永远的恨!
徐世昌,徐国公的大儿子,徐云佩和徐贤贵妃的哥哥!顾南烟起身拉着孟若昭示意她小声些,“你可知徐世昌是什么人物?”
孟若昭冷声道:“知道,徐国公的大儿子,朝廷军队的副统领。”
顾南烟见她知道徐世昌的身份,也明白了几分她方才说的“谁也帮不了她”这番话。
“我一路从沈州到都城,就是为了给我姐姐报仇,我一路上做过伙计、做过乞丐,主要是能活下来的生计我都做了。在都城的几年里,我终于长成了大姑娘,是时候为姐姐报仇了。你可知,在姐姐自刎后,徐世昌为了掩人耳目,将我家的下人都杀了,我的母亲也被杀死,留下我父亲关到了大牢里,至今无消息。我带着姐姐的嘱托逃离了孟府,徐世昌知道后派人追杀我,我一路把自己弄成乞丐模样才有幸活下来。一年前,我遇到了彩月姐姐,她带我来了云裳阁,我才知道云裳阁的背后就是程家的人,我以为我可以借程家的势力扳倒徐家,可是我人微言轻,连仇人的面也见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