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诚转过身,却见是秦公公追了出来,便停下脚步,问道:“公公叫我,可是陛下找我?”
秦公公摇了摇头,耐人寻味地看了罗诚一眼,说道:“罗大人可弄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罗诚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忽然觉得自己摇头不妥,又连连点头,样子窘迫至极。
秦公公捂嘴一笑,慢悠悠地说道:“罗大人刚进明镜堂不久,揣摩不透陛下的心思也情有可原,但不懂装懂可是大忌,要是事情办砸了,丢得可不止是官,而是脖子上那颗头了……”
秦公公的声音像猫爪子挠过铜镜面一样,罗诚听了后觉得脊梁骨上有一阵阴风划过,瘆得他发慌,罗诚忙不迭地弯腰抱拳,低声问道——
“还请秦公公指点一二?”
“陛下自登基以来,武林中反对的声音就没消停过,他们私下到处宣扬陛下得位不正,还聚集在一起谋划着给朝廷添乱,更有甚者潜进宫来行刺陛下,有他们在一日,陛下就没法睡个安稳觉,现在甚至连传国玉玺都被他们偷走了……”
“那陛下的意思是……趁这次玉玺丢了,借机对武林开刀?”罗诚恍然大悟。
秦公公摇摇头,给罗诚使了一个眼色,悄声说道:“陛下爱民如子,当然不会不给机会就开始针对武林中人,不然怎么对黎民百姓交代?陛下是个有肚量的国君,所以连传国玉玺丢了,都给了孙道长两个月的期限,可是两个月期限一到,玉玺还找不回来的话……罗大人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罗诚能进明镜堂,自然也不是个蠢货,立马会过意,接过话茬说道:“孙道长被绑去了吐蕃,玉玺他注定是追不回来咯,这玉玺啊,只能是两个月以后,我们朝廷自己追回来的……”
“罗大人总算明白过来了,杂家本来还担心罗大人会错意,搞砸了事情”。秦公公点了点头,面上露出欣慰的神色。
罗诚了却心头的大事,朝怀里摸索了一下,摸了些金叶子出来,不动声色地塞到秦公公手里,嘴里说着:“这次谢谢秦公公热心提点了,一点敬意,还请公公笑纳。”
“罗大人客气了,你我都是为了陛下分忧。”秦公公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把金叶子收进了袖中。
“明镜堂公务繁多,下官就先行告辞了,公公请回吧。”
秦公公点点头,迈着小步子走回了寝宫,赵绪正闭着眼睛躺在软榻上歇息,秦公公走上前弯下腰,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赵绪微微睁开眼,哼哼唧唧地说:“嗯,他弄明白朕的意思了吗?”
“罗大人刚刚就是紧张,所以反应才慢了些,一时嘴笨说错了话,老奴刚刚去问罗大人的时候,他可是清楚得很,拍着胸脯跟奴家保证,说两个月过后,明镜堂会把玉玺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听秦公公这么说,赵绪呼出一口气,笑着打趣道:“这罗诚,壮得跟牛犊子似的,还紧张?朕还能吃了他不成?”
“那陛下真是冤枉罗大人了,在陛下龙威面前,就算是头老虎,也是吓得乖乖趴下,更何况罗大人呢?”
秦公公的马屁拍得赵绪很是舒服,他龙颜大悦,大笑着说:“哈哈哈哈哈,秦保啊,这么多年了,还是你说话朕最爱听!”
“那老奴可要想着法子多活些岁数,陪陛下说说笑。”秦公公接过话茬。
赵绪又是一阵大笑,两人几十年相伴养成的默契,此刻在殿内洋溢……
——
泰兴十七年,夏至时节,兖州城。
誓扫蛮子不顾身,数万云纹丧胡尘。
可怜护城河边骨,曾是春闺梦里人。
——
战火肆虐后的兖州城,破败的城门上还残留着烽火烧过的黑印,阴雨绵绵的天,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尸体腐臭的味道,护城河里有不少老兵还在水中摸索打捞着尸首,城楼上站着一位白发将军,正满脸悲怆的看着。
“和蛮军大战已过了两个月,就算护城河里还有尸首,恐怕也腐烂得差不多了,大将军为何还如此执着的要打捞上来?”
一位中年文士手摇羽扇,在手下的簇拥下,走上了城楼,楚泽云侧过身看了他一眼,转头又看向护城河,语带悲伤地说:“凌云军近来在统计死亡人数,还有不少战士没找到尸首,老夫就在想会不会是盔甲太重,掉在河里没浮起来。”
“也有可能做了逃兵……”
未等中年文士说完,被楚泽云很是生气地打断:“石先生,凌云军人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在战场上绝不可能做逃兵,先生以后千万莫说这种话了,在老夫听来就是羞辱!”
石先生见楚泽云动了真怒,便耸耸肩不再多说什么了,城楼风很大,石先生发髻上的头巾被吹落,晃晃悠悠地飘到了护城河上。
石先生叹了口气,念到:“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念完诗后,石先生看了楚泽云一眼,见他还是直直地望着城下,忍不住咳嗽一声,对他说道:“大将军,兖州城的瘟疫防治已有月余,城内剩下的粮食,支撑不了几天了,朝廷的支援怎么还迟迟不来?”
楚泽云叹了口气,说道:“兖州离长安一千多里,消息虽然早已传上去,但是等朝廷拨款赈灾,层层下来怕是要耽误不少时间,再坚持一下吧。”
石先生眼珠子一转,贼兮兮地对楚泽云说:“在下见兖州刺史每日还是大鱼大肉,想必他府上物资充足,不如把他家的钱财先借来救助百姓,大将军你看如何?”
“借?呵呵,恐怕说抢比较合适吧?”楚泽云冷哼一声,“上次贵教就擅作主张开了官仓,老夫念在东升教这次是为国征战,死了不少教徒,便替你们担了下来,这次你们又想打朝廷官员的主意,既然你们不遵守军中的规矩,那么老夫还是劝你们趁早回巴郡!”
楚泽云说完便拂袖而去,剩下石先生面色尴尬地站在原地,心下暗想:我也只是一个提议,这不是还没抢嘛,至于生那么大气吗?
边上一个手下见楚泽云走远了,便不解地问道:“主上,我们不是一向和朝廷作对的嘛?为什么这次还要来帮他们打仗?”